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與花滿樓的輕功皆是武林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手,踏雪無痕,瞬息千里,富貴山莊的火勢燒的雖快雖猛,卻遠遠趕不及陸花二人這絕頂輕功的時速。
司空摘星感嘆王憐花將這一切都算計好了,卻還是漏想了一樣,當富貴山莊的火勢燒起來的時候,王憐花早已將陸小鳳與花滿樓二人引離了山莊林道。此時已是夜間,月色黯淡,又隔了許遠,縱然那火勢燒的再猛,濃煙沖的再高,縱然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等人已被活活燒死在了莊內(nèi),怕是陸小鳳與花滿樓二人也不會有所察覺。
屆時,陸小鳳若是知道,自己最好的幾位朋友皆是因他一時的失誤而慘死,必會愧疚一世痛苦終生,到那時,看你如何再這威風(fēng)八面、傲笑武林的俠探陸小鳳,鳳凰變作落湯雞,那落魄的模樣想想都叫人興奮刺激。
王憐花倚在一棵大樹的樹干上,抱著胳膊居高遠眺,望著遠處忽隱忽現(xiàn)的火光,星星點點如同燈火照耀,漸行漸遠,想是富貴山莊的大火已經(jīng)開始燃起。那點點星光照在他那墨色的眸子里,本該映出冷淡又殘忍的譏誚,卻不想此時竟是沉靜的如同停滯的海水一般,深不見底,黯淡無光,像是突然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一時不察竟將自己卷了進去。
他真的忘不了樓蘭古城的那場大火,奪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親人,也是在那場大火之后他才拋棄了出生時命運給他帶上的仇恨枷鎖,他選擇放下心魔,涅槃重生。他忘不了那日開封渡口,他遭人圍攻,親眼見到趕來的沈浪透過船艙熊熊大火望著他的焦急目光,倒也算是情深意重,卻不從想這一望竟成訣別。
王憐花目光深沉,心中竟忍不住輕嘆一聲,他什么時候竟開始喜歡回憶往事,夜風(fēng)一吹,他忽的渾身抖了一抖,想到一件十分惱人的事,難道他竟真的變老了不成,這八年時光轉(zhuǎn)瞬而逝,他的心態(tài)竟好像已不似當年了。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腳下輕踏,便從樹枝躍到了樹干頂端,眼看花滿樓已經(jīng)循著他的香氣追來不過幾丈遠,陸小鳳緊跟其后顯然還未對富貴山莊起疑。王憐花眼珠滴溜溜一轉(zhuǎn),深沉的目光早已褪去,桃花眼中又盛滿狡黠,他忽的從袖口甩出一把墨色的折扇,對著自己緩緩輕搖,正對著追來的二人悠哉自樂。
他就是看不慣別人成雙成對怎么了,就算燒不死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也定要叫他倆好好吃吃苦頭,至于陸小鳳,想和花滿樓在一起也沒那么容易。他雖然答應(yīng)過花如令要保證花滿樓的安全,但可沒說過要保護花滿樓朋友的安全,尤其是陸小鳳,不好好耍耍他,怎能解了他奪花滿樓的‘恨’呢。
“花滿樓,你竟然能這么快就闖過我的牡丹花陣,之前還真是小看了你。”
王憐花輕飄飄的立在樹頂上,心里對花滿樓能這么快破陣并不驚訝,花滿樓雖眼盲,但鼻子卻是最靈,他靠氣味識路追兇也沒什么稀奇的。王憐花對花滿樓這一呼,擺明了是和陸花二人挑釁,待陸小鳳追到眼前,他不緊不慢笑著一矮身,又一頭鉆入了那叢叢疊疊的樹林當中,夜色掩護利用這復(fù)雜的地勢,又開始逃躥了起來。
其實當那火勢燒起來的時候,已躍出富貴山莊進到林間大道的陸小鳳已然有所驚覺,花滿樓駐足大驚想要回去救人,陸小鳳沉吟片刻卻決定繼續(xù)前行。
陸小鳳不懂陣法,回去也是于事無補,何況他相信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一定有法子安安全全逃出火海,因為他知道莫說刀山火海,縱然是天崩地裂,幽冥鬼域,劍神和劍仙聯(lián)手也定會在那絕境之中劈荊斬棘殺出一條生路!
那可是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啊!誰若小瞧了他們,最后的結(jié)果定然是一敗涂地,何況還有偷王之王司空摘星在旁邊幫襯,他手里還有富貴山莊的地圖。陸小鳳已在心中將這些利弊衡量了多次,還是覺得此時此刻,最最重要的是絕不能讓王憐花逃了,因為火海可以闖,但那毒蠱卻只有下毒之人才能解得開!
