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海專門請教過公司幾個比較和善的大嬸,大嬸圍著項海七嘴八舌的問了一堆問題後,總結出米曉淑很有可能是懷孕了。
再然後,項海帶著米曉淑去確認了,果然如此。
米曉淑一邊啃著紅彤彤的大蘋果,一邊含糊不清的問:“懷孕,怎麼會,我都不見吐,人家電視上那些個女人都要把胃一起給吐出來了啊?”
項海憋得臉紅,頂了她一句:“人家電視上懷孕的那些個吐出膽汁的,一個個都嬌嬌柔柔的,曬個太陽都能暈倒,你瞧見哪是像你這樣壯實,可以和武松打壺酒喝喝了。”
米曉淑對項海這番話十分不滿,一拳頭掄過去,不等項海抱屈,米曉淑已經嘰裡呱啦的吩咐下來,讓項海晚上回家跪電腦主機板。
做過一番細緻的研究後才恍然,每個人的生理反應各不相同,聽說外國有一個摔跤女運動員,懷孕九個月都不知道,只當是胖了,每天依舊摔摔打打的,結果孩子生下來才知道。
米曉淑對此驚歎連連,最後唏噓:“還好還好,有比我還後知後覺的。”
項海頓覺頭上好似有一隻烏鴉嘎嘎叫著飛了過去。
項海將米曉淑照顧的極好,面色紅潤,和安柔差不多時間的預產期,小肚子已經凸了起來。
戴靜萱一輩子沒嫁人,除了當年圍著已經度過早孕期的戴靜蓉繞了幾個月,這輩子就沒再接觸過別的孕婦。
是以當米曉淑獲得了施洛辰特準的,超優越的,打著產假的名義,實則帶著特殊任務的“休假”後,由項海陪著來安家和安柔交流懷孕心得。
正巧戴靜萱也過來陪安柔,當米曉淑坐在戴靜萱眼前時,戴靜萱不由瞪大了眼睛,視線在安柔和米曉淑的肚皮上來來回回遊移了很久,最後納悶的問了起來:“項海,你老婆的肚子比柔柔好像大很多啊!我記得好像聽誰說過,你老婆的預產期和柔柔差不多,你帶你老婆做過孕檢了吧?醫生有沒有說你老婆懷的是雙胞胎,或者三胞胎的?”
項海搔著頭尷尬的笑:“戴董,其實我也有過這方面的懷疑,不過連跑三家醫院,最後一致確定是單胎,曉淑那個肚子大,其實是板油太厚的原因,我兒子是無辜的,他個頭不像曉淑那麼腫。”
米曉淑狠狠的瞪了項海一眼,這傢伙居然敢說她板油厚,人腫了,等回家收拾他。
不過眼前有戴靜萱在,米曉淑也不好撒潑,只是撅嘴:“你怎麼知道就是兒子,我喜歡女兒寶貝疙瘩,貼心小棉襖嚒。”
項海立刻改口:“是是,我的寶貝疙瘩小棉襖是無辜的。”
米曉淑繼續:“項海,你一會兒說我肚子裡是兒子,一會兒又說她是個女兒,又男又女的,你是變著法的期待我生出個雙性人麼?”
項海苦著臉:“老婆,我錯了。”
戴靜萱看著這一幕,小聲問安柔:“他們兩個怎麼了?”
