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楚的葬禮要比我想象中簡單很多,他性情返璞,凡事不愿太高調(diào)。留在唐律那里的遺囑,早把一些身后事安排的十足妥當了。
陸陸續(xù)續(xù)的賓客來了又走,有很多我人也不認識的商界人士,也有華菱的學生和老師。
我不知道別人口中的他,將被賦予一個什么樣的評價。
但齊楚,終是我這一生遇到過最隱忍最強大的人。
根據(jù)遺囑,他個人在齊氏占資的比例全部收還由齊家的父母。但一些投資在教育領(lǐng)域的經(jīng)濟行為,皆由公益機構(gòu)接手管理,并接受社會監(jiān)督。剩下的店面,他大多叫唐律去變賣。其中一部分代為轉(zhuǎn)交譚馨兒的父母,另一部分作為虞夢后半生的基礎(chǔ)治療基金。
唯有一家咖啡廳,他指名要我繼承。該店坐落在西陵島以南的一塊度假淺灘上,名為七月歌聲。
他說如果有天,我再也不愿涉身在滾滾紅塵的世俗里飽經(jīng)風霜,就回到這里安下心來回憶前半生,展望后半生。
可是他卻沒有告訴我,在我的前半生與后半生里,還有沒有他的角落。
我開始越來越希望他是愛我的。因為對齊楚這樣的人來說,愛比被愛更幸福。
這樣,他帶著愛走。而我留下。卻失去了一個愛過我的男人。我想應該是我比較痛苦吧,寧愿承受。
就在賓客們謝完了最后的禮,漸漸離開會場的時候。黑衣墨鏡白百何的魔鬼出現(xiàn)了——
我們之前就有想過,陶藝琳會不會真的來。如果來了,我們是一個個上去打,還是大家一起去?
但是當她真的出現(xiàn)的時候,我們卻沒有一個人上前理睬她。
由著她把花送上靈臺前,也由著她上香。
路過家屬區(qū)的時候,她微笑著向齊楚的父母握手——沒錯,就是面帶微笑著。
這是葬禮好么!只有家屬才可以在悲痛之余強顏歡笑地表示感謝,你笑個什么勁兒啊!
我咬了咬牙,恨得肩膀顫抖。何許這邊拉著淺淺,那邊讓我不要太沖動。
可是他媽的陶藝琳是不是有點欺人太甚了,這會兒也不說走也不說留,竟然站在齊楚的遺容前——就那么直盯盯地看著!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邵丘揚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吊唁結(jié)束,你可以出去了。”
“我還想和他道個別。”陶藝琳摘下墨鏡,猩紅的唇角挑著笑。
“不需要。他沒有心思在你這種人身上浪費。”
“是么?”陶藝琳呵呵道:“看來你并不知道,他在我身上究竟浪費了多少時間。”
“別在這里興風作浪了,出去!”
“我興風作浪?”陶藝琳繞著邵丘揚轉(zhuǎn)了一圈:“你心虛什么?你是不是覺得,今天躺在這里面的人,會不能超生,會不能安詳!因為他根本就沒有那么心安理得對不對!”
“你給我閉嘴!”胡蝶上前一步,咣當一個耳光砸在陶藝琳的臉上:“今天是我兒子的葬禮,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不歡迎你!”
“齊夫人,說的真好。”陶藝琳撫了撫殷紅的臉頰:“真好。冤有頭債有主,那我今天,不就是來討債么?”
