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幽拖著疲憊的身體扣響面前折扇簡陋的木門,隱約聽到里面婦人的聲音,漸近的腳步聲咔嚓一聲門吱呀打開。褪色的粗布襖裙腰間還圍著破舊的圍裙,看著還算年輕掛著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一雙會笑的眼睛下有一顆微紅的痣。
是她!林幽確定眼前的人,馬上抓住婆子的袖子,大哭起來,“干娘,我是翠蘭啊!您的干女兒翠蘭啊!”七分真心三分假意的掩面抽泣。
“翠,翠蘭!”婆子打量著快像外面乞丐模樣的女娃,她是有個干女兒但已經(jīng)離開她八年了,婆子想到干女兒離開的原因,馬上悲從心來,扶著林幽細細打量“翠蘭啊,你不是跟大戶人家的小姐走了嗎?怎么回來了?”
林幽抽了下,腦里快速回憶早就想好的說辭,哽咽著回答:“干娘,小姐家中遇難了,小姐,小姐是個好人偷偷給了我盤纏讓我歸家。”
“可憐的娃,來先回屋里坐。”曹干娘可憐眼前這可能是自己干女兒的女娃娃,扶著她到院子里坐,“翠蘭呀,你怎么找到這兒來的?”她早離開村里到城里住。
“我到村里找您,發(fā)現(xiàn)您早不在這里住,我問了李嬸子她告訴我干娘到這兒住了。”林幽如實告訴曹干娘,看著曹干娘可憐的目光看著自己,林幽想到自己到了村中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積滿灰塵的房子,整個人抽空的大哭引來了鄰居過來,才獲得新機希望點燃,一路走到城里一戶戶扣門終于找到了,經(jīng)歷的艱苦恐懼委屈終于喜極而泣。
“不哭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曹干娘將林幽抱入懷里輕輕拍打她的后背,聽著猶如發(fā)泄般的哭聲,是那么的凄婉悲涼。
曹干娘想起翠蘭離開家的時候才八歲那么乖巧瘦弱的娃,毫無預兆的離開了她,她還得那天天灰蒙蒙的,她干爹帶著她到外面趕集,她在家里等他們回來,結果等來了丈夫猝死女兒賣身葬父跟大戶人家當丫鬟去了。當時她望著那天,灰蒙蒙的她的天塌了。
“娃啊,干娘謝你啊,回來就好了。”曹干娘感謝翠蘭,那么多年過去了還是感激翠蘭的那份孝心,那時才八歲懂事乖巧的女娃,如何在街頭乞討到貴人將突來橫禍的丈夫給好好安葬入土為安。
“干娘,這都是翠蘭該做的,小姐對我很好,這些年來沒有虧待我,我過得比那些富戶的姑娘還好。干爹在天之靈不會怪罪干娘的。”林幽非常清楚翠蘭賣身葬父的事情,知道曹干娘心里有猜疑,只要拿翠蘭的孝心就不怕自己留不下來。
林幽就是那個貴人,她一家子隨著父親回京述職路過這個小鎮(zhèn),她無意掀開簾子看到翠蘭小小的身子跪求賣身葬父,她求父親停下車拿著自己的銀子給翠蘭好好安葬她父親。林幽當時也就八歲,天真爛漫的年紀見不得翠蘭小小可憐模樣,她沒想買翠蘭,但翠蘭執(zhí)意要報恩小小人兒跟在他們馬車后,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帶她回京。林幽一直以為她是只身一人無處歸去才跟著她,后來才知道她真心實意的報恩,常在她跟前說著干娘的好,在從多丫鬟里翠蘭是對林幽最衷心最親近的,家中突法巨變她被流放到西北荒涼之地,翠蘭不愿歸去跟著她一起一路照顧,最后途中遇土匪,翠蘭舍命相護抱住了她的性命。
