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鈺今日是抱著目的過來, 老實地立在一側守著,眼睜睜看著孟惑和沈宴的“嬉笑調.情”。
沈宴心思單純,喜歡一個人就會毫無保留地表達出來, 并不懂這種坦率在某些人眼里看起來會是膩歪。
給沈泰擦完手, 沈宴自然而然地坐回了孟惑身邊, 兩人親親熱熱共看一本書, 消磨時間。
病房也沒啥娛樂活動, 沈泰還睡著,沈鈺無聊地只能將視線放在了窗邊的那兩人身上。
孟惑沒有化妝,微卷的長發應是靠在沙發上蹭著, 被撥弄的有些雜亂。為了保持室內通風,窗口開了個小小的口子, 室內雖有暖氣, 可孟惑的指尖還是有點冰涼。
等到沈宴一來, 她下意識地蜷了過去,小小的身子躲在沈宴的懷里, 嘴角掛著狡黠的笑,壞壞地將冰涼的指尖伸進了沈宴的袖子里。
“小惑,別鬧。”沈宴笑著抓住女孩搗蛋的小手,然后小心翼翼用溫暖的掌心捂著。
沈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孟惑燦爛的笑臉還有發出的叮鈴笑聲, 都像一個貓爪爪一樣抓心撓肺。
孟嬌一直注視著沈鈺的表情, 見他面露癡迷, 氣不打一處來。可礙著他已經是沈氏的掌權人, 孟成安千叮嚀萬囑咐要好好哄著, 孟嬌轉了轉眼珠,嬌滴滴湊在沈鈺身邊, 故意提高了音量:“沈鈺,我也冷。”
“冷就多穿一件。”
今天要來醫院,孟嬌就料想到很有可能會見到孟惑。為了漂亮,她上身穿著香家針織外套,下面只穿著一雙薄薄的絲襪,這會兒確實是冷的有些發抖。
可沈鈺絲毫不解風情,鐵血直男指責她為了漂亮不顧身體,到頭來還好意思抱怨冷。
孟嬌全然沒有想到沈鈺居然會給出這種回復,尤其是孟惑和沈宴齊刷刷抬起的眼睛更是刺激了孟嬌的自尊心。
他們肯定在心里嘲笑我,孟惑一定在得意……
連日里的憋屈和猜疑瞬間如開了閘的水庫,怎么也控制不住。
“你是不是心里還掛念她?”孟嬌瞪大了眼睛,手指怒氣騰騰指向了無辜的孟惑。
李烈還不知沈鈺之前追求過孟惑的事情,聽到孟嬌的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里是醫院,請保持安靜。”李烈擋在孟嬌面前,生怕她大喊大叫驚擾了沈泰的休息。
“孟嬌!”沈鈺同樣面露不虞,他追求孟惑被拒絕的事情到現在都是他強烈自尊心上的一塊疤痕,孟嬌大大咧咧地吼出來,沈鈺不回頭才猜得到孟惑的一臉嘲諷。
接手沈氏并不等于木已成舟,相反這僅是一個開始。不認服自己的高層,奪權的郭子高,還有動蕩的股東。
連日來應付這些人已經磨滅了他所有的耐心,而孟嬌非但不懂得體貼,只知道一味的控訴他不關心自己,甚至還吵著要將沈氏旗下的業務交由孟氏處理。
沈鈺真是不懂,明明孟惑無父無母,兩人都在一個屋檐下長大,孟嬌卻連孟惑的萬分之一體貼都沒有。
孟惑的眼里滿滿當當都是沈宴,哪怕他是個癡兒,是個怪胎,哪怕坐在這個位置的是他沈鈺。
可孟惑望向沈宴的眼神,著實令人羨慕。
“你出去吧,別驚擾了叔公的休息。”沈鈺扶著額頭,有氣無力道。
“你這是什么意思!”這副語氣一下子點燃了孟嬌的怒火,就在她忍不住噴涌出來時,李烈手快地將她推了出去。
“把這位小姐請出去,不許驚擾了老先生休息。”李烈對著門外的黑衣人道。
“這位小姐,請吧。”
對上兩個面容嚴峻的彪形大漢,孟嬌的心里不可避免有些發憷。她知道李烈不會在乎沈鈺的面子,若是她不依不饒,勢必會惹人笑話。
孟嬌咬著牙,氣呼呼跺了跺腳,“該死的沈鈺!”