“你——”胡蝶渾身發(fā)抖,齊略鳴趕緊把妻子護在身后。然而這一雙上了年紀的可憐人,今天不僅要送黑發(fā),竟還要來受這個女人的欺辱。
我要是還能看得下去,就枉為人了。
可是邵丘揚卻先一步攔下了我,徑自擋在齊家二老的面前。
“陶藝琳,齊楚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從這一刻起,他不讓人碰的,我也不會讓人碰。你要是想斗下去,我奉陪到底。”
“邵丘揚……”陶藝琳的唇抖了抖,眼里不可思議的憤恨仍是那么明顯:“你竟然……你……”
“既然走到這一步了,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我的。”
男人一字一句十分清晰,不帶一點表情和外露的心緒。
也只有他,能逼出魔鬼失控的淚水,逼出她歇斯底里的一巴掌。
她打了邵丘揚。比剛剛胡蝶扇在她自己臉上的要兇悍多了。
我心疼,卻無法上前。因為這一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準備好干凈的帕子,等下幫他擦拭嘴角裂出的血跡。
他與陶藝琳的戰(zhàn)爭,我無法并肩。
“打夠了么,你可以滾了。”邵丘揚用手背蹭了一下臉頰,依然沒有多余的表情。
“沒有!”又是一巴掌,反手輪了過去!陶藝琳含在眼圈里的淚水,卻是那么真實可見。
“你再動我,我要還手了。”
“你試試!”說著,陶藝琳再一次掄起了巴掌。突然之間,一個小小的身影竄了過去。一手撩著陶藝琳的黑裙子,另一手刺啦一聲——整個把裙擺撕開了!
光潔的大腿上,露出一塊肉色的底褲!
“打男人的臉就跟撕女人的裙子一樣,雖然對方很丟人,但自己也會顯得猥瑣。”淺淺揚著臉,一本正經(jīng)地甩著陶藝琳的裙擺。
“你!”又羞又臊的女人,氣急敗壞。說時遲那時快,卷起一腳就往小姑娘身上踹去——
然而半空中就被一個身影給拖住了!
“陶藝琳你他媽連孩子都敢動!”何許雖然看起來不算很健壯,但怎么說也是個近一米八的男人,這一拳輪下去,陶藝琳整個在原地懵了一大圈。摔倒的時候,眼眶都青了。
“淘淘的事我還沒找你算。還敢碰淺淺,信不信我宰了你!”
何許表示,反正自己也沒什么好名聲。打女人就打女人了,怎么著?反正別的女人他也不想娶。而想娶的那個,他可能根本也打不過!
雖然很解氣,但這畢竟是齊楚的葬禮,鬧成這樣總是很難看的。
我上去把淺淺拉走,讓三嬸看好她,現(xiàn)在這場面實在有點少兒不宜。
殯儀館的保安來了,問我們要不要幫助。我很不客氣地表示,這個女人在鬧事,麻煩幫我們?nèi)映鋈ァ?
陶藝琳離開了,帶著她敗猶高傲的姿態(tài),拉著破損的裙子。
我沖到邵丘揚身邊,看著他泛紅的臉頰,問他要不要緊。
“沒事。”他按下我的手,回頭看靈堂:“一巴掌算我欠她的,另一巴掌,算齊楚欠她的。都換了,下次見面可以撕的痛快點。”
沒聽懂邵丘揚在說什么,他沒有解釋的意思,我也沒有追問的執(zhí)著。
這時工作人員上來了,問我們現(xiàn)在可以結(jié)束么?時候不早了,釘棺送葬吧。
胡蝶哭得幾欲昏厥,一路在丈夫的攙扶下追著抬棺的人往后跑。我伏在邵丘揚的懷里,盡力壓住情緒。
根據(jù)齊楚的遺囑,他要把骨灰撒入青樊灣。如果我們愿意紀念,埋個衣冠冢吧。
他說他愿意葬回邵家,所以昨天邵丘揚去胡蝶那里取衣服的時候,可憐的母親哭得心碎。左看看右看看,卻一件也不舍得。
但逝者已逝,悲傷逆流也總有漸行漸遠的一天。我們摘下遺像,小心翼翼地收好。并與最后的來賓們告別。
何許看看時間。說他姐姐已經(jīng)帶著淘淘先去停車場了,一會兒兩點的飛機,他也要走了。
“招待來賓的午餐,你們幫著齊家父母張羅一下吧,等淺淺在那邊適應了,我就先回來。淺淺——誒?淺淺呢?”
我四處看看,咦?那小東西怎么不見了!
腦子嗡了一下,我整個人狂出虛汗:“淺淺呢!”
“你剛才不是交給三嬸了么!”邵丘揚問我。
我說對哦,那……那三嬸呢?
工作人員過來說:“你們要找那個小姑娘?我看到一個胖胖的阿姨帶她去洗手間了。”
我這才稍微喘勻了氣,何許說讓我過去看看,何棠已經(jīng)在催他們過去了。
我三兩步跑過走廊,來到拐角后面的洗手間里。
“三嬸?”