林幽緊緊抓在衣襟全身瑟瑟發(fā)抖起來,兩次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再沒有第一次的崩潰憤怒躊躇,她不會再妄想她孤身一人能回京求助,前世自己錯信他人被賣進勾欄,她與生俱來的驕傲絕對不會委身污穢中茍延殘喘,她記得她將白綾掛在橫梁上的必死決心,踏錯失足墜樓的死亡恐懼。林幽全身被冷汗浸透,再活一次嘗過了死亡的味道,她再沒有了那一股無畏,她怕,怕進了骨子了。
“翠蘭。”
林幽嚇得抖了下,迷惘的轉頭看拍打自己肩膀的曹干娘,曹干娘的笑著彎彎的眼特別好看,若是活在富貴人家定是個溫婉玲瓏的美人兒,難怪翠蘭對這干娘念念不忘。
“這娃這么得,嚇得一身汗。”曹干娘微微皺眉摸著林幽滲透的衣服,“來進屋換下衣服。”
林幽回過神跟曹干娘回屋,接過曹干娘給的干凈的舊衣服,并沒有立即換,“干娘,您去忙吧。”曹干娘笑了下出去,林幽自己看著這衣服非常不適的穿起來,看著穿在身上的粗布舊衣,林幽,林幽京都貴女圈里出名的大家閨秀,今后就要頂著丫鬟的身份活下來了。
“翠蘭,翠蘭。”曹干娘在門外喊,見林幽沒有回應進屋看到林幽在發(fā)呆,笑著打了她一下,“怎么干娘喊你都不應。”
林幽愣神看曹干娘,空洞的眼馬上有了光彩,“跟小姐后,小姐給我改了名字,一時沒反應過來,要不以后干娘喊我林幽吧。”林幽想已經(jīng)頂替了翠蘭的身份,不能再把名字給頂了。
曹干娘嘆了口氣,點著林幽的腦門,“這娃,好吧,林幽就林幽吧,我以后喊你幽幽好了。”
幽幽?林幽不讓人察覺的愣了下神,在家中他們都是這樣喊她的,至少還留著這個名字,還讓她知道自己是誰,眼睛莫名的濕了起來。
“怎么哭了。”曹干娘給林幽遞上一晚飯,擔憂的看著她,“以后你就跟干娘一起過。”
林幽真心實意的點頭啞聲應:“謝謝干娘,我會好好孝敬您的。”
“好娃。”曹干娘心慰撫摸林幽的頭,感慨說道,“她爹在天之靈,看到你回來也放心了。”
林幽捧著碗的動作僵了下,緩慢的夾著米飯放在嘴里,粗糙的米飯沒有什么香氣口感也很差,偶爾還有小石頭磕牙,挑食的林幽嘗盡了前世所有的苦楚,發(fā)現(xiàn)這也不是很難下咽,只要好好的做好這個身份,前世的遭遇就不會重蹈覆轍,她一定會好好當好翠蘭這身份,好好為翠蘭盡孝,是真心的要孝敬這在經(jīng)歷兩世苦難第一個為她伸出援手的人。
“天也暗了,我想給你整理下屋子,你慢慢吃不急。”曹干娘起身往外走。
林幽看著曹干娘出了屋,這才真正的觀察屋里的情況,差,臟,亂,林幽眉頭皺起來,這難道就是平民百姓的家?太差勁了,她家里的柴房都比這里好。林幽很快又提醒自己,有個安身之處已經(jīng)很好了,如今她什么都不是,不能過曾經(jīng)的日子了。
“來,看看干娘給你準備的閨房。”曹干娘拉著林幽出去,林幽被迫跟在曹干娘身后,在暗下來的夜色中隨意的看了下院子,相比屋里院子簡直是糟糕兩個形容,這是斜對面的一個房子。
林幽跟著曹干娘進來,屋里非常的簡陋,經(jīng)過簡單的打掃顯得非常干凈,屋里就一個炕一個小桌子,顯得空蕩蕩的干凈整齊,林幽反倒覺得剛才的相比,這里簡單得非常的好。
“今后就睡這里,東西干娘慢慢給你添置。”曹干娘怕林幽住慣了大戶人家的房子一時不適應,幫林幽鋪好床補充了句離開。
林幽摸著手感很差的被子,沒有熏香帶著陽光的氣味,爬上炕硬得磕人,干脆墊著被子坐著,輕輕靠著墻打量著空蕩蕩的四壁,今后這里就她的安身之處了,爹娘親還有哥哥,你們在天之靈放心,幽幽會好好的干干凈凈的活,嗚嗚的哭泣起來。
哐當,門被突然踢開,不知哪里來的怪風將燭火吹滅,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月光,沒有燭火的屋里,這身影顯得猙獰可怕,“哪里來的小賊!”
