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裡基本都是些不得意的人,也正是這些個不得意的人,往往更喜歡拿自己的不得意折磨別人。蘭子在後院原來就總被人欺負,她性子好,又有些傻傻的。自然是大家最喜歡欺負的對象。今天彩蝶和崔三高子的婚禮辦得熱鬧。
後院的人基本全被喊來了,張嬸和廚房裡那些人因爲要準備酒席所以還沒有上桌。別的人到是全都到了,只是因爲身份低微全擠在不起眼的角落裡兩眼巴巴地等著酒菜上桌。在這漫長而無聊的等待時間裡,免不了要找個好欺負的人逗弄著玩。蘭子那一桌自然都選她了。
李小茶回頭望了一眼,蘭子已經被惹得哭了起來。圍在旁邊的幾個嫂子很是得意地嬉笑著說道,“這有什麼好哭的,你都這麼大了,總也有這麼一天的。”
“就是啊,你和小喜子不是挺好的嘛?”
“怎麼樣,婚期定在什麼時候啊。”
“不對啊,要先和主子通報一下才是……”
蘭子一貫就是個拙的,被人圍著欺負,更是沒得辦法,只會捂著臉哭。可她這麼一哭,旁邊的人到是更得意更起勁了。說的話更加直白**。
李小茶在這邊聽了,忍了忍,看到蘭子實在沒得動靜,這才木然站起身與玉姐稍稍說了兩句,向那桌走去。許是李小茶的周身的氣勢顯得嚴厲了一些,那桌人一見她過來立馬安靜了,蘭子正捂著臉哭著,突然聽到旁邊燥人的起轟聲全停了,她擡頭看去正看到李小茶穿著件漂亮的粉紅色小衫子板著一張小臉隔桌站在那裡。
“小茶。”蘭子擦著淚,哽咽地叫了一聲。
李小茶應了一聲。說道,“好久沒見了,你出來吧。我有話和你說。”
就這樣李小茶輕易地把蘭子從人羣裡解救了出來,蘭子看著李小茶微微有些害怕。李小茶也看出這一點,頗有些無奈地眨了一下眼睛。蘭子也才放開膽子走了過來。像是初次見到李小茶一樣,撈著這個小孩子向一旁走去。
後院裡處處是熱火朝天的。到是李小茶他們原來住過的下人房那處還算安靜。李小茶被蘭子半拖半拽地拉到這裡,門口那塊石頭還在,李小茶記起甘大娘常在黃昏的時候,瞇著眼睛坐在那裡縫著破舊的衣服。蘭子今天穿著的那件嫩黃的衣服正是甘大娘臨去前縫製的那件,可能是去得倉促,那件衣服並未縫完。衣袖那裡坑坑窪窪的,定然不會是甘大娘的手藝。李小茶找來甘大娘的針線包,讓蘭子坐在旁邊,直接用剪子拆了那些縫壞的地方,替蘭子重新縫上。
蘭子看著李小茶凝著一雙小眼睛,拿著針直接就貼著她的身子飛針走線的,不由的瞪大了眼睛。蘭子到不全是害怕,以她的話說,她皮粗肉糙的,被針扎兩下也不一定知道疼。她只是好奇,李小茶怎麼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手藝練得這般的好。和她那坑坑窪窪的手藝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她想著不由的有些坐立不安。可這會兒李小茶正在貼著皮肉給她縫衣服,多動幾下容易被扎到。
李小茶無奈,只得找些話與她說,“他們剛纔說你什麼了?”
蘭子到也不羞澀。安靜地低著頭說道,“她們想撮合我和小喜子。”
“撮合?”李小茶麪無表情地說道,“她們只是想開玩笑。”
“嗯。”蘭子到也沒在意這些,她好奇地看著李小茶,發現這小姑娘才幾天不見,已經越發的像主子。這樣的她和自己更有距離,她猶豫不決地扭著身子。嚇得李小茶忙收了針。
李小茶看她那扭捏的模樣,只得說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別動,扎到你了。”
“真的。”蘭子也是個直腦筋的,直接把這話當了聖旨,她像是怕李小茶反悔一般,趕緊說道,“你喜歡小喜子嘛?”
李小茶手一動,不小心把針紮在蘭子手臂上。也幸虧蘭子是個皮厚的,只是揉了揉,笑瞇瞇地讓她繼續縫。李小茶拿好針繼續縫,她無奈地說道,“你怎麼和我乾孃一樣,我才八歲,哪知道喜歡誰的。”
蘭子別的事雖呆,可在這男女情事上到是頗看得開。她仰著頭自信說道,“怎麼會不知道,那別人定娃娃親的怎麼辦?”