第一個洞沒人,第二個也沒有,第三個打開,卻推不開——
三嬸太胖了,沉重的軀體往那一堆,憑我的力氣怎么可能打開!
“三嬸!!!”
老阿姨瞇著眼睛斜倒在馬桶邊,手里還攥著淺淺的一只小皮鞋。
我魂飛魄散地跑出去,一通語無倫次。
三嬸被抬了出來。用抬的,因為任何一個男人也抱不動她。
“是乙醚,生命體征還正常。”何許看了一下,趕緊叫了救護車。
那么現(xiàn)在。情勢就跟禿子腦袋上的虱子一樣明擺著——淺淺被人帶走了!
我們一行人直接沖出了殯儀館,在休息廳里的星巴克那找到一邊品茶一邊翻雜志的陶藝琳。
“你這個混蛋!你把淺淺弄哪去了!”要么說打女人是會上癮的,何許像發(fā)了瘋的豹子一樣沖上去,揪住陶藝琳就往墻上摜。
“你說那個熊孩子啊?”陶藝琳的半邊臉還腫著,笑起來的時候瞇得還挺和善的:“既然不會管教,就別學人家當后爹。免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你把她還給我!你這個不要臉的魔鬼!”
“我一直在這兒啊,什么時候抓過你家小孩子了?”陶藝琳掰開何許的手指,笑得又得意又燦爛。
“你!我——”何許上手就擰住了她的脖子,在我看來,那青筋暴出的力度保不齊真的會把她掐死的!
“何先生,你先住手!”這時。程風雨帶著他的兩個助手過來了。
他們在葬禮開場的時候露過面,我還以為已經(jīng)提前離開了。
陶藝琳冷冷地抽了一下唇:“想要找我麻煩,可得有證據(jù)。否則下一次,咱們可以試試在法庭上換換位置。”
陶藝琳走了以后,何許一拳砸在臺子上,咖啡飆出半丈。
“到底還有完沒完!我他媽真想宰了她!”
“你宰她有什么用?”程風雨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先冷靜點。
“阿許,淺淺和她媽媽,應該并不在陶藝琳的手里。”邵丘揚說:“你仔細想一想,如果僅僅因為林警官臥底的身份被曝光了出來,他們能留她活著么?
現(xiàn)在把孩子抓走。一定是想要用來做籌碼,從林警官口中逼問出一些事情。”
“沒錯,林警官在失聯(lián)之前,曾向胡廳長透露過,她正在準備拿曹賀庭最重要的一份證據(jù)。所以很可能正是因為這東西太重要了,對方不敢輕易殺害她。”
“可是如果要拿淺淺來威脅阿珍——”何許表示,他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會比現(xiàn)在更希望阿珍死了算了!
“那些畜生根本就不是人!她們母女如果全部入手,這……這簡直……”
何許不敢說下去,我也不敢想下去。
“所以我們不能再耽誤了。先回去,想下一步策略。”邵丘揚揮了下手:“去夜如瀾吧。”
我從沒想到有一天,我和夜如瀾的緣分會發(fā)展成這個樣子。
如果我沒記錯。最上面這個包房就是我第一次遭遇邵丘揚的地方。短短大半年,我的生活被他掀起了多少風雨?
