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很多事容易巧合?老夫子,道臺府萬國宴上,沒能帶你參加,以后我想法給你補上,省得你整天臥龍鳳雛的,至今還英勇無用武之地。”小九子有些內疚,說起了這句話。
他,還有店里的這些人都稱呼諸葛良佐老夫子,其實良佐先生歲數并不大,有點學問,在很多問題的處理上有獨到之處,目光也算犀利。
一直以來,他想著等產業發展大了,叫他掌管點事,至少做個大掌柜的。
“暫時出仕無望,就繼續臥龍,九子我覺得這事有點奇怪……”老夫子盤腿坐著,遙望窗戶方向,預感情況不好。
小九子也坐起來了,倆人開始傾心交談。
諸葛良佐果真厲害,說起歷朝歷代的瘟疫來,張嘴就來,很多事年份雖然記得不準確,什么情況,大約死了多少人,主要原因是什么,記得還算清楚。
這也算給小九子普及了這塊的常識,知道了傳染病、瘟疫、大面積死亡、基本無有效藥等關鍵詞語。
“熬藥,你覺得有用嗎?”小九子問。
剛才聊了會,老夫子張嘴閉嘴瘟神,弄的他心里有了些許的恐懼,抬頭看向黑暗的空中時,似乎感覺有些詭異的面孔,這些“家伙”無處不在,隨時能要了人的性命。
“藥能治百病,治各種病,治心病,藥書藥典里無病不能治,世人誰不清楚,這些書是印給識字的人看的,不識字的呢,我在極樂寺待了一段時間,
求神拜佛的比去醫館的多,除了愚昧無知,還有就是沒錢買藥,付不起診費……”老夫子推心置腹地說著,聲音很小,聽起來卻是少有的肺腑之言。
想想也是,偌大的城市,中醫醫館能有幾十家,再加上鐵路局、各國洋人開的洋診所,統共也就100多家,別說普通市民了,就連他鄭禮信幫助徐天義治療刀傷,都費那么大的勁,平頭百姓生了病,大部分求神拜佛,或者等死。
在小九子一陣陣嘆息聲中,天色慢慢放亮,他等朝陽照在了窗欞上,悄然起床,穿著衣服就到了大堂里。
早飯過后,小九子叫起了店里所有的人。
因為被叫急了,徐巖揉著眼睛,一看就是沒睡好的樣,輕聲抱怨起來:“春困秋乏,昨兒都忙乎到半夜,今兒正月十六,年還沒過呢,正常都不開張,哈欠……”
“行了,今天有個事,都精神的,剛才有人捎信了,說昨天那場大席,有人吃了道臺府的飯菜腹瀉拉肚的,還有頭疼的,你們都知道我研究出了不少新菜,怕有問題,有咱也不能說,都給我出去打聽消息去。”小九子臉色沉重,背負雙手地安排起來。
大家很少見他這么嚴肅,說的話又事關臻味居的榮譽,自然都不再說話。
這時候,老夫子腦子里萌生出調查這種事的時候,應該避免什么,萬一有了瘟疫,不能自己被傳染了,可也只是一個想法,具體怎么辦,他也不知道。
要不是趕上這檔子事,臻味居是要正常營業的,剛過了年,還在正月里,客流量肯定少不了。
到了下午,各路人馬帶回來了各種消息。
老夫子以得了生病的名義,去了圣春堂。
剛到的時候,他預感自己看不上病,擔心杜圣春還在處理那幾個洋人患者。
結果,正本來翻箱倒柜找古書的杜大夫,別人不見,唯獨見了他。
老夫子當時猜出來是因為小九子名聲、名氣越來越大的緣故,就和他聊上了。
至于他的病,本來早就有皮膚瘙癢的癥狀,這種病是難纏的慢性病,杜圣春慢慢驗看,提出來了幾個方案,叫他選擇。
和杜大夫探討病情的過程中,諸葛良佐無意中就顯擺上了醫術。
這家伙確是有些功底,加上博學,很多觀點說到了點子上。倆人話題不由地就引向了昨晚的怪病。
眼看碰到了能聊到一起的患者,杜大夫指了指桌子上一個厚厚的東西說:
“從華佗先生開始,處理臟東西的時候,就得戴上這個,我當時朝里面塞了塑料,早上還覺得嗓子發緊,沙沙的感覺,身體乏力,下了幾劑猛藥,頂了頂,這藥毒性強,我自己敢用,給別人,就是刀架脖子上,那也不敢。”
說著,他看了下和老夫子的距離,倆人保持著兩米遠的距離,就笑了笑。
老夫子隨口問起了昨晚大鼻子、老白毛他們的情況,杜圣春面露難色,無奈地說自己沒盡到最大努力,開了些清熱解毒降溫的藥,就把他們打發去西醫診所了。
在他看來,醫者仁心沒錯,病患之間關系要認真考慮。
如果要是誤診了,或者耽誤了治療,對方畢竟都是洋人,回頭反咬一口,他這圣春堂還能開下去嘛!