安柔笑了笑:“這是他們恩愛的方式。”
戴靜萱唏噓:“還真特別。”
安柔的肚皮看上去依舊很平坦,害喜的情況雖有所好轉,只是人格外的倦怠,時常和別人說著說著話就打起了瞌睡。
待到只剩下安柔和米曉淑單獨相處的時候。
提到未來,米曉淑是滿滿的憧憬,而安柔卻是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米曉淑說自己現在不算菜,單是白米飯,一頓就能吃上整整兩大碗,項海說他快要被她吃破產了。
安柔就笑:“一直覺得你們很般配,在一起每天有說不完的話,逗不完的樂子,多幸福。”
米曉淑憤憤:“我是每天跟他生不完的氣,孩子都還沒生出來呢,居然就盤算起了到時候孩子一落地,他就去僱個奶媽回來,讓我哪涼快哪蹲著去,省得我家寶寶被教育的像我一樣是‘餵飽圈’,缺心眼。”
安柔莞爾一笑:“估計你生出了孩子,脫離他視線超過十二個小時,他能瘋了似的找你。”
米曉淑靠在桌子邊,撐著腮幫子想了又想,點頭:“自從奶粉問題多多後,奶媽的價位飆升的很懸乎的,聽說高級奶媽,一個月一萬好幾的薪酬,而且奶媽又不負責當保姆,項海那隻鐵公雞,怎麼捨得啊,還是我這種廉價的奶媽兼保姆劃算。”
安柔被米曉淑逗得一樂,米曉淑本就活潑,項海更是個樂天派,他們兩個人的結合,真的很完美。
見安柔舒展了表情,米曉淑盯著安柔平坦的肚子,小聲的問:“安總,你現在一頓能吃多少啊?”
安柔看著米曉淑圓圓的眼睛,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肚皮,笑著說:“白米飯的話,一次半碗,粥之類的,一次一碗。”
米曉淑驚呼:“我們家項海說過的,小孩子在母親肚子裡,如果營養跟不上的話,生出來身體相對而言會很虛弱的,輕的有可能會白天晚上的吵鬧個不停,嚴重的,會因爲缺少必要的元素,而引發各種疾病的,孃胎裡出了問題,出生後再想治,非常困難的,所以絕對不可以因爲害怕體型受影響而節食,你瞧瞧我現在整個人都圓了,項海說團在一起,他一腳就能我把從家踢到公司去,儘管這樣,他還是不停的買東西將我養得肥肥的,簡直就跟餵豬一樣了。”
安柔嫣然一笑:“是啊,哪個當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的,我的飲食現在都是辰在管著的,就算我能吃下,他都不會給我盛很多的飯。”
米曉淑眼珠子轉了轉,聲音壓得低低的:“哦,那就好解釋了。”
安柔笑了:“如果我餓了,他會再給我做一份,只是至多讓我吃到七分飽。”
說到這裡,安柔頓住了聲音,在米曉淑不解的視線裡,安柔的表情現出一絲酸澀,喃喃:“他採買給孩子補腦的堅果、海產品之類的,只是對長脂肪的食品攝入量卻是按照嚴格的標準,用天枰測量過,其實他擔心的當真早,還不到孩子堆積脂肪的時候,沒必這樣的戰戰兢兢。”
也只有在米曉淑眼前,安柔才端出真實的想法。
米曉淑恍然:“啊!我知道了,董事長是害怕你的孩子長得太大,有可能難產,一般的母親實在生不出來孩子,可以做剖宮產手術,而安總……”
安柔不甚在意的笑:“對啊,我的身體不能隨便動刀子。”
米曉淑垂了頭,癟嘴:“我還真像項海說的那麼呆了,閒聊都聊不好,竟往傷感的話題上走。”
安柔拉起了米曉淑的手,笑著安撫她:“有些話,我不能和家裡人說,可堵在心裡又實在難受,有你過來陪著我聊天,真的讓我開心,就好像‘這一年很累,真的很想歇歇’,這樣的話,就不敢跟家裡人說,怕他們會胡思亂想。”
米曉淑看著安柔,輕聲說:“其實患產前抑鬱癥的準媽媽有很多的,懷了孩子之後,身體裡的雌激素水平肯定或多或少的受到影響,有情緒波動是很正常的,向人傾訴一下,怎麼也可以緩解緩解的,放心吧,等著孩子出生以後就會慢慢的好起來的。”
安柔笑了笑,不置一詞。
上一個5月21日還如此的鮮明,眨眼時間,就要迎來新一個5月21日。
回頭看看這一年的風風雨雨,總體來說,叫人感傷的事情,比令人歡喜的是要多一些的。
5月19號一早,易天南面色沉鬱的說要去看看戴靜蓉。
安柔本來也要同去的,可夏婉淑說安柔身懷有孕,去陰氣那麼重的地方,不見得好,讓易天南到戴靜蓉的墳前去叨唸叨唸就好,戴靜蓉是個凡事都替他人考慮的性子,會理解安柔的。
戴靜萱這天一早也去了戴靜蓉的墳前,見易天南去了才離開,之後驅車到了安家,不管安柔走到哪裡,戴靜萱都亦步亦趨的跟著,安柔明白戴靜萱的心結,倒也隨她高興。
而施家那頭,貴嬸打電話給施洛辰,說施奶奶一直吩咐著她給施伯安打電話,提醒施伯安又要到靜蓉的女兒出生的日子了,讓總也躲在外面不肯回家的施伯安趕快回去,不然靜蓉又跑出去了,被她女兒的親爹拐走怎麼辦?