“希哲?”梁兆坤推著他弟弟進來的時候,我著實嚇了一跳。
梁希哲在那場意外中斷了三根肋骨和一條左腿,我根本就沒想到他會堅持著乘輪椅過來。
“淺淺呢!”進門就是這樣一句話,我們一眾人沉默著心如刀絞。
梁希哲畢竟帶了淺淺兩年多,可想而知的心急如焚。我怕他太激動,會影響傷勢,只能極力地安慰勸撫。
但其實我們都知道,這個死局太殘忍。
“你們說,曹賀庭對阿珍……有真感情么?”我已經(jīng)絕望到極致了,只求老天還能賜給壞人一點點人性。
“就算有。師姐也不可能會服軟的。你們不了解她,莫師兄的尸體從護城河里撈上來的時候……身上被戳了兩百多刀,你們根本就不知道師姐是怎么熬過來的。”
我怎么會不明白,若沒有極致的愛,怎么會有極致的恨?若沒有極致的恨,阿珍怎么會臥薪嘗膽,伴于豺狼之榻。
我簡直無法想象那些年,她是怎么過來的。
當曹賀庭用那雙染滿她愛人鮮血的手一寸寸撫摸她的時候,她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我說我們可以快點想辦法么,我不能讓大腦停下來,我一分鐘都不敢去多想那些可能的。可怕的后果。
“當務之急,我們是要找到曹賀庭的巢穴。”程風雨打了個響指,示意他的助手把電腦平面圖打開:“曹賀庭這個人,背景履歷十分復雜。
他早年家境貧寒,念的是一家二流大學的金融學專業(yè)。因為盜用教授講義私自倒賣牟利,在大四那年肄業(yè)。隨后銷聲匿跡了整整三年,初步懷疑,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涉案涉水。
三年后他帶著一份普林斯頓大學金融學博士的名號,應聘為朝圣王廷的首席cfo。以年輕有為的姿態(tài),很快得到了董事長千金孟欣童的愛慕。他借婚姻上位,取得了朝圣的經(jīng)營管理權(quán)。但并沒有拿到實際的財權(quán)。這會給他在借莊洗錢等行為帶來極大的不便——”
我打斷了程風雨的話,我說到現(xiàn)在為止我還有一點不是特別明白。
“青樊灣這個項目,對他們來說,到底有著怎樣舉足輕重的位置?”
“因為青樊灣的地理位置,正處在遠洋運輸入境的松口地帶,很多時候,只要有所有權(quán)人的通行證明,就可以不用接受邊檢。所以這里成就了整個犯罪鏈條最為關(guān)鍵的一道缺口。
目前為止,我們基本上可以判斷這些毒品都是境外制造,由陶家作為起貨點。走青樊灣以南的群島路線入t城,再由專門的渠道過國道入市區(qū)。可是后來。政府實行填海計劃,從青樊灣到t城邊口的四百海里全部要填為新區(qū)腹地。這就意味著原來的整個渠道全盤皆廢,貨路只能從沿海的一端登陸青樊灣,跨陸地進t城。
而恰好這個時候,齊大先生有意將青樊灣的開發(fā)權(quán)轉(zhuǎn)賣掉。
曹賀庭作為陶峰的錢糧團,當然要打算把這個入港口全部接下來。以后,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做長久生意了。
當然,后來在西陵島的宴會上,曹賀庭認了大栽,失了孟欣童家的支持,一時間找不到這么龐大的清白身家企業(yè)來做依托。所以陶峰這才決定由自己來上前線,搶占這筆財路的源頭。”
“所以,齊楚說什么都不肯把青樊灣交到這些人的手里,原來是這個原因啊。”我想,一個人想要對外有所隱瞞并不一定是多難的事。難得是他需要一直對所有人隱瞞。
“曹賀庭在t城的隱藏勢力,之前都是以陶家為依托的——”
“喂,夜如瀾是怎么拿下的,我們可以同樣的路子再走一遍。”梁兆坤靠在門上,表示說對于這種貪得無厭的人來說,上一次當有時是不夠的。
“我可以再放一下二級市場假消息出去,讓他誤以為是臥底女警官給我們的線索。他一定會暗自竊喜,像之前對夜如瀾一樣,他必須還要大動名下的另一家法人機構(gòu)的基礎(chǔ)海外賬戶。
這樣我們很容易就能查出還有哪一處是他的狡兔之窟。”
“再來一次,我覺得他會在上當之前,先宰了你。”邵丘揚冷冷地說:“何況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手里到底還有幾個坑,根本沒可能一次就查中人質(zhì)所在的地方。”
“你是在擔心我么?”梁兆坤表示有一點點小感動。
“我只是不想再參加一次葬禮。”
“是,”程風雨想了想:“同樣的路子風險太大,我覺得要鎖曹賀庭的場,最好還是想辦法套到直接而準確的信息。”
“可是那又怎樣?我們沒有曹賀庭的任何直接證據(jù),難道去搜么?”我說套用信息的辦法,我倒是有個好人選,可是后續(xù)怎么辦?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鎖定在我身上,我點點頭,說桃姐也許可以。
“她向我提出過想要回夜如瀾,那么,你們覺得她可不可能再去找曹賀庭,想要繼續(xù)跟著他混呢?”
