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場人被逗樂, 曹干娘笑抽了他幾下。
“顧大人,你見諒都是阿夜那糙樣沒讓他學好。”
顧四道覺得蓮寶率真,想到曹暮夜這未曾謀面已經(jīng)占據(jù)他人生一角的人, 臉色漸漸暗了下來, 拉蓮寶到身前, “你想曹爹爹嗎?”
蓮寶想到曹暮夜眼眶一下就紅了起來, 畢竟是小孩子裝不久擔心的情緒, 嗚嗚大哭起來,“顧四你一定要把爹爹救出來,蓮寶以后乖, 不惹事了。”
“一定的。”顧四安慰蓮寶。
林幽也紅了眼眶,雖知道顧四會把曹暮夜救出來, 心里還是擔心他過得如何, 這京中牢獄可不同小鎮(zhèn)那樣, 他沒有人幫襯怕是過得不好。
林幽這情緒一直待到夜晚,今夜晴空萬里有月有星, 回想到也是這樣一個星辰密布的夜晚,她無意撞見他沖涼的場景,宛如昨日歷歷在目,臉紅心跳一陣陣擔憂苦楚淡淡的憂傷。
顧四看著儒雅斯文,對待曹暮夜這事可謂雷厲風行, 林幽得知情況的時候, 已經(jīng)是三天后, 李佳一得知曹暮夜被放馬上趕過來。
“幽幽。”李佳一路趕來, 衣裙釵環(huán)凌亂, 全無大家閨秀該有的端莊。
林幽感動將她迎進來,一邊為她重新梳妝一邊聽她氣喘吁吁道:“曹暮夜判刑是鐵板釘釘?shù)氖铝? 不知哪來的勢利插手,曹暮夜馬上成為了被害人,兇手被揪出來,連帶著相關(guān)牽扯的官員一并端了。”
“幽幽,是不是你找了什么大人物?”李佳關(guān)切看她的表情,“你不會做了什么傻事吧?”
林幽被李佳的猜測氣笑了,“這是他該有的氣運,我不是與你說他撿了個嬰兒硬說是自己生的,這嬰兒……”
“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了。這嬰兒的父親是了不起的人,知道曹暮夜這恩人被冤枉,馬上出手幫忙,然后就有了這事。”李佳接話道,神清氣爽的看著好不囂張。
林幽嗯了聲,“我怎么覺得你才是那個出手的人,這架勢氣派無人能敵。”
李佳見林幽能說笑了,心安了不少正色繼續(xù)道:“曹暮夜真的是命大了,能撿到如此大身份的嬰兒,稍微弱一點都不能全然回來。我細細向表兄打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李佳喝了一口水潤了下嗓子,嫌棄又惡心道:“事情要從那劉碧蓮這對狗男女說起,這書生姓吳,花言巧語騙了劉碧蓮的信任一起來京都趕考,一道京都這吳書生錢銀不夠,轉(zhuǎn)手就將劉碧蓮賣進了清風樓,拿著賣姘頭的錢在京都里吃香喝辣考取了進士,用錢疏通了關(guān)系拜了好師門,勾引了老師的女兒,一路從縣官做起借著裙帶關(guān)系,在外面轉(zhuǎn)了一圈終于當上了京官。”
林幽不用再聽就可以猜出,劉碧蓮不知怎么又碰到這相好,兩人不知怎么又攪到一起,可能是發(fā)生口角或者是書生要掩蓋事實,讓曹暮夜當替死鬼將劉碧蓮殺了。
“你還聽不聽的?”李佳拉回出神的林幽,嘖嘖了幾聲,“我這真佩服劉碧蓮這女人的臉皮,她再次遇到賣她的人,還能貼過去從歸于好,還能讓這男人將她圈養(yǎng),可惜她太貪又太自以為是,以為能拿捏得住他,他不僅殺了她還能把兇手找到,完美將自己摘出來,好好繼續(xù)抱著美人順著岳丈大人的風一路扶搖直上。”
林幽細細詢問是誰,李佳附耳說了個名字,林幽大驚失色,“還好是顧家。”
李佳聽到顧家也驚住,跟她一樣感慨。
林幽將李佳送到大門口,發(fā)現(xiàn)門口站了一排官差和一群婦人。
婦人對著大門喊:“林府小姐無良商,害人騙人財。”
王氏挺著快五個月的肚子,依靠著乳母的攙扶發(fā)抖指著那群潑婦,“將他們拉走,快拉走。”
李佳拉了拉林幽小聲問:“要我出手嗎?”