孟嬌這一攪和,丟的是沈鈺的臉。他有些難堪地偏過視線,如坐針氈卻執意守在這里。
不知是孟嬌的喊叫還是藥效褪去,病床上的沈泰悠悠轉醒。
“叔公,您醒了!”沈鈺最先撲了過去,不知道的人指不定還以為沈鈺才是沈泰的親孫子。
“你……怎么……來了?”沈泰剛醒來,聲音十分沙啞破碎。
沈鈺眼睛一瞥,病床邊的柜子上剛好放了沈宴備好的溫水。沈鈺十分有孝心,小心翼翼擰開了蓋子倒了一杯水,調整了床頭高度準備喂給他喝。
沈泰不領情,偏過頭去。他艱難地呼了口氣,斷斷續續道:“行了,有什么……事情就說吧,不用給我獻……殷勤。”
這話屬實有些難聽了,不過沈泰也不在乎。沈鈺自接手沈氏,林博幾次三番向他抱怨過沈鈺新官上任三把火,抓了好幾個沈氏的大功臣殺雞儆猴,野心勃勃。
都是一起闖過來的戰友,到頭來卻落到了這種地步。雖然沈氏早就讓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可并不是所有人都甘于平凡。
沈泰到底是有些不滿沈鈺的行為。
再說節后不久,自己就因病住院,甚至還下了病危通知書。就連林博聞到風聲都來醫院探望,自己這個好侄孫卻連表面工作都不做。
“叔公……”沈鈺面色漲紅,似有什么難言之隱,尤其是對上沈泰渾濁卻不失銳利的眼眸,他低著頭說道:“我想請您幫個忙……”
“想要我幫你說服林博?”就著沈宴手中的杯子喝了幾口溫水,沈泰這才緩過許多。
沈鈺吃驚地抬起頭,復而想到沈泰就算病倒在病床,也是A市的傳奇。他能猜到這些事情,也不意外。
“我已經不是沈氏的掌舵主,我能有什么資格要求林博聽從我的安排?”沈泰從鼻子里冷哼一聲,似是嘲弄沈鈺的異想天開,又似是不滿他連這點小事也擺不平。
沈鈺如何不知,可他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這個位置一點都不好坐,前有林博后有郭子高,他就像被左右拉扯的橡皮筋,崩緊到了極限。
沈泰暗自嘆了口氣,畢竟是自己親手締造的事業,到底是還要靠沈鈺撐起沈家的門楣。
“林博為人古板,做事認理不認人。你之前的手段雖說立了威信,卻失了人心。林博是沈氏的老人,沈氏的繁榮也是他的夙愿,只要你能做出讓他滿意的業績,他一定是你的好助手。”
咳了好大陣子,點頭示意沈宴安心,沈泰接著又一一剖析了沈氏的關系網和高層的攻略點。
沈鈺正襟危坐,還不忘開了錄音記下這寶貴的財富。
“……總而言之,必須要拿下了林博的信任還有陳總的支持,還要積極培養自己的人才,這樣才是真正擁有沈氏的言語權。”
一番傾囊相授,沈鈺醍醐灌頂。
“謝謝叔公。”看著病床上的老人,小小的身子干瘦的猶如皺巴巴的蘋果。沈鈺有些難堪和羞愧,感激的話語有些破碎。
“無妨。”沈泰揮了揮手,沒好氣道:“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這是提到了每年的現金分紅。沈鈺當下拍著胸脯,信誓旦旦說一定不止八千萬。
看著沈鈺重新充滿了斗志,神采奕奕地走出去,李烈皺眉道:“老先生相信他的能力?”
病床上的老人眼里閃著睿智的光芒,“事已至此,不相信又如何?他是我們沈家人,我自然是信的!”
李烈一頓,發覺是自己想岔了。
趁著沈宴和孟惑回家取餐的功夫,病房里只剩下了沈泰與李烈兩人。
“李烈,這些年辛苦你了。”沈泰顫巍巍抬起手握住李烈的手掌,渾濁的眼眶一片濕潤。
“這是李烈應該做的。”曾經是那么耀眼的光芒,而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李烈眼眶發熱,憋著氣不讓情緒泄露出來。
“等我死了,你再離開我,好不好?”沈泰聲音微弱,夾雜著請求,“我想你送我最后一程。”
沈泰的病情,李烈比誰都清楚。
他回握住沈泰的手掌,堅定道:“只要老先生活著,李烈一定守在你身邊。”
“謝謝,謝謝。”沈泰笑出了淚花,凝視著眼前這位陪了自己大半生的人。
只剩一雙眼還在黃土之上的人,才真正勇敢地回顧了自己一生。沈泰越想越心驚,越回憶越膽寒。
這一輩子,他看似擁有了一切,可夫妻情緣寡淡,父子之間更是爭執不斷,對待沈斐也是諸多愧疚。
真不知道他閉了眼去往黃泉,等待他的究竟是擁抱還是控訴的眼神。
還好,還好。還好他沒有繼續錯下去,至少放了沈宴一條生路,盼望著他能肩負所有人的運氣幸福的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