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她去個好地方?!
朝夕眉頭微皺,這公主府他二人都是第一遭來,他如何知道這府中的好地方?!
心中疑竇叢生,朝夕還是跟著商玦的腳步朝花木深處走去,回廊之外又是亭臺水榭,花木扶蘇的小徑通向一處假山涼亭,人工雕琢的山石好似天然,山石之下卻有一處幽徑暗道,商玦手中執著的宮燈雖然亮著,可深夜之中暗道之下,光線并不算明亮,朝夕下意識謹慎許多,商玦卻握緊了她的手,“跟著我便是。”
暗道乃是人工雕琢,倒也算平整,只是隱在這處山石之下稍顯的逼仄,夜里涼意襲人,進了暗道雖然沒了風,卻是越發沁涼,朝夕眉頭皺著,實在不知道商玦要帶他去何處,更難明白他分明第一遭來卻是如何知道這處小徑的。
暗道比朝夕想象的更長,又走出十多丈,暗道里忽然有徐風輕過,隨風而來的,還有淡淡的清香,那清香極淡,卻莫名熟悉,朝夕心頭輕輕一動,眼底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商玦執燈在前走的不疾不徐,朝夕看著他的背影心跳忽然有些快!
那暗道回回繞繞,朝夕幾乎有些心急了,然而她向來擅長不動聲色,硬是八風不動的跟著商玦走通了那暗道,越是往前走,那極淡的清香便越發濃重,某一刻,朝夕的眼前忽然豁然開朗,可夜色濃黑,一盞幽燈只能照亮二人腳下的方寸之地!
運極目力,也不過看到前面隱隱綽綽的影子,前面是樹,繁盛至極的樹,高大茂密足以籠罩整片天穹,清香就是從那里而來,視線不清,其余的神識就格外清晰,風來,徐徐拂過枝葉,一瞬間清香更濃,朝夕怔愣的站在原地,幾乎有些恍惚。
“再等片刻,馬上就好了。”
商玦忽然開口,朝夕一怔不知道他在等什么,那香味在她鼻端縈繞,她根本無暇去想那樣多,然而這疑惑并未持續片刻,很快他就知道商玦在等什么。
第一縷清輝從云端灑下來的時候朝夕還在出神,今夜本是無星無月黑云壓天的陰夜,可朝夕萬萬不曾想到這個時候月亮會從云后探頭,月光如水流瀉而下,整片暗黑的景致忽然就清晰了一分,的確是樹,還是繁茂至極的樹,樹梢有細細密密的葉子,風來微動,發出窸窸窣窣的響,黑云游移,灑下的月光越來越多,那景致就更為清楚,朝夕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卻見那細細密密的不是葉子,竟然是紫中泛藍的花瓣……
整個大殷,只有一種花能如此繁灼惑人!
朝夕呼吸一輕,又朝前走了幾步,下弦月完全露了出來,一柄彎刀似得懸在天邊,清輝幽幽,襯得那花樹驚艷而絕倫,一瞬之間,朝夕仿佛置身夢幻。
商玦知朝夕心思,牽著她朝園中走去,走到那花樹之下,將宮燈隨便掛在了花枝之上,一輪彎月,一盞幽燈,一雙牽著手的人,商玦靜靜看著朝夕,只見朝夕手微顫的撫摸那粗糙的樹干,她一襲紅裙當風,裙擺飄搖而起,和著那灑落而下的花瓣齊舞!
她分明還是冷艷模樣,可商玦定定的,有些看呆了……
“這一定不是蜀王的意思。”
良久,朝夕才緩緩開口,她掙了掙,商玦便將她的手放了開。
垂手而立,朝夕看著樹,商玦看著她,見商玦不語,朝夕又抬頭望著樹冠道,“櫻樹曾是巫族神樹,不足百株只生在巫山,當年女帝滅巫族之時,先鋒將軍蕩平巫山之時看到了這樹的美麗,便命人將那櫻樹連根拔起齊齊送到了鎬京,神樹離了故土難活,鎬京的匠人花了許多年時間才保下了一株,其后,整個大殷只有鎬京的千重宮才有櫻樹可見。”
朝夕語氣平靜,微微一頓之后又道,“母后最愛櫻樹,當年嫁來蜀國之時陪嫁便有櫻樹種子,可蜀國氣候不宜,幾年也未能成活一顆,大抵因為如此,母后才時常掛念鎬京母族郁郁難歡,以至于才來蜀國五年就患病離世離我們而去。”
“我從未想過會在蜀國見到櫻樹。”
朝夕說完所有,轉過身來靜靜看著商玦,櫻樹雖美,卻絲毫搶不去商玦的風華,他身后一盞幽燈,他身上落著櫻花花瓣,紫藍的熒光襯出他如玉又深邃的眉眼,目光在瞬間帶著致命的蠱惑之力,朝夕抿了抿唇,心忽然跳的更快了。
商玦卻只是溫溫一笑,抬頭看天空道,“你喜歡就好,這丑時三刻的弦月大抵還有一炷香便不見,我們可要珍惜時間,你明日要進宮,還要早些歇著。”
朝夕直了直背脊,“今夜夜宴,都說了什么?”