“那是別人的事。”
蘭子激動地說道,“可是小喜子很喜歡你,你給他縫的那件衣服,他都穿爛了還天天藏在裡面穿著。”
李小茶一貫就是個冷淡的,這些話說給她聽也是不痛不癢的。“可是和我有關係嗎?”
“你,你——”蘭子本來就是個嘴拙的,被這麼頂回來,到真不知道說什麼了。她低著頭,蠕著嘴脣小聲嘟嘟道,“可是他很可憐啊。”
李小茶縫著衣服,隨意地說了一句,“你想嫁給他啊。”
“沒,沒有!”蘭子猛地跳了起來,這一次不可避免的,縫衣針再次扎到她身上。她像是慢了半拍,半天才回過神來,“嗤——”了一聲,低氣不足地說了一聲,“好痛。”
李小茶打量了她一眼,剛纔也紮了一針,她半點事也沒有,這麼這一針明明扎得淺些,她反到是痛了。李小茶找回針重新縫了起來。她低著頭默默說道,“我會給你想辦法的。”
“啊!”蘭子有些猶豫,最後看著李小茶平淡著沒有半分嘲諷的眼神,她才勉強點了點頭,羞澀地“嗯”了一聲。
李小茶不由想起那些話本里的故事,那些小姐妖精什麼的不都從一而始至死都不變心的嗎?怎麼到現實裡來,她看到的卻是完全不一樣了。她記得起先蘭子是喜歡那個崔三高子的,聽說崔三高子要和書語訂親了,她還病了一些時候。後來漸漸的好了,不知道怎麼的就喜歡小喜子了。
她身邊另外一個例子薛四小姐也是這樣,起先對宋小神醫那般熱心,成天嚷嚷著要使出三百六十計把宋小神醫收入囊中,非他不嫁非他不娶的。可隨著兩人的距離漸漸遠了,薛四小姐似乎漸漸淡忘了。這幾日又說起有哪位堂哥長得蠻俊的。
再有就是棋語,起先是癡癡對著範先生,可後來因爲薛六小爺的原因,抵不過命運,漸漸的也就認了。如今她很少再提範先生了,到是不時說起,少爺如何如何。似乎也很快的移情別戀了。
這些人,這些事,讓李小茶不由懷疑,那些個從一而始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那些堅持的念想,最後都會敵不過歲月侵蝕,甚至是連一點挫折都抵擋不住。李小茶有時會想,他們的這些轉變或許是件好事。與其執著於得不到的,不如惜取眼前人。可那樣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感情讓她難生半分興趣。
若是這些所謂的男女感情那般容易的就要屈就,就會因外界壓力而改變。那還要這等全無節操的感情做什麼,浪費時間又浪費心力。書裡那些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句子都只是騙人的嗎?莫非又是破書生們想騙小姐們才編造出來的好聽句子。
李小茶想來想去,到是想得鬱悶了。她心想著拿這些事去問問乾孃試試,想來乾孃那樣的人應該不會輕易的爲了一些小事改變心意。可轉頭一想,她是爲了全族人的性命纔不得不改變心意的吧。
想來,李小茶不由要嘆氣,這男女情事還是不沾的好,到叫她沒見著一個好例子好去憧憬的。最後想想,也只能看她的爹孃是不是曾經的好例子了。
李小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把一排線全縫歪了,她忙拿剪刀拆了重新縫過。蘭子全沒注意這些,兩人這樣把話說開了,蘭子反到是安靜了許多。她細細說著小喜子的許多優點,她說,小喜子比崔三高子好多了,那個崔三高子見一個愛一個的,最後還不長眼的挑了彩蝶。他選書語也就算了,怎麼選了彩蝶……
李小茶淡淡聽著,沒見成一回事。兩人縫好衣服,李小茶回頭看了一眼曾經住過的下人房,那昏暗的房門,讓她不由想起當年甘大娘坐在門口彎著腰縫衣服的模樣。她不由心裡一酸,李小茶站起身說道,“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酒席應該已經擺上了。”
“嗯。”蘭子應了一聲,可想到那一桌人勢如猛虎的,不由地又有些畏縮。
李小茶難得好心地勸道,“你吃你的就是了,他們廢話就只當聽不見。”
“嗯,我都好久沒吃過酒席了。”蘭子那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一提到“吃”頓時滿臉笑開了。兩人走回酒席,卻沒看到想象中的熱鬧情景。那滿地喜慶的紅屑掩蓋不了人們臉上的尷尬,剛纔的喧鬧已然停住了,像是熱鬧開鑼的好戲突然被人從中打斷了。李小茶看了一眼,不動聲色走回自己的席位。
玉姐看她回來,笑著與她說道,“你走得到是時候,剛剛書語畫語兩個拼命找你,沒多久那個崔三高子就發病了。真巧啊——”
玉姐的笑容裡別有意味,可不是嘛,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