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
戴敘恆要先回自家去換套輕便些的西裝,韓夏陽和邵一鳴先去天成總部。
果如邵一鳴所說,遠遠就能見到天成大廈騎樓下已經聚集了相當多的記者,一個個磨拳擦掌,意欲大幹一場。
見到韓夏陽的座車駛近了,記者們很快圍了過來,只等車門一開他們好搶下稀貴的鏡頭。
沒有看出這些人心存友善,倒有一種強烈的敵意凌駕於所謂平和的氣氛之上。
不過就是一個人的性向如此私人的隱私問題,就算他身份不凡,必然讓人覺得好奇,是不是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二少爺,走地下停車場吧。”向雄洲建議道。
韓夏陽冷靜地說:“不用。一鳴,通知保安部,調幾個人下來暫時維持一下秩序。”
邵一鳴應命而行,打過電話後不到兩分鐘,就看到了十來個保安人員出現在車門前,很快將記者強行分隔開來,讓出了條道。這時候,韓夏陽纔在邵一鳴的陪同下走出了車門,沒有象平時那樣在臉上掛著不知所謂的笑容,而顯得格外的嚴肅。
見到事件的中心人物出現,記者們七嘴八舌地問開了,快門聲不斷,閃光燈頻閃。問題單調而直接,但無非還是焦著在韓夏陽的性向問題之上,記者們都想以最快地速度刨根究底地問出真相。
韓夏陽無視記者們地提問,在保安人員的近身保護下緩慢地朝天成大廈移進。
眼見沒有多大希望問出更多信息,仍有人不放棄,高喊:“韓先生,這個新聞是真是假,昨天發生在戴敘恆先生訂婚儀式上的事是惡作劇還是你的真心,好歹也作個解釋嘛。”
韓夏陽充耳不聞,眼看再幾步就能進大門了,卻忽然看到了站在門邊的烏青藤。服務於八卦雜誌社的烏青藤會出現在這裡真不意外,他並沒有跟風搶新聞,只是一臉悲傷地望著韓夏陽。
不知道爲什麼,在烏青藤不怨也不怒的注視之下,韓夏陽總有種心虛的感覺,大概是因爲沒有能迴應烏青藤的心意而心虛吧。
韓夏陽忽然轉身直面蜂羣一樣的記者,面具化的笑容重回他臉上,他說:“我不知道你們的消息源自哪裡,有這樣的新聞曝出來,那你們就該找各自的新聞源去確認新聞的真實性,我沒有義務爲各位舉證以證明我的性向正常與否。以後本人的所有言論、行爲等方面的報導,我都只交給我信任的記者。請各位好好使用手上的權力,不要跟風報導未經本人及本人的代言人證實的任何與本人有關的新聞。謝謝各位。”
記者們還有話說,但韓夏陽已經在保安人員的護送下快步進了感應門。
進入電梯前,韓夏陽撥通了一個電話:“進來吧。有話跟你說。”
烏青藤掛斷電話,猶豫了片刻後推門而入。
儘管心情忐忑,烏青藤還是進了韓夏陽的辦公室。
烏青藤尚未落座,站在窗式牆體前的韓夏陽提出要求:“現在就給我拍張照片吧。”
象接獲指令的機器人,烏青藤舉起了照相機,向韓夏陽對焦。
“表情,能放鬆一點嗎?”烏青藤故作輕鬆地要求。
“就這樣不能拍嗎?我現在的表情或者是我的心情也算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吧。”
烏青藤沒再多話,調整著最好的焦距和角度,但好幾次都在快要按下快門時停止了動作,漫長的時間過去了,最終他也沒有拍下一張照片。
多少有些沮喪,但更多的是苦澀。烏青藤放下照相機,無力地說:“我想拍的不是你這樣的表情,明明不開心卻強裝出來的笑容。”
“沒有給我拍照的衝動了吧。”韓夏陽繼續他的僞裝,笑道:“我拒絕了你的心情,所以我不再是高高在上、高貴得象天使一樣的人了,對吧?卻是實實在在將你傷害的劊子手。覺得我可恨嗎?”
烏青藤連忙用力搖頭,說:“從來沒有那樣想過。拒絕我的心情,但夏陽也做了那麼震憾人心的事,所以,還是覺得勇敢又堅定的夏陽非常可愛。那樣的事,就算只是幻想自己是那個被你熱烈追求的人都會覺得很幸福。怎麼會覺得給了我幸福感的夏陽可恨呢?”只會越來越愛啊,因爲真的奢望夏陽也能那麼熱情地對待他,即使只是把他當成備份。
單純啊,還是愚蠢?
沒有比烏青藤更真誠的人了,所以圍繞著他的悲傷才慘至無藥可救啊。
韓夏陽苦笑道:“我也許不能給任何人幸福的感覺吧。你不要被自己一時的迷戀欺騙了。”
“夏陽……”
自己堅定的感情被輕視了,烏青藤非常不滿,但他的不滿沒來得及表達出來,韓夏陽已然出言制止了他,說:“今天不能拍照也沒辦法,改天吧。先來談談另一件事。坐下來。”
主客到休息區坐了,悶了小會,韓夏陽開口說:“跟現在的雜誌社還有多久的工作合同?”
