花滿樓雖眼盲,但一向穩重,朱四九從未見過他有過如此失魂的模樣,他有些擔憂,問:“花滿樓,方才那穿紅衣服的人可是你的舊識?”
花滿樓似是再努力回想自己剛才聽到的那個聲音,過了許久才搖頭,回他:“不,是我聽錯了,那人在多年前就已經離去,如何還能出現在這里。”
何況,那人向來孤傲,只喜穿白衣,從不穿紅衣的。
這世上豈有死人能再復生?縱然花滿樓知道自己絕沒有聽錯,但他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猜想。
這未免太奇怪了些!花滿樓一時怔住也是情有可原。
朱四九自是不知花滿樓此時心中所想,聽花滿樓這樣說,只當他是真的聽錯了,他向四周環顧一眼,心中的疑問,也被眼前的這一片晃了眼的牡丹花田所替代。
“難道這就是花堡主神志不清的根源?”朱四九瞧著眼前的牡丹花,蹲下嗅了嗅,果不其然和花滿樓所說的味道相差無幾。
他畢竟有‘神醫’之稱,與這些陰謀詭計來說他更感興趣的是解毒救人。朱四九研究奇珍異草多年,他知道雖然江南水土不適合養牡丹,牡丹也不會在入秋時節開放,但術業有專攻,若是這栽培之人對養花一事了解精細,能養出不和時節的花草也不是沒有可能。
以此推想,若是有江湖奇異人士用上特殊的手法來煉制香藥,輔以攝魂術來迷惑人的心智,控制人心,也并非沒有可能。
朱四九心中有疑,自知這多半就是花如令昏迷不醒的原因,解鈴還須系鈴人,要解花如令的毒,還需在這片牡丹花田上找解藥。
花堡主有救了,他這樣想著,心中便是一陣激動,他不敢耽擱時間,趕緊解下肩上斜披的藥袋,盡可能多的將眼前的牡丹花采摘下來裝好。
花滿樓乍聽朱四九這樣說,知道他是找到了救自己父親的解藥,心中歡喜,他知道來人沒有對自己出手,那司空摘星的性命定也無礙。這件事情實在太過離奇,他還須回桃花堡求證一番,還須和陸小鳳從長計議商量一個萬無一失的對策才行。
“朱兄,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不如先回桃花堡再從長計議。”原本為父親找解藥的目的已然完成,如今最重要的是帶朱四九平安回去。
花滿樓側耳傾聽,早已猜到這密道的出口定是富貴山莊所在,常聞富貴山莊神秘莫測,奇門遁甲機關遍布,方才司空摘星多半是被困在了院內,可惜花滿樓眼盲看不見來人樣貌,若是聲音巧合,那他定然認定這紅衣之人就是陸小鳳口中那位輕功絕頂的沈青衣了。
“朱兄?朱兄!”花滿樓問話間,不見朱四九回應,細細聽去卻聽聽朱四九的呼吸聲越來越濃重。一陣微風吹過,濃郁的牡丹香氣鋪滿而來,花滿樓猛然驚覺,朱四九內力平平,根本無法抵御這牡丹的妖冶香氣。
朱四九只覺自己腦中嗡嗡作響,花滿樓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入耳畔,但說的什么卻如何都聽不清楚,他用手撐著腦袋,頭脹的實在厲害,一睜眼仿佛天地都在倒轉,腦中有個聲音一直在響,一直在響,那聲音越來越清晰,清晰地幾乎要讓在一瞬間發狂!
殺了花滿樓!殺了花滿樓!
“朱兄!”花滿樓已感受到朱四九的不對勁之處,趕忙過去扶住他,想要趕緊將他帶出這牡丹小院。
“啊!”朱四九忽的發狂,指尖不知何時已拈了幾根金針,就在花滿樓靠近他的那一瞬間,金針貼著他肋下直朝花滿樓的死穴飛速扎去!
神醫朱四九的金針絕技速度之快,扎穴之準,放眼武林能抵擋的會有幾人!
他快,花滿樓卻比他更快!翻手之間朱四九射出的金針已全數被花滿樓的兩根手指緊緊夾住,花滿樓的指尖再一轉,已經準確無誤的點了朱四九的穴道,叫他再也無法動彈。
朱四九的額間滲出冷汗,渾身抖得厲害,那原本清澈的眼神此時卻偏偏比花滿樓的眼睛還要混沌。花滿樓不敢耽擱,攔腰將朱四九抱起,趕忙將他帶回密道,遠離這片花田。
“朱兄,撐住!”花滿樓抱緊朱四九,一個閃身進了密道,袖手一揮,便將密道的出口堵的嚴嚴實實,又往前跑了幾步,確保那花香淡的聞不清晰,花滿樓才將朱四九輕輕放在石壁前,將自己的內力輸給他來抵制那藥力。
朱四九緊緊咬了自己的舌尖,疼痛終于讓他自己神智恢復了一點清明,待摸到自己的藥袋,才松了口氣,幸好他在意識到自己不對勁的時候將自己的藥袋背在身上,才不至于遺失。
花滿樓見他恢復神智,方才將他穴道解開,朱四九拿出金針飛速封了自己幾處穴道,額間的冷汗方才褪去。他使勁搖了搖頭,感嘆:“好厲害的迷香,好厲害的攝魂術!”