良辰美景,朝夕卻不會忘記先前商玦說的夜宴之事,商玦搖了搖頭似有些無奈,卻是又朝園中深處走了兩步,朝夕這時抬眼望去,卻見這十丈來寬的園子足有七株櫻樹,櫻樹之下流水廊橋齊備,遠處還有一涼亭,亭內桌凳齊備,簡直愜意灑然。
“蜀王想要你我今早成婚,朝臣們也贊同。”
商玦卻只走了幾步,似乎不愿帶她一次性就見證所有風景,他轉過身來,又是風華絕倫的樣子,朝夕瞇了眸,“所以你答應了?”
商玦失笑,“為何要答應?你大事未成,我又怎會答應。”
微微一頓,“雖然我的確很想一口應下。”
朝夕神色微凝,“那你為何說今夜夜宴精彩?”
商玦神色微深,而后又道,“你我成婚時間還未定,可朝臣們已經在想陪嫁侍妾之事,一晚上我便知曉了許多巴陵貴族女兒名姓,你說精彩不精彩?”
兩國聯姻,朝夕的陪嫁除卻金銀財帛之外還有人,這些人會是她的侍婢仆從,也會是她用來爭寵固寵制衡他人的棋子,可王宮之內女人之間,棋子可能變成對手,對手可能變成敵人,而最可怕的卻是哪怕知道如此,她也沒有別的選擇。
這是規矩,是她不能不遵從的規矩。
朝夕眉頭微皺,“燕國世子,風華無雙,若能得其青睞,自然榮華富貴一生,巴陵的貴族,能入王室的有限,哪怕是做陪嫁之妾,她們也必定一萬個愿意。”
唇角微沉,朝夕揚了揚下頜道,“你說的精彩,就是指這個?”
商玦笑著搖頭,“就因為如此,我才提前離場,他們或許看出了我對那些姑娘無意,明日只怕會送更多的名帖來,你說這樣可如何是好?”
朝夕皺眉,“選你喜愛之人,定下名目便可。”
商玦笑意一消,“定下名目?”
朝夕定定轉身,又去看這園中景致,“這是規矩,不得不遵,雖然你我婚事還待商議,可這戲確實不能不做,做戲……你剛才才對我說過。”
商玦久久未言,忽的嘆了口氣,“我自有安排。”
話音落定,光線忽然有些變暗,二人抬眸,果然見陰云又要閉月,朝夕環視了這園子一周,“時辰不早了,這里我已看過,你該離開了。”
商玦也看見了正被一點點吞噬的弦月,不由點頭取燈,又上前執了朝夕的手從原路返回,朝夕眉頭微皺,到底還是不曾掙開,走出院子,進了暗道,待出來之時那弦月已全然消失不見,天穹潑墨,遠處墜兒和子蕁等的著急。
“將云柘留給你差遣。”
商玦低聲一語,朝夕唇角微動,“不必。”
商玦搖了搖頭,將她手放了開,“也罷——”
“世子殿下,公主,您們回來了!”
子蕁迎上來,商玦便將燈遞過去,“是,孤要回去了,你們侍候公主早些歇下。”
子蕁忙福身應是,商玦轉身看了朝夕一眼,當真就轉身走了,云柘對朝夕點了點頭,也跟了上去,二人走的干脆,朝夕見二人消失不見才轉身看向藍新,藍新見她看過來忙見禮,“公主殿下,可還要看這府邸的別處?”
時辰太晚了,藍新卻還這樣問,朝夕搖了搖頭,“去主院吧,歇下。”
藍新忙點頭,抬手一請,“公主這邊走。”
朝夕抬步,走出一步卻又一停,轉身看向身后的湖泊,“這湖叫什么?”
藍新一笑,“叫落櫻湖。”
朝夕點點頭,又轉身而走,府中景致大都精致美幻,初看驚艷,久看也就習慣,待到了主院,自然也是貴氣逼人,待進了院門,藍新這才道,“公主殿下,府中人手簡單,待到了明日奴再與你細稟,今夜先讓下人侍候您歇下。”
朝夕點點頭,“下人不必了,我身邊留她二人便可,都退下吧。”
藍新看了子蕁和墜兒一眼,忙點頭應是,到了正廳之前,朝夕剛進廳門卻又頓了足,藍新見此也忙看著她,等著她問話,朝夕默了默才道,“那櫻園……”
藍新聞言笑意微深,“三月前王上便命人休整此府邸,恰在那時碰到邱氏之人入巴陵獻寶,正是這七株櫻樹,邱氏之人只愿將櫻樹落于此府,還以奇巧之術保櫻樹常年不凋,王上見其人固執便準許了,沒想到邱氏之人果真能在蜀國養活櫻樹……”
大殷只有一個邱氏,操萬物草木之枯榮。
而邱氏,出自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