林幽搖頭小聲道:“你快離開吧,這事我可以解決。”
李佳不安的上馬車離去。
林幽過去詢問事情,王氏反對她大罵:“你好好待著家里不成嗎?你看,你看惹來了什么人!我是不管了,你去管吧!”說完拉著乳母轉(zhuǎn)身回去,看熱鬧的丫鬟家丁們看到王氏回去,紛紛也回去,只剩下林幽只身一人對著一群潑婦對罵。
林幽只當耳旁風,看著面紅耳赤婦人們,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哪兒見過。又看一旁甘站著的官差,各個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心里就來氣,但也沒辦法,官字兩張口,如今林家落敗也就一個小官家,他們?nèi)绱艘彩钦!?
“官爺,她們在我家大門鬧事,你們快把她們抓走吧。”林幽想這應(yīng)該是王氏讓人喊來的,不知為何來了不敢事。
那官差手掌向林幽一展開,林幽馬上明白過來,王氏這是沒有給錢,所以他們就在這里看熱鬧不辦事。
“官爺,你……”
“豈有此理,你們這群叼婦敢在官家門口叫囂,來人馬上把人給捆送京兆尹。”
林幽看林照官服未脫,官威一顯,那些看熱鬧的官差馬上動起來,任由那些婆子肥胖野蠻抓豬崽一個個將人捆住,一條繩將這些帶回京兆尹去。
林照看人都被帶走,這才看向一旁安靜的林幽,看到這妹妹他頭皮一麻。
“你跟我進來。”
林幽聽著語氣來者不善,默默跟在林照身后,前后進了正廳,讓人把門全部跟上后才出聲。
“林幽,我待你不好嗎?為何你要拋頭露臉去整什么洗衣店,看惹了那群什么人?”
林幽震驚事情敗露,反問林照“兄長,你從何得知?”
“你還好問我!”林照在林幽跟前來回踱步,“碼頭工人鬧事,兩派斗毆,這事起因就是因為你開的洗衣店。”
“我好好做生意,他們打架與我何干?”林幽納悶了,這欲加之罪也太過了些。
林照見林幽不知錯還理直氣壯的模樣氣到,高高舉起手,又用力放下,拿了桌上的茶杯用力砸在地上,破碎聲刺耳,瓷片飛濺一地。
“林幽,你缺錢可以跟我說,你好好的做什么生意,還去搶人家生意做什么?那碼頭成幫派已久,這一生意本是她們的,你橫插一腳他們能善罷甘休?”
林幽這么一聽明白了些,“兄長是怪罪我了,這生意本是各憑本事,他們技不如人守不住就來鬧事,大家都這樣這世道不都亂了?”
“林幽你還不知道你錯在哪里?”林照越說越氣,曾經(jīng)聰慧知進退的妹妹去哪兒了,一件件事情下來,頑固,私自,任性,除了這張皮囊哪里還是他熟悉的妹妹。
“我不知。”林幽心疼自己莫名被擺了一道,兄長還把事情都怪罪在她身上。
“你好好的內(nèi)宅女子,這外出經(jīng)商是你該做的?你經(jīng)商就算了,你看看你經(jīng)營是什么下九流東西,你對得起林家列祖列宗?母親教到的你都忘了?你看看你哪兒還有女子的模樣?”
林幽明白了,干脆也把話說開算了,脖子一橫道:“兄長所說,每一字都是無理的責備,我哪兒不像女子了?女子就只能守在家里?什么下九流生意,生意還分貴賤?人吃五谷,農(nóng)民用勞力換取,商人用貨品換取,為何商人就要低人一等?”
林幽對上林照忍怒邊緣的臉,雙手握拳心一橫潑出去問:“我正當勞作有何不對?!”
