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戀 夏日嬌陽 164 舊遊

韓夏陽沒有隨烏媽媽一起下去，而是平靜地打點起外出衣裝來。

怕韓夏陽的忽然清醒只是曇花一線，戴敘恆不及聽烏媽媽轉述剛剛與韓夏陽的交流之事，匆匆奔上了樓。

“夏陽，你要出去嗎？”戴敘恆正見韓夏陽在穿外套，忙問：“你的身體沒問題嗎？”

“有你陪在我身邊，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擔心。”韓夏陽微微一笑說，“我的身體嘛，至少表面看上去已經沒什麼問題了。”

戰慄著過了這麼久的戴敘恆似乎還不太能接受自己忽然從地獄到了*天*堂的轉變，總覺得韓夏陽給他看的笑容非常不真實，生恐連這個人都虛幻了，他趕緊去抓了韓夏陽的手，問：“你要去哪裡？”

抓在手裡的人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異常的體溫，不同尋常的脈動，全都是不屬於夏陽的——他抓著的人不是夏陽？

戴敘恆猛然抱住了韓夏陽，渾身都在顫抖，哀求：“夏陽，你是不是要去我不知道的地方？不要去！求求你不要去！我好害怕你要丟下我不管。就算你的眼裡沒有我，只要你的身體還在我身邊，我也能活下去。夏陽，不要讓我完全失去你。”

“我不是在這裡嗎？”韓夏陽暗歎一聲，拍撫著戴敘恆的肩，揚脣而笑道，“敘恆，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有句話應該早點說，但現在說也不算晚。敘恆，我回來了。”

戴敘恆一怔，隨即不停喚著韓夏陽的名字哭了出來。

現在他能確定了，他的愛人是真的回到了他的身邊，完完全全地回來了。

韓夏陽有心調侃於他的懦弱，笑道：“不是應該說歡迎回來嗎？爲什麼總是哭呢？”

“夏陽，歡迎回來。”戴敘恆連忙停了哭泣，拭了淚，歡暢地喊，然後以吻封緘了彼此的言語，這個時候，言語是多餘的。

無論是要感激韓夏陽獨自完成了苦修重回他身邊，或是要感激青藤純粹的愛與犧牲，任何華麗的辭藻都嫌輕慢。唯有他最真摯愛、最深的思念纔是對夏陽的最好報答；也唯有把全部的愛都給了夏陽，讓他生活得健康幸福，才能表達他對青藤無盡的敬愛。

“夏陽，真是太好了，吻你的感覺還是沒有變。非常美妙。”幸福忽然而至，戴敘恆輕鬆又得意，活潑了起來。

韓夏陽啼笑皆非，嗔道：“我換掉的是心臟和肺，可不是嘴巴。”

眼前的人沒有什麼不同，依舊豐腴漂亮，也保有著風趣的紳士教養。

真幸運，他愛的這個人可愛又堅強。

戴敘恆將韓夏陽擁緊在懷中，深情地說：“夏陽，辛苦了。看你一個人在痛苦之中掙扎，實在是太難受了。雖然確信你一定會回來，但還是擔心你要是回不來該怎麼辦？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人，一個人就戰勝了那麼沉重的痛苦，平安地回來了。”

“不是我一個人能做到的事。我聽到了很多人在爲我祈禱，當然，你的聲音最大。因爲大家都在等著我，所以我回來了。”

他是如此重要的人，有驕傲的資本了。

“夏陽，你真是好可愛。”

韓夏陽也安然地接受了情人的讚美。

“好了，要聽你說情話，以後有的是時間。”韓夏陽看了下腕錶，說，“我現在必須出去一趟，可能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想趕回來吃晚餐的話，現在就該動身了。”

戴敘恆牽緊韓夏陽的手再也不想放開，理所當然地說：“好啊，我陪你去。”

原本就是要他陪著的，韓夏陽當然不會拂卻他期盼。

兩人下得樓來，不好悄然而去，韓夏陽便向家人說明去向：“有個地方必須先去一趟，大家現在想說的話等我回來了會認真聽的。晚餐前一定回來。有敘恆陪著我，也不必過多擔心。”

雖然一時親近不到韓夏陽，讓大家已經焦灼到極點的心情更加倍受煎熬，但也都沒有攔阻他。

韓夏陽讓戴敘恆送他到了“變形金剛之家”——韓夏陽如此幽默地形容那座現在幾乎快要荒廢掉了的別墅。

他來看那些牡丹長得可還好。

花早已謝，但九株牡丹都還枝繁葉茂地存在著。

如得神佑一般——誰在繼續打理這片寶地——其他地方雜草叢生，藤蔓繞牆，唯有這片牡丹地還乾淨整齊，不見絲毫雜亂之態。

夏陽爲什麼非要這個時候來看這片牡丹地？莫非早已知道了這裡是青藤自殺的地方？

也就是在那天，他才知道原本一直荒廢著的小花園裡竟然還有這麼一片長得繁盛的牡丹地，青藤的最後遺言裡交待了這小片牡丹地的來歷，以及它的神聖寓意。fhzww點com

寄託了兄妹兩人心願的聖地，最後被交到了他的手裡，他不敢怠慢，所以每天都會來看一眼，做些除草施肥的事。

青藤最後的時光是如何度過的，該告訴夏陽嗎？

戴敘恆還在猶豫間，韓夏陽已經問了：“青藤最後的時光是在哪裡度過的？”