施洛辰鎖著眉頭,夏婉淑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施洛辰也沒瞞著夏婉淑,如實相告。
夏婉淑聽完了之後,和坐在一邊的安裴雄面面相覷,追問:“你奶奶過年的時候狀態不是很好麼,這陣子怎麼又反覆了?”
施洛辰喃喃:“我都是定期回去的,也沒間隔幾天,上一次回去的時候,她的狀態很好,已經認得出我是誰了,也知道爺爺和我爸都沒了,貴嬸說奶奶多半時間不是抱著爺爺就是抱著我爸的遺像說話,我問過貴嬸,她說奶奶最近一直很正常,只是今天早晨起來之後突然這樣,貴嬸有點害怕,才趕緊打電話通知我的。”
夏婉淑說:“既然這樣,反正這邊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柔柔有我們,你也不用惦著,回去瞧瞧,不行就趕緊送醫院去。”
施洛辰點頭,衝上二樓和安柔匆匆話別。
聽說施奶奶狀態不好,安柔默了片刻,在施洛辰轉身的時候突然伸手抓住了施洛辰的手腕。
施洛辰回過頭:“柔柔?”
安柔牽了牽嘴角:“我和你一起去。”
施洛辰愣了一下,隨即燦若春曉的笑了。
雖然戴靜萱對施奶奶一直心存芥蒂,不過聽說施奶奶的病情又反覆了,戴靜萱多少也是有些擔心的,又聽見安柔要去,戴靜萱知道攔不住安柔,倒也不發表什麼看法,只是說要跟著去看看施奶奶。
戴靜萱這樣說了,施洛辰也不好攔著,安柔回到房間交代了護工幾句話便隨著施洛辰下了樓。
夏婉淑看見施洛辰和安柔還有戴靜萱一起走了出來,出聲問:“靜萱,柔柔,你們?”
戴靜萱出聲解釋:“柔柔想去看看洛辰他奶奶,我也想了解一下情況,所以跟著柔柔一起去看看。”
夏婉淑說:“既然如此,我也去瞧瞧,讓裴雄在家看著。”
既然都同意夏婉淑一起去了,施洛辰也不好強攔著夏婉淑,一行人出發前往施家濱海別墅。
這天有些陰沉,兩輛車一前一後開進院子。
施洛辰打開車門,伸手託了一把安柔,安柔借了施洛辰的力站直身子,擡眼看去,老遠就瞧見施奶奶坐在門廊裡一把搖椅上。
這樣的距離是看不清施奶奶的表情的,不過施奶奶縮在搖椅上的身子好像越發佝僂了。
安柔一下子就想到了風燭殘年這個詞,倒退六十年,有誰會想到,當年那個冶|豔的名牌大學校花,後來叱吒商場的女強人陸西嘉到頭來會變成這個樣子。
歲月這東西,不會特別偏寵某個人,這世界,除了“永恆”這個詞,沒有什麼是真正永恆的。
施洛辰隨著安柔的目光望去,聲音低啞:“奶奶越發衰老了。”
安柔臉上浮現一抹悽楚的表情:“從前只當她是個我行我素的獨裁老家長,知道了那些恩恩怨怨的過往後,突然覺得很佩服她,曾經聽說過,人生再也沒有比幼年喪母、青年喪夫、老年喪子更爲悲慘的事情了,而這三件,奶奶都攤上了,若換我是她,怕是早就塵歸塵土歸土了。”
聽見安柔最後這句話,施洛辰突然擡手攥緊安:“我也佩服奶奶,柔柔,你這後面的話,也正是我心中所想。”
安柔的心驀地揪緊,夏婉淑和戴靜萱已經停了車向這邊走來,安柔眼角的餘光看見了她們兩個的靠近,略有些倉惶的從施洛辰手裡抽出了手。
施洛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覺手心涼了。
夏婉淑和戴靜萱自然都看見了安柔和施洛辰的拉扯,雙雙一嘆,默不作聲。
施洛辰擡頭衝著夏婉淑和戴靜萱笑了笑,護著安柔走向施奶奶。
施奶奶擡起混沌眼,將視線對上了施洛辰,極其興奮的喊出聲來:“伯安你回來了?”