“沒有籤工作合同,但是我找公司財務提前支了半年的薪水。”
算算,就是還有三個半月左右的無形合同期,那個計劃案從策劃到籌備完成到成功開展大概也需要這麼長的時間。
“想一直呆在雜誌社嗎?”
烏青藤無奈地說:“我也沒有其他的才能。如果能找到其他穩定的工作,我想幹脆就放棄攝影。都還不能讓媽媽和小珊生活得更穩定、富足,那樣的興趣顯得太奢侈了。”
非常不恰當的自輕,韓夏陽皺眉道:“未免太可惜了。你真的很有才華。”
“我沒有什麼才華啦。”烏青藤很有自知之明,也想表現出自己的豁達,以免韓夏陽爲他擔心,便自嘲道:“從來沒有認真學過攝影的專業知識,就只是憑著一種熱情去看去拍,哪可能拍到什麼好作品啊。夏陽會覺得我的作品很好,大概是因爲同情我、想幫我擺脫困境吧。再加上我們小時候的糾葛,你有這樣的想法,也並不是不能理解。”
不想談論所謂摻入太多私人感情的欣賞有什麼意義這類的話題,韓夏陽認真地說:“即使只有單純的熱情,也是非常值得讚賞的才華。不管怎樣,站在我投資人的立場,還有以多年來對藝術的鑑賞心得做賭注,我覺得你的作品值得讓更多人發現並欣賞。”
“是嗎?”烏青藤沒什麼上進心,只是摸著頭傻笑著,說:“我自己倒是沒有那麼了不起的信心。”
“青藤,你得好好考慮一下這種未來,做爲一個攝影大師存在的未來。”
“不可能的啦……”
烏青藤話說一半,門被敲響後推開,進來的人都沒有好好把場地裡的人物看清楚就開聲說話:“夏陽,下面的記者沒有爲難你吧?啊,烏先生怎麼在這裡?”有點後知後覺,戴敘恆犯傻地看看韓夏陽也看了看烏青藤,恍悟道:“來談影展的事嗎?”
烏青藤的情緒明顯滯了一下,以他的心情計,戴敘恆就是他的情敵——有點高看了自己吧,夏陽的心思、情感都放在戴敘恆身上,沒有一絲空隙是留給他的,他爭都沒有個藉口去爭,怎麼能自作多情地把戴敘恆當成情敵?
韓夏陽笑道:“這麼多問題,先回答你哪一個好?”
“那個計劃案不是我負責的嗎?跟烏先生恰談的事我來做就好。”韓夏陽過於重視烏青藤,弄得戴敘恆非常緊張,他可不想讓韓夏陽有過多的機會親近烏青藤,這才急於表明自己的立場。
說得烏青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傻傻地問:“什麼計劃案?”與他有關的某件事即將發生,而他完全不知情,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烏先生,可以請你先到小會議室去等一下嗎?我馬上就去跟你洽談。我先送你到會議室。”一聲請,一個多禮的手勢,戴敘恆急於將烏青藤與韓夏陽隔離開來。
韓夏陽沒有表明態度,甚至有些冷漠,烏青藤雖然有些不悅,但還是隻能依了戴敘恆隨在他身後出了門。
“小彤,麻煩你帶烏先生去小會議室。請不要怠慢總裁的貴客。”戴敘恆將烏青藤交給史彤後自己反身又進了總裁室。
看韓夏陽一臉心事重重,戴敘恆擔心他過於牽絆烏青藤,連忙分散他的注意力:“那個計劃一定得做嗎?”
韓夏陽一邊起身準備移到工作區,一邊收斂情緒輕描淡寫地說:“我花了一週時間做出來的計劃案,不付諸實施不是太浪費了嗎?”
“那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吧。”戴敘恆立下軍令狀,“除了藝術欣賞的能力稍微欠缺一點,其他方面應該不會讓你操心。一定讓你滿意。”
“倒是沒有懷疑過你的能力。辛苦了。”
“謝謝。投入工作前最後處理一點私事。”
戴敘恆提過來一隻袋子放在韓夏陽面前,說:“你要的變形金剛。這個是限量版,最珍貴的。”
韓夏陽把那隻變形金剛拽出來,把玩了小會,可能覺得真有些趣味,他笑得非常童趣。戴敘恆見他玩得真是起勁,也再不疑心,又悄然放下一片鑰匙,說:“我那裡的鑰匙,交給你了。偶爾要給我一個驚喜哦。”
“知道了,工作吧。”
戴敘恆索了一個額吻後才笑著離去。
韓夏陽將變形金剛立在辦公桌上,呆呆地看著。依稀幻象間似乎能聽到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的笑聲,還有他們歡快追逐的身影——不是他記憶中的場景,他卻能感覺到那兩個孩子之間締結下誓言的真情實意。
他的出現打破了平衡,他現在費力強求又能不能修補破裂的誓言?
鑰匙,打不開時空之門,也打不開設防的心鎖。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