陸小鳳不救朋友,這實在太不和常理,這世上能有人逼得陸小鳳連最好的朋友都不去救,那這人的智計該是多么可怕。縱然花滿樓一向心善,也覺得王憐花這次的“玩笑”開的實在太過火了,他怎么可以拿這么多條人命做賭注,逼迫陸小鳳呢。
陸小鳳的眼眸已燃起怒火,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夜色中那抹紅衣,沉聲道:“花滿樓,一炷香的時間定要抓住他!”
花滿樓斂眉,一向溫潤的臉龐也變得凝重,他用力點了點頭,腳下蓄力疾風(fēng)而行,已用盡自己所有內(nèi)力,最快的速度,追著那股香氣片刻不敢停歇。
這幾人的速度委實太快,不過半盞茶工夫,三人已從山腰而下穿過山澗林道,王憐花在最后一棵樹梢上稍作停留。樹林之下是一處斷崖,斷崖不高,崖下就是望月亭的那片竹海,王憐花故意引二人走這條路,也正是因為這條路離花滿樓居住的毓秀山莊最近。
忽的有道白綾自斜地里沖來,陸小鳳點腳踏在那白綾之上,借著那力道忽的自王憐花的頭頂飛將而出,就如同九天之上飄然落下的玄鳳,靈犀一指,展翅來襲。
這一指來的好快!王憐花回身,已然瞧見陸小鳳眼眸中升起的怒火,他手腕翻轉(zhuǎn),展扇橫在胸前,扇骨一擺一蕩,悄然擋住了陸小鳳那凌厲的一指,陸小鳳也不變招,兩根手指順著扇骨的力道輕輕一夾,便將那扇面夾住,王憐花手握扇柄,臉色微變,暗自用上全力竟也未將折扇從那兩根手指上抽出。
“看你哪里逃!”
此時的花滿樓已經(jīng)行至他一側(cè),給陸小鳳助力的那道白綾也隨他的身形而至,以一敵二,王憐花自知恐怕并非這二人的對手,他也不戀戰(zhàn),拇指在扇柄出輕輕一按,便有抹了麻藥的銀針自那扇骨中彈射而出,直沖陸小鳳的面門,陸小鳳不得已放手躲避,有長綾斜地沖出,將陸小鳳那毒針全數(shù)擋下。
兩人一攻一守,配合默契,竟毫無破綻可言。
王憐花心中驚訝,知這二人聯(lián)手怕比西門吹雪還要難對付,他片刻不敢猶豫,借著這空檔,腳下蓄力,趁機奮力躍出,竟從那斷崖處跳下,直沖那浩浩竹海而去。
陸小鳳好不容易追上他哪里能讓他輕易逃了,他扯過一道長綾,花滿樓明白他的意思,笑著點頭,二人同時出手,兩條長綾飛速直沖而下,那招‘流云漫卷’竟比王憐花的速度還要快上一籌,一道緊緊卷住了王憐花握扇的手,封住他發(fā)暗器的機會,一道緊緊卷住了他的腰身,阻止他將腰間軟劍抽出的后路。
手腕腰間被突然躥出的長綾纏上,那下墜的力道被猛然拽住,內(nèi)息突然被攪亂,王憐花只覺胸中一陣翻涌,他還未回神,便覺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拖拽著他,不過眨眼的功夫,他便被這股力道又拽回了崖頂,一時間竟毫無還手之力。
只聽‘撲通’一下子,他整個人便被摔在地上,方才因為內(nèi)息被攪亂,因而他這一摔并未來得及用內(nèi)力護體,直摔得他頭暈?zāi)垦#瑲庋俊o@然陸小鳳一點逃跑的機會也不想給他,王憐花還未從這一摔中緩過神,陸小鳳兩根手指已經(jīng)飛速點住了他全身幾處大穴,將他的命脈一個不落全部封住。陸小鳳這兩根手指一點的力道之大,直叫王憐花疼的額頭都滲了冷汗,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好厲害的靈犀一指,好厲害的流云飛袖!
王憐花暗自懊惱自己一時大意,小看了這兩個人,他活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被沈浪以外的人抓住。
陸小鳳摸著自己的兩撇胡子,在王憐花身邊蹲下,笑意盈盈的瞧著他,道:“和你相處這一天,我只學(xué)到了一點,要想將你困住,抓到你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將你的穴道全都封死,叫你動都動不了,否則,你是一定會想法子逃掉的。”
王憐花好不容易喘過氣,他躺在地上抬眸瞧著湊過來的陸小鳳,渾身酥麻動彈不得,他面上沒有被抓住后的驚恐,卻依然笑的風(fēng)清云淡,只聽他笑道:“你真該把我的嘴也給封上,你難道沒聽說過,千面公子有一張能把活人說死的嘴嗎?”