施洛辰皺了皺眉頭:“奶奶,我是洛辰,您怎麼又弄錯了?”
施奶奶微微偏著頭將施洛辰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最後有些落寞的咕噥了句:“果真不是我的兒子。”
施洛辰澀然一笑:“奶奶,我是您的孫子。”
施奶奶迷茫的附和:“不是我兒子,是我的孫子,兒子、孫子?”
大家皆默聲看著施奶奶,沒想到施奶奶將視線從施洛辰身上轉到安柔身上,突然興奮的高呼出聲:“蓉蓉你回來了,太好了,只要你回來了,伯安就不會再躲在外面不回家來了,伯安是那麼喜歡你的,對了,你放心吧,只要你回來,婆婆給你做主,不管你肚子裡那個孩子是誰的,名義上的父親都會是伯安,他絕對不會虧待了你閨女的,也不會再將你閨女給送走了。”
安柔呆若木雞的看著施奶奶:“奶奶,我是柔柔,不是我母親。”
施洛辰說自己不是施伯安,施奶奶也不見特別的反應,而安柔說自己不是戴靜蓉的時候,施奶奶卻猛地挺直身子,向前傾身,在安柔不曾做出反應前,伸手拉住了安柔,語重心長的勸:“蓉蓉,我知道你還生婆婆的氣,婆婆當年是做錯了,一則不該爲了蘇拉而傷了你的心,二則不該將你的女兒送了人,婆婆真的知錯了,你回來吧,算婆婆求你,伯安不能沒有你。”
安柔被施奶奶略有些冰冷的,瘦骨嶙峋的手攥得有點痛,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施洛辰瞧見了安柔的表情,伸手輕輕掰開施奶奶的手指,幫著安柔的手掙脫出來,施洛辰溫暖的手攥住施奶奶,盯著施奶奶的視線,一字一頓的說:“奶奶您看清楚,我是洛辰,您孫子,這個是柔柔,睿睿的媽媽,您怎麼能給認錯了呢,睿睿要是知道您認錯了他媽媽,會不開心的。”
施奶奶哦了一聲,混沌的視線對上了安柔,仔細的審視著,老半天才抽乾了全身的力氣一樣,頹然的縮回到搖椅上,搖椅前後擺動著,施奶奶的聲音隨著擺動飄飄忽忽:“對啊,蓉蓉沒了,伯安也跟著去了,統統拋棄我這個老太婆了。”
看著落寞的施奶奶,安柔只覺得心裡頭很不舒服,上前一步,輕喚:“奶奶。”
哪曾想到,在搖椅搖向前面的一瞬,自從腦子不清楚之後一直坐在搖椅上的施奶奶竟然借勢站起了身子,伸手就向安柔推去。
安柔淬不及防,身子踉蹌了兩下後向後傾倒,好在施洛辰一直護著安柔,雖然被施奶奶突然的舉動嚇得呆了一下,不過身手快於腦子的發出指令,一把攬住安柔的腰,穩住了她的身形。
怕再出什麼意外,施洛辰將安柔安置在自己臂彎裡,斜著半面身子隔開了施奶奶和安柔,眉峰攢得老高,冷聲問:“奶奶,您幹什麼?”