我說,桃姐就是一唯利是圖的中立商。誰也不信任她,但誰也不懷疑她。如果我們用她當先鋒老鼠,會不會很容易就找到曹賀庭其他的洞?
“子賦,小綠,”程風雨吩咐他的兩個助手:“通知白龍,一小時內(nèi)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把李碧桃?guī)н^來。”
從淺淺被帶走,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三個小時了。
一分一秒的都像是剔骨挖心的煎熬,因為我們都明白,如果二十四小時內(nèi)沒有任何進展。一切就都兇多吉少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桃姐這點套路,我早就輕車熟路了。
“你們說說,我就是一拿抽成混飯吃的,跟哪個老板不是跟?”
“桃姐,人命關(guān)天,我求你告訴我們曹賀庭除了夜如瀾外,還有多少地盤可以封場!”我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時間一點點推移,我哪里還有半點耐心陪她扯皮!
“這,我跟你說。我跟著老曹混了那么多年,人家不許問的事我哪敢多問啊?說真的,我也不是不懂哪些生意要錢,哪些生意要命。
你們是警察,死了報烈士,我可還有一家老小要養(yǎng)活呢!”
“現(xiàn)在我們不是在求你,是要求你必須合作。”程風雨表示,如果要想做足證據(jù),像她這種邊緣角色,要不要進去蹲,也就是一個三流律師出庭的事兒:“我勸你還是把實話說出來吧,你就算不說,曹賀庭也未必就信你。誰會保護你,誰會滅你的口,這個還用多考量嗎?”
“我?guī)銈冞M去吧。”桃姐想了想:“唉,就看在阿珍的面子上,不管怎么說何少也花了一百萬的臺費哈。”
“你帶我們進去?”
“是啊,你們要找人,難道光明正大進去抄?總得找個合理的借口見曹老板吧。”
程風雨表示,他也正有這個意思。
“小綠。喬裝一下,今晚就進場。”
桃姐急了:“不行不行!我要是帶個生面孔進去,一看不就是警察么!萬一玩砸了那不完蛋了?我得帶個熟悉的,這樣不管怎么說我都可脫責任嘛。”
她眼睛往我身上瞄了瞄:“七月,你也去。”
“開什么玩笑!”邵丘揚不同意:“你這是讓她去送死么!”
“就因為人家一眼便知道她有別的目的,才會相信我是單純無辜的嘛。”桃姐說,要她幫忙可以,但是她可不玩命。
“七月要是不去,我可不敢去。”
桃姐這個心理戰(zhàn)術(shù)我是能夠理解的。她帶著我,明擺著讓曹賀庭警惕。那不就可以打消曹賀庭對她的懷疑了么?
我當然覺得這是可以理解的。
“其實我也認為,帶著七月,確實比讓桃姐單獨帶小綠要合適些。”程風雨如是建議。
“你們瘋了么!這是要她一進去就被多少槍瞄準才滿意?”
“邵丘揚,”我拽了拽他:“我覺得我可以去試試。”
看了一眼站在程風雨身邊的莫綠菲,我說:“如果帶上我。又是由桃姐牽引,對方應該會本能地把注意力放我身上。
你們別忘了,曹賀庭現(xiàn)在根本就沒有可以定罪的證據(jù)。所以他只要看住我就可以了,根本不敢隨便動刀子。
而那時,說不定莫小姐就有機會去查線索了——”
“七月,我不能讓你有一點危險。”邵丘揚認為這是免談的。
“可你不能那么自私!”我急道:“阿珍和淺淺還在危險之中,難道光考慮自己么!”