林幽沒從恐懼中醒來就被人粗魯?shù)淖ブ陆螅菪〉纳眢w被用力提起來又重重的甩在地上,林幽全身疼痛發(fā)抖不會思考。
“說你是誰?膽肥了大爺?shù)募乙哺谊J!”
林幽不敢抬頭看他,單聽著這嚇人的如雷般的大嗓門,看那地上那將她覆蓋的影子,林幽知道此人有多可怕。
“說!”他說完就給林幽一腳。
林幽被踢到炕邊,天旋地轉分不清方向,余光看到那嚇人的大腳,本能捂著自己的頭顫抖的大喊:“我不是賊。”
“阿夜,你這是……幽幽你沒事吧。”曹干娘披著單衣慌忙跑過來,看到林幽被甩在地上狼狽可憐的模樣氣得上前去打曹暮夜,“你作甚,作甚……”
“干娘莫打。”曹暮夜意思意思的擋了幾下,“干娘干嘛護著這小賊?”
“胡說,哪里來的小賊。這是翠蘭,你干娘的干女兒回來了。”
“干女兒?”曹暮夜睜大雙眼審視看著抱頭瑟瑟發(fā)抖的女娃,瘦,皮包骨的瘦比隔壁孟小妹還瘦。
“是啊,翠蘭你還記得嗎?干娘和你提過的。”曹干娘將林幽扶上床,一邊跟曹暮夜道。
“翠蘭?”曹暮夜細細思索終于想了起來,指著躲在被子里面還在發(fā)抖的包子,“她?”看到曹干娘點頭,“她不是跟大戶人家過逍遙日子了嗎?怎么來家里了?”
曹干娘不喜曹暮夜的話生氣瞪了他一眼,細聲安撫林幽“不要怕,他是干娘認是干兒子,他就嗓門大了點脾氣差了些是個好人。”轉看曹暮夜,“你先出去一會我跟你說。”
曹暮夜知道曹干娘這是生氣了,撓了撓后腦勺大步走了出去。
不久曹干娘也出去輕輕關上門,看曹暮夜坐在院子里一把將他拉近屋里,“你這莽漢,一上來也不問清楚就拳打腳踢的,沒看到是個姑娘嗎?”
“賊還分男女,一家老小的,我心急就動手了,她自己也不吱聲怪我?”曹暮夜氣不過分明有問她自己不說活該被打就算了還連累他被罵。
曹干娘氣得手指發(fā)抖指著他,“你這脾氣以后給我收斂點,翠蘭不是普通姑娘,記住了!”
曹暮夜敷衍的點頭,耳朵突然一疼才出聲應:“知道了,干娘,我知道的,只要她不惹我,我不動手。”
“還想動手!”曹干娘氣得連打他幾下,他一身腱子肉硬邦邦的人沒被她打疼反而手疼了。
曹暮夜見狀連連將曹干娘扶坐下來,笑著跟她道歉“干娘,是我錯了。手疼嗎?”
曹干娘惱了一眼他,“動手也不行,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曹暮夜連連點頭,他一個孤兒流浪在街頭沒曹干娘收留他,他早死在街頭上了哪里有生氣在這里跟人說話。
林幽不知道他們在那邊說了什么,一夜無眠早早聽到雞鳴就下了床,一推開門就撞見曹暮夜投過來的嚇人目光,林幽感覺全是被他目光釘住般無法動彈。
“喂,你站這兒作甚?還不去做早飯,傻愣愣的,也不知道你這丫鬟怎么當?shù)囊稽c眼力勁都沒有。”曹暮夜昨晚聽了這個翠蘭的事情,知道她是丫鬟被放回家了。
林幽聽到丫鬟兩個字,一時無法適應依然待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