施奶奶的眼神還是迷迷瞪瞪的,只是盯著被施洛辰護在懷裡的安柔反反覆覆的唸叨:“我想起來了,這個不是伯安的媳婦,而是洛辰的媳婦,我的洛辰的媳婦不可以生孩子的,生孩子會要了她的命的,她沒命了,洛辰也會像他爸爸那麼一條路走到黑,所以要將危險掐滅在萌芽裡,你閃開,反正我當壞人當了一輩子了,也不差這一回,做人實在太累了,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要再做人了,反正都做了那麼多錯事,正好託生畜生道,隨便當牛做馬的,只要不當人就好。”
戴靜萱走了過來,盯著施奶奶咬牙切齒的說:“老太婆醒了就別裝瘋賣傻嚇唬他們兩個小輩,既然知道柔柔不能再生孩子,難道不知道流產對柔柔來說,一樣有危險?”
聽了戴靜萱的話,施奶奶臉上現出侷促的表情,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連連搖頭:“不會不會的,孩子那麼小流掉,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的,可如果孩子大了,就危險了,會要命的,那該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好呢?”
施奶奶說完這一句話之後,就開始反反覆覆的絮叨著“該怎麼辦”,說得前來探望施奶奶的幾人同時籠在陰霾中了。
醫生過來替施奶奶診察過,說她表現的和先前其實沒過大的區別,也就是說她現在不好也不壞,就像尼爾斯一樣,維持在一個相對固定的模式中。
施洛辰並不相信,他說施奶奶從前連他都不認識的,今天非但認出了他,還認出了安柔,連安柔不能再生孩子都知道。
醫生說這些反應也未必就是說施奶奶已經恢復了,其實先前施奶奶也說一些神智特別清楚的話,只不過那些都是在特殊的環境下發生,想必這一天施奶奶有些特別的行爲,也是因爲遇上了什麼特別的事情纔會如此。
衆人恍然。
施奶奶越唸叨,情緒越是激動,醫生給施奶奶注射了一陣鎮定劑,施奶奶昏睡之前,拉著施洛辰的手喃喃:“千萬別讓她生孩子,會有危險的,孫媳婦有個三長兩短的,我的乖孫可怎麼辦啊?”
這廂放心不下施奶奶,那頭更是丟不開安柔,施洛辰左右爲難著,夏婉淑給了他一個解決的辦法,就是再次把施奶奶接到安家來,而且睿睿馬上就要過生日了,他有幾天沒看見他太奶奶了,這次正好見了。
戴靜萱沉默了一陣子之後,也開口說要在安家暫住幾天,夏婉淑明白戴靜萱的心思,很爽快的答應了。
回程路上,戴靜萱和夏婉淑同乘一車。
戴靜萱問夏婉淑:“洛辰他奶奶要禍害掉柔柔肚子裡的孩子,你居然會主動提出讓洛辰他奶奶暫時住進安家,給睿睿過生日只是幌子吧,大概,你更想借洛辰他奶奶的手,抹掉柔柔這些日子以來用心保養著著孩子,你知道柔柔爲了那個孩子受了這麼多罪,萬一孩子真流掉了,你想過萬一柔柔無法承受該怎麼辦?”
夏婉淑眼神木然的望著前方,輕聲說:“有人告訴我,五歲以下的童兒和某些神智不清楚的人,說話是很準的,柔柔流掉孩子會傷心,不過她有睿睿,還有洛辰和承志,很快就會從陰影裡走出來,可一旦她真的難產了,我實在無法接受那樣的情況發生,現在流掉那個孩子,不過是個剛剛有些成型的肉疙瘩,可一旦長成了,那就是謀殺,而且對柔柔的身體的危害也越來越大了,兩相比較,是你,你會怎麼選?”