“就是這裡。”戴敘恆誠實地說。

戴敘恆在想，既然夏陽已經決定面對現實了，那現在把一切都告訴他應該不會再給他造成更大的打擊，反倒是夏陽現在需要一個緬懷青藤的場地。

“他是割腕自殺的。”戴敘恆詳述事情，“我們都在擔心著你，根本就沒辦法分心去理解他的心情。那段時間裡他有點癡狂，總是說一些很瘋狂的話，要把心臟移植給你之類的，誰會知道那會是他的真心實意？我們以爲他只是擔心你的病情而暫時失去了冷靜而已。

“那天，已經是深夜了，我忽然接到他打來的電話。他聲音很微弱地告訴我，他自殺了，要我趕緊找到他的遺體，把他的心臟和肺移植給你。他說了這裡的地址，還說他倒下的地方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地方，那裡種植了九株牡丹，是他和小珊妹妹用來祈禱你永遠富貴平安的聖地。~我費了好大勁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不行了。

“說要把心臟移植給你是他早就已經做好了安排的事，移植之前的器官配型檢查，器官捐贈協議之類的手續都辦好了，他還委託他的同學肖平醫生從移植手術開始全程監護你的病情。他可能是需要一個他信任的人告訴他你的真實病情，好讓他在天之靈能安心。肖醫生每天都有向天禱告什麼，應該就是在告訴青藤你的病情吧。

“不能說是他不給我們一絲反悔的機會，而是我們根本就忽略了他的立場，纔會……”

青藤固然是高尚的，正因爲他高尚，才襯托得他們更需要被鞭韃。

夏陽還活著，應該慶幸，但青藤因爲他們的忽視而早逝，他們又要一輩子背上悔恨的枷鎖。

韓夏陽痛苦地閉了閉眼睛，忍住了淚，說：“我應該再爲青藤做點什麼。”

“夏陽？”戴敘恆頓時緊張起來，立即告誡自己現在還不是放鬆對夏陽的看護的時候。

“青藤已經不需要我報恩了，我能如他所願地好好活下去便是對他最好的報答——我會好好活下去，比之前要活得健康，還要更快樂幸福——無比自私的報答方式。”已是做好了這樣的覺悟才願意面對現實的，“但即便我生活得很好，還是有種很脆弱的感覺。青藤是個這麼高尚的人，不該被遺忘。我該做點什麼讓世人都認真對待他曾經的存在。”

夏陽當然說得對，但他無法安心。

戴敘恆小心翼翼地問：“你會怎麼做？”

“我要是已經有了恰當的決定，現在不會如此彷徨。”韓夏陽苦笑著，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心臟部位，感受著那裡跳動的頻率，嘆道：“無論我想做什麼，都得是在我熟悉了這顆心臟的跳動頻率之後。敘恆，它跳動的不是我以前的頻率，可能會對我的一些行爲產生影響，你會擔心嗎？”

腦中其實已經隱約有了個念頭，那就是背上攝影設備去流浪，用十年的時間重走青藤曾經走過的那些路，用與青藤相似的熱情和獨一無二的視角把感動過青藤的所有美好的畫面再帶回來，以此紀念青藤。這樣的念頭實際可不可行呢，真是未知，所以這念頭未得確定前還是不要輕易說出來的好。

這一刻，戴敘恆無比固執，說：“如果你繼承了青藤的那種極端性格，我會非常擔心！可能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身邊一步。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可以不看著我，但你不可以不在我的身邊。”

差一點就陰陽兩隔的衝擊，死別的悲痛是剜心剔骨的痛，生離的悽慘又何嘗能忍受？

韓夏陽沉默以對，戴敘恆不能忍受，將他抱了，苦求：“夏陽，你不要再做讓我擔心的事了。也好好體諒一下我愛你一生的不容易。無端浪費的那二十年，我想用後半生來彌補，尚不足一年，你讓我體會到生離列別一樣的痛苦；好不容易青藤給了我一個可以繼續的機會，你又要離開我……夏陽，我不是要埋怨我的愛情之路如此跌宕不平，我只是真的沒有你想的那麼堅強，我堅持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你就讓我平平安安地享受你在我身邊給我帶來的幸福感吧。好不好？求你了！夏陽。”

這無厘頭的緊張真是讓人啼笑皆非啊，韓夏陽苦笑道：“我還什麼都沒有說呢，你自己在那胡思亂想。”

“我防患於未然總行吧。我把我最害怕的事先告訴你，求你不要那樣傷害我。”搞不好他的害怕還並不是空穴來風，那他就真的慘了。

情人正在顫慄不安，需要他的安慰。

韓夏陽主動牽了戴敘恆的手說：“你要相信我的愛情觀，堅持獨你一人的忠誠，以及堅定守護你的幸福的勇敢，從未也必定不會爲一己私心怠慢你的心意與付出。”

是啊，他不該如此隨便地懷疑夏陽對他的愛。

戴敘恆感動不已，無聲，只是悄然地加重握手的力度。

“這裡，以後就由我來每天打理一下吧。我開始喜歡牡丹了。”韓夏陽說。

“只要你的身體允許。”

“再呆一會吧，趕得上晚餐就行。”

兩人並肩而立，靜默無言，但都對著將被供奉的聖地許下了各自的誓言。

晚餐，是真正的團圓宴。

之前，一家人爲韓夏陽戰勝心魔順利歸來而高興了一番，現在，自然更需要用美酒和佳餚來祝賀這無比幸福的時刻。

這個大家族從今天開始多了一位新成員，而那個空位，依舊在，每年幾個重要的日子裡，這空位都是神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