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沐只感覺山洞中的煞氣漸漸聚集了起來，想必是吸取了顧諾的精血後，劉賀元氣恢復的異常迅速。張沐看了看懷中攙扶的顧諾，又看了看一臉得意的劉賀，心中巨震。

“喪心病狂。”張沐喝道。

原來顧諾被狼羣養大後，一身修爲並非偶然。常年在五臺山盤踞的劉賀在修煉畫皮的時候，偶然遇到了這樣一個汲天地靈氣的天然修真器皿。顧諾心智沒有開化，每每被灌輸真氣後只覺得筋骨舒暢跑速驚人，便再沒有抵抗，任由劉賀將自己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血丹。

隨後趕來的烏木青心中也是一痛，沒想到劉賀連這樣的孩子都不放過，“這狼女的血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劉賀雖恢復了元氣，卻再也沒有八十一張畫皮相助。如此一來，自己似乎並不能擊敗張沐，橫豎也是死，不如放手一搏，犧牲畫皮，保命要緊。

想到這裡，劉賀虛空一指點出，先是數個黑點聚集起來，三五張人皮漂浮在空中，將他們圍住。

“小心他要逃！”烏木青嬌喝一聲，飛身上前，堪堪將劉賀擊了回去。

張沐當然知道他在打什麼算盤，沒有跟那些畫皮纏鬥，而是騰身躍起，直取劉賀。

千鈞一髮之際，劉賀眼中血光一逝，體內飛出一張巨型畫皮，正是之前主防禦的堅硬巨人。

那金粉巨人搖搖晃晃像張沐走來，虛空聚起一張靈符，將張沐的雙腳鎮在了原地。

張沐心中一驚，符咒上的梵文流轉，竟是佛經中失傳已久的禁錮之術。

烏木青亦是看到了，慌忙道，“切不可殺了這畫皮！這是……這是顯聖活佛的真身！”

張沐也已經有了計較，但是佛家力量較之自己多了更多的慈悲和枷鎖，這也讓張沐自身的魔力有了一些壓制。只見他緩緩聚力，靈氣涌動，手中長劍光芒四射，飲血劍上鮮紅色的光芒流轉，直直向著那畫皮刺去。

一時間飛沙走石，天崩地裂般的聲音響起。巖壁上的裂縫越來越大，眼看就要將整個山脊都劈開。

“不——”烏木青一面護住懷中不知所措的顧諾，一面驚叫著想要阻止，“你會殺了顯聖活佛的！”

張沐劍鋒一偏，靈力所及之處，巖石灰飛煙滅。劉賀心知今日再逃不出此劫，心中隨時憤恨，卻仍然殊死一搏。只見畫皮一個接一個從他體內飛出，山洞內已是滿滿當當。

周身所見之處都是猙獰的人皮，面上陰氣奇重，像是鬼府中萬年無法輪迴的怨靈。煞氣過多地在狹小的山洞內凝集，眼前漸漸被黑氣籠罩，伸手不見五指。

張沐神念一掃，只見十多個畫皮向著烏木青圍了過去。練氣四層的烏木青面對數十個三層功力的畫皮稍顯吃力，但是逐漸恢復神識的顧諾也察覺到了危機，整個人伏在地上，露出了猙獰的表情。

張沐縱身躍起，一聲暴喝，只見長劍已然脫手，懸在半空之中，以千鈞之力直直向著劉賀落去。

巨型畫皮瞬間迴轉到劉賀周身。那長劍劈裂了層層籠罩的黑色煙霧，劈裂了金光閃閃的防禦畫皮，將劉賀擊得灰飛煙滅。

周糟驟然安靜下來。那些沒有人操控的傀儡畫皮一片一片落下，燃燒在長劍的火焰之衆，最後又化爲了灰燼。

只聽空曠的山洞中緩緩傳來一個老人的咳嗽聲。

“咳咳——”只見灰燼中有一個佝僂的身影逐漸出現，張沐邁出幾步，神念放開，竟看到了一個披著袈裟的白鬚老人。

“顯聖活佛？！”張沐有些驚訝。

那老人終於緩過氣來，“我……時間不多了。”

烏木青慌忙撲到他旁邊，扶住他緊張道，“您一定可以再撐一會兒的！”

顯聖活佛搖了搖頭，在就近的石堆上緩緩坐了下來。

整個過程讓張沐有點懵，之前還在寺廟裡看到了活佛，那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爲什麼他會變成一個畫皮，又爲什麼可以變回肉身？

顯聖活佛看出了張沐的疑惑，滿臉崎嶇的皺紋笑起來皺在了一起，“施主，這些年來畫皮魔作惡多端，貧僧雖然在閉關之中，卻還是中了這惡魔的詭計，離開了山谷，不料被捕去做成了畫皮。”

張沐聽了有些驚愕。雖說邪不勝正，但是運用邪惡的法術去對抗一個得道高僧，卻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還好貧僧在坐化之時悟得了寂滅禪，金身不壞，皮囊由那孽障操縱，留的神智，這才能夠保存了自己的肉身。”

烏木青聽了淚流滿面，對張沐抽泣道，“後來機緣巧合，我從劉賀那裡修得的奇術本就是邪道，卻因遇到活佛度化。”

“所以今日你來尋活佛，其實也是爲了手刃劉賀？”張沐問道。

“確實如此。”烏木青頷首。

顯聖活佛相比是迴光返照之象，竟顫顫巍巍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了張沐面前。“施主，可否將你懷中石墜借我一觀。”