戴靜萱緘默了,其實,她心裡就是這樣想的,只是擔心流掉了安柔的孩子,會令安柔承受不住,才藉著由頭扯上了這件事。
其後,一段時期內,對安柔生活習慣瞭如指掌的施洛辰捋著安柔平時習慣行走的路線找出了一堆特製的小玩意,萬一安柔接觸上那些小東西,會跌倒,會磕傷。
總之,不致命,卻可以造成一定後果的“小兇器”。
安柔的身子不是很強健,醫生也囑咐過讓安柔懷著孩子千萬要小心,經不起任何摔打。
當然,很多人都知道這事。
始作俑者的候選人也有很多,具體是誰,大家心照不宣。
施洛辰第一次看見這些小的,不起眼的“兇器”時候,也曾猶豫過的。
刻意忽略了幾個小時之後,沒想到夏婉淑居然會中招,看著夏婉淑跌倒之後慘叫連連的表情,施洛辰突然就聯想到了如果安柔也這樣了,他肯定是受不了的,所以悄悄的收起了那些兇器。
此後,施洛辰一發現這些小東西,就逐一收起,可是身兼數職,照顧不到的地方在所難免,沒想到就是小小的漏網之魚,差點釀成大禍。
安睿要過生日了,李憐兒用了好多天畫了一張畫,然後拜託貴嬸帶她到安家玩。
貴嬸倒也沒多問,再一次來安家探望施奶奶的時候,順道將李憐兒也給領了來。
李憐兒難得這麼大的勇氣,當著一堆人的面將那幅畫交到了安睿手上,還說提前祝他生日快樂。
夏婉淑瞧見了李憐兒的畫,笑著對躲在安睿身後的李憐兒說:“說沒想到唯唯諾諾的小丫頭,還挺有繪畫天賦的,等著再長大一些,就送她去系統的學習繪畫,等成了大師之後,正好給安睿當媳婦,兩全其美。”
安睿癟著小嘴:“姥姥,睿睿不要娶媳婦憐兒當媳婦。”
安睿一句話就將先前被夏婉淑稱讚的暈陶陶的李憐兒敲醒,李憐兒呆愣愣的盯著安睿老半天,才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任由貴嬸怎麼哄也不見放晴。
夏婉淑對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的安睿說:“你還真是個混小子,怎麼可以這麼傷害人家小姑娘的自尊心,還不快道歉?”
安睿怯生生的靠前拉起了李憐兒的手:“憐兒別哭了。”
李憐兒眼淚仍嘩啦啦的流,看著被安睿牽起的小手,小小聲的要求:“憐兒都跟小朋友們說長大要當睿睿的新娘子,睿睿不要娶憐兒當媳婦,小朋友們一定好說憐兒是騙子了!嗚嗚……”
安睿無奈:“那好吧,睿睿娶憐兒當媳婦。”
眼角的淚珠還在滾動著,臉上已經綻開了笑顏,伸出短小的手指頭:“那好,我們拉鉤,一百年不許變。”
聽見李憐兒這句話,安睿垂下了小腦袋,不吭聲了。
李憐兒催促:“睿睿,我們拉鉤啊?”
夏婉淑長嘆一聲,視線對上貴嬸:“貴嬸,之前睿睿也和柔柔拉過勾的,可是……”
貴嬸立刻會意,伸手就去拉李憐兒:“憐兒,表姑奶奶突然想起來了,你爸爸今天要回來,我們得快點趕回去。”
李憐兒扒著一邊的立櫃不鬆手:“不要,睿睿都還沒和我拉鉤呢!”
貴嬸有些惱:“憐兒,再不聽話,表姑奶奶以後都不會帶你來找睿睿玩了。”
聽見這話,李憐兒的態度明顯軟化起來。
貴嬸看著李憐兒垂下的睫毛,再接再厲的補充上一句:“你還這麼小,就不聽表姑奶奶的話了,以後表姑奶奶也約束不了你了,你還是跟你爸爸回鄉下去吧!”
這話直接掐住了李憐兒的軟肋。
李憐兒一邊抹眼淚,一邊一步三回頭的頻頻回望著安睿,抽抽搭搭的說著:“睿睿,你欠我一個打鉤鉤,等過幾天你不休息了,一定要補回來給我。”
安睿靜默不語,直到看見李憐兒被貴嬸拉出了房門才追了出去,最後還是滿足了李憐兒這個要求,拉起李憐兒的小短手,打了鉤鉤:“一百年不許變……”
李憐兒破涕爲笑,乖順的跟著貴嬸走了。
回到家裡後,夏婉淑直誇安睿是個小紳士,接著又問:“我們安家的小大人要過生日了,明天想要什麼禮物,儘管跟姥姥開口。”
安睿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小聲囁嚅:“真的可以什麼都要麼?”
