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只得選擇了守株待兔的方法,用身上所剩銀兩,開辦了這家“煙雨樓。”
一來,她身無所長,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寫故事,孟依青也熟知她的文筆,只要一聽到她編的那些故事,必會主動前來找她。二來,茶樓本就是一個打聽消息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不得不說,她的確用對了方法。大半年后,汐楓果然便帶著孟依青找來了“煙雨樓。”
原來,他們兩人的重生之路也并不順遂,好不容易脫開身來時,卻已聽聞她被凌遲的消息。好在,汐楓算得她命數未盡,于是,汐楓舍棄了原來的身體,帶著孟依青一路找到了京城去,就這么不湊巧的與沐蘭岔開了。
最后,兩人也是偶然在一家茶館中聽聞了“煙雨樓”的事,這才又趕緊趕回了濟州來。
三年里,通過“煙雨樓”,沐蘭也一直沒有疏忽京城方面的消息。
據說,國師莫言辭官還鄉了。沐蘭以為,莫言肯定知道自己還活著,既是辭官,說不定會來找她。然而,卻一直未能等到。后來又想,興許,是因為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他不用再繼續恨著東陵無絕,故而也沒有繼續留在宮中的必要了。也許,又歸隱山林,繼續他的修行去了吧?
據說,君上頒旨免去三年選秀之后,后宮的事務便交由德妃打理,由淑妃從旁協理。雖然,自榮紫璇被廢之后,東陵無絕似乎暫時沒有再立后的意思,但德妃在后宮之中的地位儼然已與皇后無異。
據說,東陵無絕曾派人親自去夏涼重金請來了最有名的廚師做她的專屬御廚。
據說,東陵無絕破例準其住進了前任皇后榮紫璇的鳳傾宮。
據說……總之,世人都知道,夏涼國的靳寧公主是近幾百年來最最得寵的和親公主。
要說不吃醋,那也不盡然。不過,聽得多了,漸漸也就一笑了之。畢竟,對她而言,沒有什么比知道他過得很好更重要了。不是需要時時緬懷,才證明曾經真愛過。
直到一年前,聽聞德妃病逝,她心情才微微有所起伏。不是沒有想過回去找他,曾經千百次的這么想過,但最終還是被壓制下來。
既然當初那種情況下都無法說出真相,回去,又如何再面對他?
她一直以為靳寧會再找到她,然而,直到聽到她的死訊,她也未再見過那個女人。或許,靳寧當初救她,就只是想讓她遠離她的生活吧?
只不知,這樣的兩年,在她臨死之前,是否覺得值得?是否走得無憾?只知道,東陵無絕最終準她葬回故里。
至于榮紫璇,她曾從一個官宦出身的書迷口中得到過一個消息,卻不知是真是假。那人稱,榮紫璇一直藏身于某個王府之中,可是,一年前,卻隨一個戲子私奔了,不知所蹤。
而端儀公主卓婉蕓,最終也在一年前被指婚嫁給了京中一戶大臣家的公子。
唯一讓她不安的,是再沒能有清舞的消息。原以為,她將地址告知了東陵應弦之后,兩人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卻不知發生了什么變故,并未聽到她回京城的消息。在找到汐楓依青之后,她曾特意去了一趟清舞藏身過的地方,卻早已沒有她的身影。問那周圍的人,竟也一無所獲。
這日,沐蘭本是要如期趕赴“煙雨樓”的,半道上,見有京官拿著皇榜催馬而來,她便下意識的跟了去。期間,已經有近半年沒有東陵無絕的消息了,這次的皇榜,不知是京里又有了什么事。
然而,放榜的官員打開皇榜的那一剎,她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一股濃烈的不安瞬間涌了上來。按照西楚的俗例,普通的皇榜是以黃緞為底,上面直書筆墨。但也有一種皇榜,是鑲有白底,黑字。就比如,太后崩逝那一次。
而眼前那張皇榜,正是白底黑色。
官員將皇榜懸于最醒目處之后,便轉身離開了。沐蘭隨即上前一步,朝榜上看去,頓時只覺一陣頭暈目眩,整個視線都聚焦在其中一行字上:“暄德十二年三月,吾帝舊疾突發,藥石罔醫,于六月初九子時駕崩于寒午宮”!
東陵無絕他……他死了?所謂的舊疾突發,莫非是指他的心疾又患了?這半年來都沒有半點他的消息,原來竟是因為他生病了嗎?
但,好好的,他怎么會心疾復發呢?有那么多御醫在,他又怎么會死?他不是很厲害的嗎?曾經受過那么多傷,經過那么多難,也從來不會倒下。
那一刻,沐蘭才發現,即便已分隔三年,那個男人卻依舊緊緊的牽系著她的心。這幾年來,因為知道他安好,她也才活得灑脫,卻萬萬沒有料到,他竟然會……這么早就離開。
六月初九,那不就是七天之前?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將那皇榜看完,果然,榜上有寫,已定于本月十八日入葬于璟陵,并依其遺召,禪位于皇叔旻親王,擇日登基。
今天已是十六,也就是說,兩天后,東陵無絕就要下葬了?