“說不通了,說不通了。”林照發(fā)現(xiàn)與林幽越辯越亂,“你安分待著,等我尋了好親事,你就馬上給我出嫁,安安分分相夫教子。”轉(zhuǎn)身大步出去。
“不可能!”林幽大聲朝林照背影喊。
林幽一路發(fā)抖回到閨房,抽咽著抹淚坐在桌旁,天色漸漸暗下,屋內(nèi)烏黑一片,窗吱呀晃動,火苗在黑暗中搖曳,幾根蠟燭被點亮。
林幽用手為雙眼遮住強光,待眼睛適應(yīng)才放下來,看到高大身影背光站在身旁,淚又落了下來。
曹暮夜幾步上前,半蹲在她跟前未她擦淚,“怎么想老子啊!”
林幽別過頭,烏啞嗓音問:“你出來了?”
曹暮夜一怔,不知林幽從何得知他的事,很快想到自己失蹤的時間,慌亂的心安定了不少,有一股暖陽緩緩涌入,他沒看錯她。
“是啊,出來了,馬上就來見你了。”曹暮夜語調(diào)輕松,實則他一出牢房就想去見她,看到一身酸臭換了衣服馬不停蹄過來,還是晚了步。
林幽聽他這腔調(diào),這里日子的擔憂像的用錯了出處,心不甘委屈淚一下就落了下來。
“讓人欺負了,老子會幫你還回來,別哭了,眼都要瞎了。”曹暮夜掰正看日思夜想的人兒,瘦了,精神也不好,怕是為他擔心的。
“你不要管。”林幽習慣反駁,在曹暮夜這里,她總可以毫不顧忌的發(fā)泄,又不想在糾纏這個問題,隨便問“你見過干娘了嗎?”
曹暮夜搖頭,靜靜看她道:“我急見你就過來了,我有很多話與你說,怕晚了再也說不到了。”
曹暮夜本就高處林幽許多,半蹲下來正好與她平視,林幽這才認真看清他,一身還帶著濕意的干爽,衣服干凈明顯是剛洗漱換的,他頭發(fā)梳得整齊,粗獷的面容因霸道的氣質(zhì)增添獨有的韻味,但面色發(fā)白帶著病色,烏青藏在眼底,雙頰凹陷,像只皮包骨的老虎,余威還在但是凄涼。
她顫抖著手去觸碰他那烏青與凹陷,手腕卻被他抓住輕輕放下,她眼有酸澀茫然問:“怎么了?”
曹暮夜喜歡炸毛的林幽,這樣的她比較真而有生氣,雖想要她的溫柔此時的溫柔讓他心碎和無助,他深深嘆了口氣,暗罵自己蠢笨看不清,一直認為她清高想讓她挫敗后,認輸看清事實,其實他何不是清高,甚至比她更在意,她的出身高貴,他出身低賤,因劉碧蓮給他的傷害羞辱,深深厭惡那些出身好的,他總找他們的缺點不斷放大,將心中的憤怒不甘屈辱通通發(fā)泄上去,這樣他就能擺脫那道籠罩在心底的陰影。
當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時,他突然想通了,去他娘的身份地位,輸贏高低,他與想要的人爭什么比什么,贏了輸了又有什么意義,只不過是左手打右手的結(jié)果。他本該珍惜牢牢抓住,他都做了什么,白白浪費了這人世。
他這么死了,她會不會為他傷心,會不會被逼去嫁人,滿腦子胡思亂想,死了化成鬼他也不能讓她嫁人,要牢牢的陪在她身邊,誰欺負她他就去咬他,又怕她孤單沒有人陪,沒有子女孝敬孤獨終老。
曹暮夜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掌心一轉(zhuǎn)五指與她五指緊扣,她的手很軟很溫柔,熨貼了他焦躁的心,給了他勇氣。
“我不是故意讓你生氣,我是怕,我怕在你的心里消失,你是千金小姐,再落魄骨子里的東西是去不掉的,而我又是誰?地里的泥,我這輩子是上不了天,,摸不到你的云,但能讓你落下融入泥土里,這樣你與我一樣,你不能高高在上,而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