夏婉淑想了想,安睿這孩子,不好糊弄,所以笑著說了:“不可以要一些神仙都完成不了的。”
安睿垂下小腦袋,喃喃的說:“睿睿想要爸爸和媽媽在一起給睿睿寫‘家’……”
幾大家目前唯一的孫輩分,衆人心尖尖上的寶貝疙瘩安睿要過五週歲生日了,這對於籠在陰雲中,死氣沉沉的幾家人來說,自是要當做一樁大事來看待的。
是以,除了安裴雄夫婦外,易天南、戴靜萱、鬱千帆、尼爾斯的父母,無一例外全都私下偷偷的問過安睿想要什麼禮物。
被這麼多人寵愛著,物質上豈會匱乏了?
面對衆人的問題,安睿回答的殊無二致,他乖乖的聽話,不求吃不求喝,只想要一個父母兩全的‘家’。
這個看似簡單容易的要求,卻爲難住了所有人。
察言觀色的安睿,從一早的興致勃勃,到入夜後的垂頭喪氣,真真的揪痛人心。
前一天還胡鬧過的施奶奶,轉過了天看上去又正常了許多,晚飯過後更是當衆開口問蔫蔫的安睿:“睿睿,太奶奶沒記錯的話,明天要過五週歲的生日了吧?跟太奶奶說說,想要什麼禮物?”
安睿擡頭掃視了一圈,隨後垂下了小腦袋,囁嚅:“睿睿知道先前那個願望很難,那我重新要求一個可以麼?”
施奶奶不解的問:“先前是什麼願望,現在又想要什麼呢,沒事,儘管告訴太奶奶,太奶奶給你想辦法?”
安睿再次擡頭,視線匆匆掃過靜默的坐在一邊的施洛辰。
今天所有的人都過來問他想要什麼禮物,可他爸爸卻沒有來問過他。
他媽媽更是躲在房間裡,一天都沒怎麼見人影,晚飯也沒出來和大家一起吃。
安睿看一遍,就更落寞一點,自言自語似的回答了施奶奶的問題:“睿睿想要尼爾斯叔叔還好好的那個時候,爸爸、媽媽和睿睿三個人在一起那樣的家,睿睿知道這個很難,所以睿睿只要明天一天就好。”
說到這裡,偷偷轉過視線去看施洛辰,見他只是皺著眉頭,安睿趕忙又補充的說:“只要明天白天就好,再過幾天就是兒童節了,兒童節睿睿也不會格外要求了,就當給睿睿過生日和過兒童節放在一起了,睿睿想要像別人家的小朋友那樣,有爸爸和媽媽陪著去兒童公園玩,可不可以?”
施洛辰低低的咳了咳,將聲音儘可能放的輕柔:“睿睿,你知道你媽媽不可以累著……”
不等施洛辰將話說完,施奶奶便接過話頭去:“有太奶奶在,乖乖從孫這麼簡單的要求,誰敢不同意?”
施洛辰頗無奈,尾音拉得長長的:“奶奶……”
從前戴靜萱極其看不慣施奶奶的我行我素,這次施奶奶更有些倚老賣老的架勢,可戴靜萱卻對這番話表示雙手贊成:“睿睿難得有個心願,洛辰就依了他這回吧!”
那邊夏婉淑也適時插進話來:“睿睿只要求明天一天,洛辰你忍心拒絕他麼?柔柔那邊你放心,她怠慢了睿睿這麼久,也該做個補償了,明天不是週末,兒童公園應該不會太擠,別讓柔柔累著了就好。”
最後連尼爾斯的母親都發了話:“洛辰,放心去吧,柔柔那邊,我去說。”
話已至此,施洛辰還能堅持些什麼呢?
何況,一家三口在一起,何嘗不是他的願望!