我說邵丘揚,你要的是我并肩作戰(zhàn)的勇氣,而不是個只會加油吶喊的廢物。
“那好,三小時準備部署,天黑入場。”程風雨看了一眼邵丘揚:“我會跟警方的重案組聯(lián)系。部署相應數(shù)量的便衣去盯梢。
七月這里,你放心交給小綠。”
“我不可能放心,但我尊重七月的選擇。”
三個小時,生死攸關(guān)的三個小時。
我從來沒像現(xiàn)在一樣那么盼望黑夜。我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我害怕一切不透明的變數(shù)。但是現(xiàn)在,只有無盡的黑夜能給我們最大的勝算。
我珍愛自己的生命,但我也有無法背棄的責任。
程風雨叫我和小綠先休息一小時,太緊張的狀況會加大成倍的失敗率。
后來大家散去了。唯我和邵丘揚,獨獨被留在了這間意義非凡的房子里。
我靜靜走到直立的鋼管面前,單手摩挲著。
他從后面突然抱住我,我像有心理陰影一樣。一下子打了個寒戰(zhàn)。
“七月,你恨我么?”他說。
我搖搖頭。
“如果我沒有闖入你的生活,可能現(xiàn)在……什么都不一樣了。”
他的胸膛很溫暖,讓我差一點就瞌睡了。
轉(zhuǎn)過身,我用力呼吸著他身上特有的氣息:“邵丘揚,我不會死的。”
“別給我任何承諾,就像我從來都沒給過你一樣……”
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就這么抱著我,靜靜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他抽煙,我不讓。
我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懷孕了,但我寧愿希望這是真的。這樣。我會有比想要跟他愛下去更強烈的求生欲,我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邵丘揚,”我翻了個身看著他:“記得幫我喂獅子座。”
“恩。”
“幼貓的貓糧,別買最貴的,吃叼了就麻煩了。”
“知道。”
“還有,三嬸沒事吧?”
“醫(yī)院來電話,已經(jīng)醒了。但是一直很自責地哭著,我叫阿宇在照看她。”
“你的保鏢,都快變成保姆了。”我吃吃地笑,笑完又在絞腦汁。話說,還有什么事呢?
“哦對了。你送我的鉆戒,我放在床頭第一個抽屜——”
“杜七月你夠了!”邵丘揚一把將我按解釋了,足足吻了五分鐘那么久。
臉頰上濕濕的,我想他大概是把齊楚葬禮上的眼淚都留下來給我了吧。
“答應我,不可以出事。不管你……將來要選擇跟誰在一起,七月,不可以出事。”
“哦。”
從床上爬起來,我理了理衣衫:“邵丘揚,我先下去了。”
“急什么,等程風雨那邊準備好,喊你再說。”
我搖搖頭。我說我還有些事要交代,不是……跟你。
“哦。”他點頭說,他懂。
我來到一樓的大廳,在窗旁找到了輪椅上的梁希哲。
輕輕蹲下身,我牽住他滿是繃帶的手:“希哲,你要是很難受,就找個房間休息會兒吧。”
“還好,只是很擔心淺淺。”他強顏焦灼下的歡笑,伸手輕輕撫了下我的碎發(fā):“還有你……七月。”
我說我不會有事。
“我會像阿珍姐一樣堅強,什么都能應付過去。”
“你,跟他告別了么?”
我知道梁希哲是在問邵丘揚。點點頭,我越發(fā)無地自容。
“七月,別難為自己。如果他給你的愛更深刻,我不在乎有幸成為一個過客。”
梁希哲說話的時候有點奇怪,好像一直是用側(cè)臉對著我的。我還以為他有本事用一只眼睛來哭呢,直到后來他說——
“我的左耳失聰了,爆炸時弄的。”
“啊……”我內(nèi)心翻騰了幾下,攥著他的手,不由緊了幾分。他可能是痛了,抽回來。
“以后,我就不能當警察了,暫時還沒想好要做什么。七月,你不用等我。”
我哭了,我說我不等你,但你要等我。你等我今天安然無恙的,帶著淺淺和阿珍一起回來。
我趴在他腿上,淚水滲透那一層層石膏和紗布。我說梁希哲,其實……是我配不上你,你可千萬別就這么把自己弄殘廢了。讓我撿個大便宜,還想著能嫁給你呢!
“杜小姐!”莫綠菲過來喊我:“進去吧,老板叫我們呢。”
我擦了擦眼淚,站起身。說好,我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