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兒來來往往紗窗外, 光皎潔明明朗朗月正斜。
金爐中氤氤氳氳香燼煙消滅,銀臺上昏昏慘慘忽地燈花謝。
想是我與落離今生注定分寬情窄,即使是如此抵死的繾綣纏綿, 也終究敵不過一次日升月落, 天明時分酒消人醒, 回頭想想不禁一笑, 命運捉弄人之手法, 委實讓人嗟咨不已!
我緩緩張開雙眼,身上不曉得何時已被落離套上了衣衫,往身側看去, 他仍在睡夢之中,濃密纖長的兩睫安靜的平鋪在他眼下, 突然便叫我錯覺昨夜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而我, 則只是如往日一般夢游到了他床上,什么也沒發生。
然不巧的是, 人總是越發想忘卻什么,越發想掩蓋什么,就會偏偏越記得清楚,況這整整一夜,恁般清晰的觸感和心動仍徘徊在我腦海里, 又怎生能活活說那僅是夢?!
捶了捶快要酸軟成兩節的腰身, 我打算起身回房仔細思量一番接下來要做的事, 畢竟, 想要將落離帶到笥婧所處之地, 抑或是平白無故要將笥婧喚來天宮,皆需要一個百無漏洞的理由, 我雖已是成功在望,卻也不敢掉以輕心,以免又像上次一樣落得個功敗垂成。
哪知,我不過將將坐起身,一旁的落離竟也驀地睜開了眼,旋即伸手一把將我拉到他的胸前,蹙眉問:“這一大早的,你……是要去哪兒啊?”
我愣了一愣,趕忙把自己的鼻尖和他的鼻尖拉開一段距離,心道他莫不是現在酒醒了,想起我昨夜我給他下藥的事要找我算賬吧?這……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昨夜喝的過了頭,居然想也不想便承認了,早知我就應該緊咬牙關,死也不要認賬才好!
轉念把來往之事在心中暗暗過了一遭,我忽覺福至性靈,既而刻意的將自己的聲音壓得軟一些后,方開解他道:“天君莫要動氣,小仙會有如此行徑其實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的,誰讓天君生的這般受看,花見花開仙見仙愛呢不是?不過話說回來,天君實際上也犯不著生氣。”
“怎么個犯不著?”落離眨了眨眼問。
我別扭地清清嗓子,一咬牙一狠心,指著床榻上某處一夜之間開出的那朵紅梅,腆著臉皮閉眼道:“只因天君此番也沒甚損失,真正損失的是小仙我吧!”
“你……”
落離似是噎住了一般,半晌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我將眼睛支出了個縫看他,只見他一張面皮憋得通紅,活像一個熟透了的蘋果。
見他沒再言語,我便從他胸前撐起身子翻身下榻,穿上鞋子后轉首與他道:“天君既無旁的事,那小仙就先回自己的房間了,天君也盡快收拾收拾起床早朝去吧,莫要讓眾位仙友久等了。”
“慢著,不許走!”落離倏地從身后扯住我的手,言語中帶著不常有的命令口吻,“今日應眾仙之意,家師在南海之上開道場講法,想是這會兒大家都業已到南海了罷,所以我今次也不必早朝。你先別走,我有話同你說。”
聞言,我徐徐轉過身來,卻見落離亦掀開錦被下了榻,可他仍是一手死緊死緊地攥著我,我拽了幾拽也沒能從他手心中掙脫,索性任由他去了。他拉著施施然踱步走出拔步床,又幻出一張鼓凳令我坐下,良久,竟是不著邊際的說道:“坐好別動,我與你綰發。”
我唇角不自覺地抽了一抽,立即拒絕道:“不、不必了天君,小仙比較喜歡用術法來弄它,若沒別的事,小仙就先走了。”
話罷,我心虛的正欲倉皇而逃,不虞竟又被他一手拉住,重新按到了鼓凳上,隨之,他自顧自的用他那一雙修長的手穿梭在我的發間,半晌不語,卻哪里知道,我被他理順的長發反倒在我心中糾纏成了一團亂麻,卻哪里又知道,我曾經用了多少時間,才平復了沒有這一雙手為我綰發的落寞。
“九九……”
“嗯?”
“嫁與我可好?”
“啊?!”
我正癡癡的發著呆,聽聞落離的話,一個失神“咚”的一聲便跌坐到地上,連累我適才被他綰好了一半的發也嘩啦啦全部散了開來。他……他莫不是被我昨天下的藥吃壞了腦袋了吧?
落離伸出一只手將我從地上拉起,我就勢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見狀,他淺笑道:“我沒同你開玩笑更沒生病,你,應是不應?嗯?”
“這……”我想了一想,約摸他多半為的應是昨夜之事,故云淡風輕的回道,“天君好意小仙心領神會,不過,其實天君不必如此,昨夜的事天君也不必放在……”
“不必什么?!”
落離忽而捏住我的下巴,少頃,無比正色的道出一句令我極想要捧腹大笑的話。
他說:“不必放在心上嗎?可我歡喜你。”
“唔?呵呵。”我盡力壓制住自己想要放聲大笑的沖動,可終究還是忍不住笑了兩聲,笑過之后,落離近在我眼前的臉竟都變得模糊了。
我匆匆轉身背對著他,耳中充斥著他方才說的那句話,呵,他說他歡喜我!他說他歡喜我?!可……這不是千年之前,我已是從九九而并非竹紫苒,若擱在千年之前我可能會情不自禁怦然心動,可惜一切都變了,時過境遷了不是嗎?
我吸了吸鼻子回過身去,見落離用一臉不明所以的表情看著我,點點頭,道:“原是如此啊!那好吧,小仙就嫁給你好了!”頓了一忽兒,我又道,“不過,請柬還是要由小仙來寫,天君若同意,小仙就無異議。”
想是落離認為我的要求太微不足道,驚訝了那么一刻,但很快就頷首應下:“你高興就好,這些全由你來定罷,待會兒綰完了發,我將天機鏡的口訣告訴你,你寫完了便直接送出去就好,時日也一并由你來定吧!只是……”落離默了默,一邊又與我梳起了頭,一邊道,“只是,既然此事你我已定下來了,按天界的規矩而言,你從今日起就不便再住在這挽瀾殿中了,午后我將你帶去遺萱殿,大婚之前,你且暫住在那兒可好?”
“遺萱殿?”我重復一邊,沒再說什么,至于落離心中是否是因為真的歡喜我才娶了我,抑或是他此次亦是同娶香凝一般,娶我只是為了氣鳳妍,這都不重要!眼下我心中只有一愿,那便是希望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決定,不要傷了香凝,總覺得,她才是最無辜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