先前的生日,安睿從不跟她要求什麼,可這一次安睿卻執意的想要有父母陪同著去兒童公園過生日。
稚童的表達方式不成熟,可他們的直覺卻很敏銳,想來,安睿是感覺到了什麼的。
很多次了,安睿在半夜三更,抱著自己的小枕頭,淚流滿面的鑽進她的房間。
安柔問他:“睿睿,你怎麼了?”
安睿話不成句的哭訴:“媽媽,剛剛在夢裡——媽媽說話不算數——不要睿睿了,媽媽,睿睿很乖很乖的聽話——媽媽不要丟下睿睿好不好?”
安柔的心便揪成了一團,痛得不知該怎樣緩解,就好像體內躍動著的心臟,過度的勞作,漸漸透支了生命力,隨時準備著罷|工了一般。
地球積攢了幾十億年的資源都有枯竭的一天,何況是一顆小小的心臟!
體內的胎兒初成形,她已有過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胎兒一天天長大,心臟的負擔也會一天天加重,待到油盡燈枯時,誰又有那力挽狂瀾的能耐?
喜歡凡事都往最壞的一步打算,若此生路已盡,那麼,就再任性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施洛辰只輕輕的問:“你可以麼?”
安柔笑容燦爛:“當然可以。”
去年的5月21日,安家舉辦了一場奢華的宴會,聲勢浩大的開場,混亂叢生的落幕。
今年的5月21日,安睿天不亮就起來了,洗漱過後,穿上親子裝,背上兒童卡通帆布包,戴上涼帽,興奮的從施洛辰的房間竄到安柔的房間。
夏婉淑瞭解安睿的性子,相較於平日作息早起了很多,起來之後,親自下廚給安睿備下了長壽麪。
在安睿拉著安柔和施洛辰出門之前,攔下了他們,看著他們一家三口挨在一起,夏婉淑又澀了眼眶,被同樣早起的安裴雄瞧見了,沉聲斥她:“瞧瞧你,這是幹什麼?”
夏婉淑白了安裴雄一眼,轉身過調整了一下心態,等他們三個人吃完之後,微笑著送他們走出房門,站在門廊裡看著施洛辰的車絕塵而去,深深的嘆息:“多好的一家,這是造得什麼孽?”
安裴雄伸手環住夏婉淑的肩膀,寬慰著夏婉淑:“好事多磨難,誰家還沒點糟心事,幸福不是憑空掉下來的。”
載著一家三口的車子已經駛出視界,夏婉淑偏轉過頭來看著安裴雄:“我記得當初咱們兩個沒經過這麼多的波折。”
安裴雄微微的笑:“因爲咱們兩個懂得珍惜。”
雖不是節假日,可兒童公園還是十分熱鬧的。
在安睿的強烈要求下,安柔和施洛辰都穿上了那套由安睿自己挑選的,過分招展的親子裝,牙白的插肩坎袖套頭t恤,醒目的大字——《我是媽媽》、《我是爸爸》、《我是寶貝》。
安睿左手牽著施洛辰,右手牽著安柔,得意洋洋的走在人羣裡。
即便做最尋常的打扮,隱在人羣中,也不會被埋沒,所到之處,處處有人側目,時不時聽見議論紛紛:“多俊的一家子……”
每每聽見這樣的讚美,安睿便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
安柔不敢去看施洛辰的表情,可看見安睿笑得越開心,她的心就越難受。
不必施洛辰多說,安睿也知道現在大家都珍貴著安柔,怕她受到一丁點傷害,所以稍微激烈點的遊戲都不敢開口要求。
安柔懂得安睿的心思,伸手撫著安睿柔順的髮絲,微笑著同安睿說:“睿睿,來之前不是想坐旋轉木馬麼,媽媽不能陪著你,爸爸可以啊!”
安睿眨巴眨巴眼,然後轉過頭去盯著施洛辰:“爸爸,真的可以麼?”
施洛辰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笑得不懷好意的安柔,他那麼個大男人坐旋轉木馬,很彆扭吧?不過旋轉木馬雖然溫和,可起伏旋轉的,還真怕安柔坐上去發生了萬一什麼的,所以施洛辰咬咬牙,硬著頭皮:“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