不,她不相信這是真的!她現在就要去京城,即便是會被人認出來她也不在乎了,她要去親眼看一看,她不相信那個人會就這么不聲不響的離開這個世界!
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力量讓她得以支撐住自己的身體,自人群中擠了出來。轉身,便要回來時的馬車。
“吳公子。”一個極富磁性的嗓音毫無預警的自她身后叫住了她。
沐蘭腳下一頓,心竟不由自主的顫動了一下,這人的聲音怎么那么的耳熟?
“吳公子這是要上哪兒去呀?”見她沒有回應,那人索性一邊問著一邊朝她走近。
不是她錯聽嗎?沐蘭覺得連呼吸都變得緊張,不敢置信的轉過身來。就見,與她說話那人已走到了她跟前,一身玄色衣袍,襯著俊顏依舊,風神朗朗,不是東陵無絕卻又是誰?
“你……”沐蘭抬手指了指他,又看了看他身后被眾人圍觀的皇榜,難不成是她在做夢嗎?還是,他已經變成鬼來找她來了?否則,他怎么也不可能出現在這里呀?
看她一臉呆愣的表情,眼前的人勾勒起一抹迷人的淺笑,朝又她逼近了幾分,腳尖抵腳尖的湊近她,道:“吳公子,在下可是不遠千里,慕名而來,在你店里等了大半天了。想不到,你卻置我們這些讀者于不顧,獨自跑來這里看熱鬧。”
沐蘭只覺鼻子一陣發酸,也不管他說了什么,抬起手來,帶著胡疑和期盼,摸了摸他的臉。
觸手溫滑。
“東陵……”她幾乎失口叫出他的名字,卻被他適時的抬手掩住了唇,笑著提醒道:“吳公子,慎言哪,這個名諱可不是隨便叫的。”
“你怎么會來找我……那皇榜,不是說你已經……”沐蘭激動得幾乎有些語無倫次了,如果不是手心下這真實的觸覺,她肯定會以為這只是她的夢。
東陵無絕輕輕握住那只一次一次撫摸著他臉頰的手,拇指指腹摩挲著她手背細膩的皮膚,道:“你知道的,詐死可是我的強項。”
他果然沒事,確定了這一點,沐蘭突然喜極而泣,撲上去一把緊緊的抱住了他。
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更誆論是這樣的擁抱。三年的歲月是那樣的漫長,但,總算并沒有白等。東陵無絕也緊緊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攬入他懷里,感受著這一刻彼此的心跳。
感激,思念,心疼,種種情緒交集在一起,讓這個擁抱變得無聲而漫長。
“咦,那不是吳公子嗎?”人群里有人驚訝著。
“真的是吳公子!”
“那個和他抱在一起的男人是誰?”
“莫非,《王的男人》這故事竟是真的嗎?”
“原來《王的男人》寫的就是吳公子自己的故事?”
越來越多的聲音讓沐蘭終于自驚喜中回過神來,待聽清了周圍人的議論,頓時臉上一陣火燒,忙輕輕推開了仍抱住她的東陵無絕,道:“我們先離開這里再說。”
難得見她紅了耳根,東陵無絕低聲一笑,護著她便要擠開人群。
“吳公子,你們這是要回煙雨樓嗎?我們今天訂了雅座,就等著看結局呢。”熱心的人們顯然是不打算就這么輕易放人的。
見此,沐蘭不得不開口應答道:“結局我會讓書童隨后便送去煙雨樓的,請大家讓一讓。”
豈料,她這一開口,更勾起了眾人的興趣,“吳公子,你寫《王的男人》,是因為旁邊這位公子嗎?莫非他就是書中的男主角?”
沐蘭一時有種想要挖個地洞鉆進去的沖動,三年里,嘗試過了不少題材,想不到這些古人接受能力都還挺強,于是,她才一時心血來潮想寫一本耽美文試試看眾人的反應,沒想到大家原來口味都不輕,此書一度反響空前。
雖然,男主角的確是以東陵無絕為原型,但,另一個男主可不是寫的她,而是莫言。
就在她懊惱萬分之時,她身旁的東陵無絕卻朗聲開口了,道:“諸位,我們好不容易久別重逢,請先給我們一些時間讓我們說說話,好嗎?我想,改日吳公子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的。”
這話一出,圍觀的人竟連連稱是,真的讓出一條道來。
沐蘭不禁松了一口氣,拉著他恨不能立刻就從人群之中飛出去。
然而,所有的狗血似乎都集中在了今天,才剛走了幾步,人群中忽然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沖她喚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