想到自己方才差點傷了花滿樓,朱四九心中萬分愧疚向他道歉,花滿樓搖頭也是自責,若非是他一時失察,也不會讓朱四九犯險。他果然小瞧了富貴山莊,若非自己內力深厚,豈非也要中了他這歪門邪道的攝魂之術,富貴山莊果然厲害,還未見其人,便陷此困境,怎能不讓人驚心。
花滿樓帶朱四九回到桃花堡時,已是五更天,為了更好的給花如令配解藥,朱四九決定閉關一日,以身試毒,決不要任何人打攪。花滿樓知道他也是不愿砸了自己神醫的招牌,不愿在醫術這方面輸給那些歪門邪道給自己出口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傲骨,花滿樓并不去阻止。
他始終都相信朱四九的醫術,同生死,共患難,他心中早已認下了朱四九這個朋友。
朱四九閉關,花滿樓看過花如令之后,卻從書房出來交給花平一封信,交代他去一趟萬梅山莊,花滿樓要找西門吹雪求證一件事,一件他從富貴山莊出來就一直懷疑的一件事。雖然這件事情他覺得太過奇異,但這江湖豈非偏偏就會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
徹夜未眠,花滿樓卻無心入睡,他現在只等待陸小鳳回到桃花堡,好將他的懷疑都說給陸小鳳聽,好和他一同商議對策,看如何聯手盡快破了富貴山莊這一局。
陸小鳳說去找司空摘星赴約,司空摘星既在富貴山莊,那現在陸小鳳又在哪里呢。
……
富貴山莊,紅衣人將昏迷的司空摘星帶回客房安頓好之后,方才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將身上的紅衣褪下扔在一旁,又換上了自己的白衣長衫。
衣帶當風,孤傲盡顯。
絕世劍客握劍立在窗前,遙望遠方發白的天際,神色肅靜。
窗戶大開,有人風一樣從窗戶里跳進來,帶起燈罩的燭光一陣搖曳。來人身上也穿了一身緋衣,給他的臉色也平添了幾分魅惑。
只見他一個翻身便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喝下,喝完之后,只聽他語氣有幾分孩子般的哀怨:“跑來跑去可累死我啦。”
白衣人似是早知道他會跳窗進來,繼續望著窗外也不瞧他,語氣淡淡道:“陸小鳳已在惜玉閣,和琳瑯姑娘待在一起……”
紅衣人隨手在桌盤上抓了一把花生,剝開放在嘴里嚼著,桃花眼中透出幾分狡黠,笑道:“牡丹仙子的美貌,世上沒幾個男的抵得住,陸小鳳也是男人,有如此美人投懷送抱,拒絕的豈不成了傻子。”
白衣人眉頭促起,臉上已經了生一層怒火,聲音沉重:“你明知道陸小鳳和花滿樓二人早已惺惺相惜,你卻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不但會讓陸花二人出現隔閡,還毀了琳瑯姑娘的一世清白。”
紅衣人面露不屑,臉上卻是無辜:“我露的破綻已夠多,若他二人當真聰慧,早該將我這一局揭破,是他們太笨,豈能怪的了我?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白衣人似是早知他這副德行,回過頭,眼睛直盯著他,神色認真:“陸小鳳是我的朋友,你也不該打他的主意,我也不該答應做這種事。司空摘星就在那里,你絕不可傷害他一分一毫,你記住,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我有底線,你若再三觸碰,我定不饒你!”
“呵,朋友。”紅衣人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神色,“陸小鳳是你的朋友,我豈非就不是了嗎?憑我的本事,若真想害他們,他們早死八百回了!”
白衣人低頭瞧著他的劍,眼中的痛楚一閃而過,許久,他才言道:“我今日的話已經說的太多,只是你實在不該利用司空摘星對你的感情,人這一生能有一個惺惺相惜的朋友本就難得,我言盡于此,望你好自為之。”
紅衣人不語,沉默幾秒,方道:“是啊,你也莫忘了,萬梅山莊的梅花已有整整六年未開了。”
白衣人微微駐足,握著劍的手緊了緊,不愿與他爭辯,抬腳便出了房間。
“惺惺相惜……我若真的無情,又豈會姓沈?”紅衣人眼眸閃過一絲哀怨,隨即被淹沒在眼底,再抬眼,眸中又含了笑意。
他嘆道:“陸小鳳啊陸小鳳,你可真叫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