“王憐花,我沒有時間和你賣關(guān)子,趕緊將解藥拿出來,否則我可要將你扒光衣服,扔到大街上去了。”
陸小鳳哪里有時間和他斗嘴,絕情蠱毒毒發(fā)時間只有一炷香,現(xiàn)在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候,他也不聽王憐花回答竟真的要動手解他的腰帶,脫他的衣服了。
王憐花瞧著他熟練的用兩根手指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丟到一邊,還要去解自己的褲子,他還真的沒想到陸小鳳會來這么一招,笑道:“陸小鳳你脫別人的衣服還真是脫得順手,我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很不要臉了,沒想到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這荒郊野外的,你將我脫光也不怕別人見了說什么閑話,我倒是無所謂,可到時這話傳到花堡主耳朵里,怕你和花滿樓這門親事就要廢掉了。”
“對付無賴就要用無賴的法子。”陸小鳳冷笑一聲,并不吃他這套,王憐花說著說著只覺上身涼颼颼的,眼前一閃,便瞧見陸小鳳手上攥著他的里衣,他呆了一呆,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說話間竟已被他脫得赤、裸著上身,夜風(fēng)一吹冷的他打了好幾個哆嗦。
花滿樓‘看’著陸小鳳胡鬧,笑了笑,竟也沒有阻止,自顧轉(zhuǎn)身走到一邊歇息去了。
“怎么,還不肯說是吧。”陸小鳳將王憐花的外袍和里衣扔到一邊,順勢就要去脫他的褲子,王憐花本來還想逞口舌之利拖他一拖,卻見陸小鳳根本不上套,他氣急:“陸小鳳!你敢!”
“你三番兩次算計我的朋友,連花滿樓都不放過,我還有什么不敢!”陸小鳳其實想狠狠揍他幾拳,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夜空中突然炸開了一朵煙花,鎏金幻彩,星落如雨,王憐花瞧見這煙火忽的笑了,笑的竟比那煙花還要燦爛,他眉角輕佻,笑道:“你倆方才那一擊已經(jīng)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是釜底抽薪,背水一戰(zhàn)了吧,你是不是覺得現(xiàn)在頭有些暈,渾身無力,從剛才到現(xiàn)在花滿樓為何現(xiàn)在還不出聲說句話,他是不是早就沒力氣了。”
富貴山莊時陸小鳳與花滿樓都中了迷藥,這追著王憐花一路行來,只因是內(nèi)力深厚,一口真氣壓住,方才兩人各用絕技同王憐花交手,已然是拼盡全力。
王憐花瞧著陸小鳳,眼眸深處盡是笑意,他緩聲道:“絕情蠱毒,不能同生,想救花滿樓也不難,你自殺就是了。”
“看來你還是不肯將解藥交出來,那就看看究竟是誰能笑到最后。”陸小鳳的手放在王憐花的褲子上,其實方才他脫王憐花的衣服不過是想要從他身上找解藥而已,可是王憐花實在太氣人,陸小鳳開始考慮真的將他脫光了扔到大街上出氣了。
“有人!”花滿樓眉頭輕皺,忽然出聲道,雖然那迷藥的藥力發(fā)作讓他渾身有些無力,但他的嗅覺卻并未受影響。花滿樓的話音還未落,陸小鳳忽覺有道極其凌厲的暗器從樹叢深處,朝他勾住王憐花褲子的手指使力射了過來,陸小鳳手腕一轉(zhuǎn),靈犀一指已將那暗器接住,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竟是一片枯葉!
飛花摘葉盡可當暗器傷人!暗地里什么人還有如此厲害的內(nèi)力!
王憐花瞧著那樹葉也是怔了一怔,他剛想開口卻被陸小鳳一指點住睡穴,瞬間便暈了過去,再不醒人事了。
陸小鳳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樹干旁倚了個黑影,在樹枝斑駁間看不清樣貌,直到他輕飄飄的從樹上跳下,落地?zé)o聲,陸小鳳才看清這竟是一個身穿灰青衣衫的落魄青年,卻是劍眉朗目,玉樹風(fēng)度,臉上帶著一股慵懶的笑意,陸小鳳一見他便知此人非同一般。
那青年也不說話,只朝陸小鳳笑了笑,順手撿起了地上那件緋紅的外袍,走到王憐花面前輕輕給他披上。那青年瞧著王憐花安靜的睡顏,忍不住伸出手撫過他的臉頰和眉眼,將他扶起摟在懷中,嘆道:“真是個小孩子啊,難得要見你做件好事,卻偏偏還要將別人戲耍一番才算完。”
陸小鳳摸不著頭腦,開口問道:“這位小兄弟,你認為他做的這是件好事?”
那青年笑道:“陸兄,你莫要擔(dān)心,這世上哪有什么絕情蠱,這小魔頭說的話你們也相信。花兄弟中的不過是普通的迷藥而已,那藥效不出半刻鐘的時間便可自行解除。富貴山莊的朋友也已安然無恙,若你們真想知道他要做的究竟是不是件好事,二位回毓秀山莊一探便知。”
“至于這個小魔頭……”青年笑了笑,他的手摟著懷中人赤、裸的腰腹,眼眸之中藏盡溫柔,“他是我的,若要教訓(xùn),自然是要我來,就不勞煩陸兄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