“合著,這和廚子伺候達官貴人道理一樣呢,要是弄出了驚世駭俗的菜肴,主子吃上癮了,飯量加大,消化不好,廚子還是死罪,不知道您認這個理嗎。”
諸葛良佐又恭維地說了起來,他這是把小九子積累的經驗當成自己的了。
這話一說出口,杜圣春沖他慢悠悠地豎起了大拇指,會心一笑,瞬間就達成了共識。
杜大夫也就慢慢開始劇透了,說遇到的確實是一種怪病,和呼吸道有關。
雖然至今沒了解清楚,此前這些人都去了什么地方,接觸了什么人什么東西,有幾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這病是呼吸道疾病,再就是具有傳染性,還有就是這些人接觸的人很多是從邊境線上來的。
那個老狐臭,平日里干的就是倒騰皮子的行當。
虎皮、狼皮、羊皮、狐貍皮、水獺皮,玩的都是行業里高檔貨,兔子皮之類的東西不碰,因為利潤太小。
這種近似于傳染病學的常識,諸葛良佐絞盡腦汁地想著,很難想清楚到底問題出在了什么地方,看著外面飄著的雪花,附和地說:“杜老哥,本人去過幾次江南地區,大部分時間潮濕、悶熱,趕上梅雨季節,陰雨連綿,更應該瘟疫多發……”
“諸葛先生,您今兒真提醒我了,眼看著天暖開化,到了大地融化的時候,就怕是遍地瘟疫起來了,本人應該打烊停業了。”杜圣春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就說了出來。
另外,老夫子還帶回來一些不好的消息:大鼻子等人和尤里科夫關系不錯,在醫館時真就有人懷疑是道臺府的飯菜有問題,是不是得了胃腸方面的疾病。
小九子劍眉緊皺,走到柜臺上抄起毛筆來,刷刷地寫了一段話,交給伙計,叫他火速去道臺府,交給鄭明達。
這封短信中,他提醒鄭明達,昨晚宴會后有從國外回來的客人得了病,放出風來懷疑宴席飯菜有問題,建議鄭大人叫差役、官兵、下人統一口徑,吃了飯菜的人都好好的,誰也沒得病。
再有,就是趕緊對所有地方進行一次消毒。
他想起來了,以前就有這種慣例,凡是有外國人大量聚集過的地方,都要消毒一回,不光是消毒,還能祛除某些異味。
盡管鄭明達不清楚小九子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對他的信任已經遠超普通人,當即就回了信,說會馬上安排人消毒。
那個年代的消毒,沒有消毒液,充其量用生石灰之類的東西消殺,效果不干說,但總比不消毒強很多。
安排完了這些,他不時瞅著門口,嘀咕著劉大錘和徐巖應該回來了。
“大錘啊,從后門直接去廚房了,說是幫助倒泔水。”老夫子想起來剛才遠處瞅著大錘了。
小九子毫不客氣地大聲叫著劉大錘,大錘過了好一會才低著頭走了過來。
小九子假裝生氣地瞪著他,盯著他嘴巴上的碎屑,也不說話,就冷冷地看著。
“錘頭啊,在后廚呢,我不忙著幫忙干活嗎,剛從克羅迪大爺家回來……”大錘吞吞吐吐地說著,緊張的連那句口頭禪都沒帶。
小九子問他去人家什么情況,怎么還叫上大爺了呢。
劉大錘嘿嘿笑著說:“他胡子拉碴的,我沒說他奶奶滴,知道是他給過你面子,就叫大爺了,就是比俺爹年紀大唄,結果他以為大爺是尊重的稱呼,就回贈了我東西,我就嘗嘗好吃不。”劉大錘低頭說了起來。
他打著官廚小九子的人去見了克羅迪先生,還帶去了幾只熏鹵鴨、振國吉利球的半成品,說叫廚子多炸幾遍配上蘸料就能吃了,味道絲毫不差。
感情這種事,很多時候也得靠平日積淀的,克羅迪當時可是吃了小九子專程送去的移動火鍋。
說是移動火鍋,無論是肉質還是佐料,尤其是鍋仔的口味,超過了不知道多少大酒樓的,加上這個創意從來都沒見過,克羅迪至今還若獲至寶呢。
人家劉大錘又帶去了特色禮物,克羅迪自然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回贈了他不少披薩和果醬。
他漢語說得不是很好,中英文一起說,劉大錘聽成是獎勵給自己的了,躲在后廚一頓朵頤,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他奶奶滴,克羅迪大爺辦事敞亮著呢,就是啊,他當時太欠了,去了大鼻子他們幾個那桌敬酒了。”劉大錘大咧咧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