張沐心中一驚，這修道百餘年的人果然能夠通過感識辨別物品，自己距離那個水平還有一段距離。還好面前是一位和藹善者，若是這般力量走向歪路，不知道會給整個修真界帶來什麼樣的災禍。

顯聖活佛接過石墜，輕輕撫摸上面複雜的紋路，手持佛珠唸唸有詞。忽然就見那石墜上光芒如同曙光，愈來愈盛。

張沐的戒指空間中有些異動。顧軍給他的卷軸似乎得到了什麼力量的加持，忽然就衝破了戒指結界，堪堪飄浮在張沐面前。

光芒籠罩了卷軸，也籠罩著顯聖活佛的真身之上。光芒直照著他睜不開眼，視線裡一片白色。張沐只覺得有什麼不好的預感，只見那刺眼的白光漸漸弱了下來。

哪裡再有顯聖活佛的蹤跡，只見亂石之上落著那串石墜，打開的卷軸，和一顆金燦燦的舍利子。

原來是這樣。那捲軸被打開了，所有的事情也都迎刃而解了。

當年平雲禪師在顯通寺設下封印，八塊鎮獄碑分設寺廟八卦方位之上，深埋於地宮之下。之所以神念無法看破，只因顯聖活佛親自將自己肉身做封印。如今他已坐化，看來張沐能夠順理成章地前往鬼門寺了。

烏木青還有些沒有接受過來。她受活佛幫助頗深，如今大仇得報，心中更是堅定了跟隨張沐的腳步。

“走，我們回顯通寺。”

張沐將舍利子小心翼翼收到懷中，擡頭看向了遠方。

再回到顯通寺的時候，已經是夜半了。繁星幾點綴在空中，寺內香火極盛，燈火通明。

按照卷軸所說，八塊鎮獄碑按照卦位方向佈置，然而佛家聖地爲何會這樣佈置，實在是讓張沐百思不得其解。還是說，這其中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奧秘？

作爲一個雖未修真卻是修魔的人，張沐根性極佳，那些煉人血肉的古法雖能大漲功力，卻實在是天地之大不韙。正是這樣才能讓他的實力盤踞一處，讓其他修真之人窺不破奧秘。

顯通寺大殿之內，佛像在香火中忽明忽滅，像是有靈識一般。張沐感覺懷中的舍利子微微顫動，越往佛像走，顫動得越是厲害。

“這裡。”烏木青心細如髮，站在佛像之後輕聲說道。

這時候禪鍾長鳴，想必是寺中的僧人們下了誦經晚課，準備回禪房了。張沐連忙與她一併躲入佛像之後。只見那佛像後有一塊磐石，其餘的別無他物。

“奇怪了，應該是這裡啊。”張沐奇道。

“你若是想找地獄之門，我勸你還是少費力氣吧。”烏木青搖了搖頭，“那裡豈是我們這些凡胎可以隨便進去的。”

張沐不太甘心，“我只是想去鬼門寺看看。”

烏木青道，“你若想去地獄之門，便是要下地獄嗎？”

張沐聽了這話，心中豁然開朗，連忙將自己掌心劃破，讓鮮血滴落在那磐石之上。

舍利子和那串石墜轟然長鳴，只聽寺外有僧人騷動的聲音，張沐還不及隱遁，就見那磐石像是一個無底的黑洞，正準備將他吞進去。

烏木青見狀連忙死死抱住張沐，“我要跟你一起去！”

“胡鬧！”

就聽有僧人大喊，“狼女！狼女來了！救命啊！”

張沐急急看去，就見顧諾一個撲身上前，三個人扭作一團，一股腦就被帶離了顯通寺內。

那僧人跑進殿內，沒見著狼女，就見佛像後的磐石上一縷青煙並無奇怪之處，以爲自己眼花了，便向著佛祖三叩首後離去。

原來顧諾被他們二人救了一命，心中深知感情。自己孤身一人在深林中慣了，想來也沒有別的去處，便循著張沐的蹤跡跑了過來，正巧看見兩人輪廓虛化了起來，心中一急便撲了過去。

三人來到了卷軸上所說的虛空地界。暗紫色的光芒籠罩著，張沐看了看周圍，沒錯，八塊鎮獄碑，一塊都沒少。正中間有一灘死水。

就是這裡了。

張沐忽然就想起了之前自己修真的一路險阻，自己對鬼門寺的執著似乎跟所謂的顧軍的託付和什麼鎮獄碑沒有什麼關係，只是自己對那個最強的力量的追逐。

他緩緩伸出手，指尖滑過了那一灘死水，忽然，水中像是有什麼在叫囂著想要掙脫出來，張沐長劍聚起，將八個鎮獄碑攔腰斬斷。

“你瘋了！這樣會把惡鬼全部放入人間的！”烏木青驚道。

張沐問若未聞，癡癡地看向那潭水，整個身子就準備伏了下去。顧諾在他身後嗚咽了一下，似乎有些畏懼。

那水很涼，卻不刺骨。像是夏日冰雪一般。張沐越沉越深，直至他完全消失在水中，半分聲音都沒有發出來，連波瀾都沒有半分。

長劍失了控制，漸漸化爲齏粉，歸到八塊鎮獄碑上，重新將地獄之門鎮住了。

顧諾有些錯愕地看了看烏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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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紅脣丹齒，笑著卻是前所未有的惆悵：“別了，張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