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昭語聲嚴(yán)正,孫黔面上的畏怕緩緩的散了幾分,而后以一副受教的樣子聽著,待孫昭說完,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眸一看,卻見二人已經(jīng)近了一處宮殿,似乎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孫黔本以為孫昭要去見鳳曄的,可等他定睛一看之時卻是眉頭一皺,他記得十三公子鳳曄的寢殿叫嘉宸殿,可是眼前這所宮殿不僅形制不一樣,便是名字也不同……
仔細(xì)的認(rèn)了認(rèn)那燙金的三個門楣大字,卻是……瀚清殿?
孫黔皺著眉看了半晌,確認(rèn)沒看錯之后便是一陣錯愕,不是要去十三公子那里嗎,卻怎么到了這里,而這里又是哪里?!孫黔想著,便見孫昭已經(jīng)走到了瀚清殿門前,門口守著的侍衛(wèi)看孫昭著一身便服帶著個親隨抬手便將他攔了下來,待孫昭亮出腰牌,侍衛(wèi)又是面色一變趕忙行禮,待孫黔跟上來,早有侍衛(wèi)打開院門進(jìn)去通稟了。
不多時侍衛(wèi)出來,孫昭和孫黔便朝瀚清殿之內(nèi)走去,孫黔對宮內(nèi)不熟悉,本來還在好奇這殿閣主人是誰的他忽然看到了殿內(nèi)庭院之中的女子,看到那人,孫黔腦海之中電光火石閃過一個名字,隨即嘴唇一哆嗦道,“大人……這是三公主的寢殿?!”
三公主鳳念清……孫昭點(diǎn)點(diǎn)頭,沒再走進(jìn)去,反而停在原地看著遠(yuǎn)處的鳳念清,而孫黔內(nèi)心無比震撼,也跟著停了下來,在二人四五丈之外,一身紅衣的鳳念清手中正拿這個木質(zhì)的匕首在呼呼哈哈的“砍”擺在墻角的花草,那些花草本來都是極其珍貴的品種,可此刻被鳳念清折磨的早已不成樣子,地上滿是斷了的花枝和散落的花苞,而她面上帶著笑意,口中呼呼哈哈未停,似乎打算將所有的綠植都弄的稀巴爛方才甘心。
一旁的侍奴們不遠(yuǎn)不近的看著鳳念清,似乎是害怕她傷到了自己。
孫昭和孫黔站了沒多久一個年過四十的老嬤嬤便走了過來,對著孫昭行了一禮方才道,“廷尉大人,奴乃是這瀚清殿的管事,聽說您今日來是來看三公主的?”
孫昭微微頷首,“是,來看看三公主。”
那老嬤嬤有些擔(dān)憂的看了鳳念清一眼,又看著孫昭欲言又止,昨日宮中出了許多事端,而鳳欽令孫昭查證這些事端,這老嬤嬤顯然知道此事,卻是沒想到孫昭查到了瀚清殿來,且不知又和鳳念清有什么關(guān)系呢?鳳念清瘋了許久,眼下也算可憐的緊。
孫昭看著那嬤嬤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便出聲安慰了一句,“沒事的,我只是隨便看看,你且去忙吧,我最多和公主說兩句話,也沒什么別的事。”
那嬤嬤聞言只稍稍松了松眉頭,“好,奴就在一旁候著。”
說著老嬤嬤行了一禮走到了鳳念清身邊不遠(yuǎn)處,和另外幾個侍奴一起照看著鳳念清,而站在后面的孫黔卻滿滿都是不解,“大人,咱們這是來做什么的啊?為何來看三公主?三公主回宮之后一直是瘋的,您看她有什么用呢?”
孫黔百思不得其解,孫昭卻緩聲道,“你可知道兩個月前淮陰的那幾件案子?”
孫黔聞言眸光微轉(zhuǎn),急速的在腦子里搜尋了一下兩個月前看過的卷宗,隨即眼底一亮,“記得!怎么不記得!在淮陰侯府嘛!那個時候段夫人……不,段美人帶著幾位公子公主去參加那試劍大會,便是在試劍大會之前淮陰侯府出了幾件慘案,先是那侯府的幾個奴仆無端死去,隨后又是那淮陰侯府世子也死了,哦還有我們的五公主和淮陰侯夫人。”
孫黔語速極快,仿佛在表示自己記憶力不凡一般,“那府中的奴仆,一個被火燒死,一個被割了舌頭吊死,一個被利器斬?cái)嘌矶溃腔搓幒罘蛉撕髞碚f是被淮陰侯掐死的,我們的五公主也是被淮陰侯殺死的,而那淮陰侯府世子則也是被利器殺死,場面殘忍可怖,而我們的三公主便是當(dāng)時淮陰侯世子死亡的在場之人,也是因?yàn)檫@樣三公主才瘋……”
孫黔眼底閃動著微光,極快的將當(dāng)時發(fā)生的事說了出來,待大氣不喘一口的說完,孫黔這才慢了一步的變了神色,淮陰侯府出現(xiàn)的幾件案子,那被火燒死和被割了舌頭吊死的姑且不說,那個被利器斬?cái)嗔搜淼模€有淮陰侯世子的死都和十一公主的死十分相近,同樣都是血腥殘忍,同樣都是兇手武功高深且兇器為利劍……孫黔想著,再去看拿著木質(zhì)匕首肆虐花草的鳳念清之時忍不住的抖了抖,自家大人必定是因?yàn)槭还鞯陌缸勇?lián)想到了淮陰侯府的案子,所以才來看這個當(dāng)時暈倒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鳳念清,可惜,三公主早已經(jīng)瘋了。
他想通了孫昭來這里的原因,可看著鳳念清的側(cè)影卻無奈的苦笑了一下,傳聞三公主當(dāng)時和淮陰侯世子在一起,那兇手沒有殺鳳念清,可鳳念清在出事之后便瘋了,幾乎沒有任何的線索可以提供,那孫昭眼下來看鳳念清又有什么用呢?
這般想著,孫昭卻忽然抬步上前朝鳳念清走去……
孫黔心底“咯噔”一下,要知道這位三公主此前可是傷過人的,并且傷人就傷的是那位搖光公主啊,自家大人這么走過去沒有危險嗎?孫黔對瘋子有些發(fā)怵,可看到孫昭已經(jīng)走近了還是硬著頭皮走到了孫昭左后方去,他緊緊盯著鳳念清,生怕她忽然發(fā)狂傷了孫昭。
見孫昭走過來,那之前侍候在一旁的嬤嬤不由得走到了跟前來。
果然,孫昭一邊看著鳳念清一邊問那嬤嬤,“敢問嬤嬤,三公主近來都這樣?”
他抬了抬下頜,示意嬤嬤鳳念清眼下做的這些,嬤嬤看了一眼鳳念清,嘆息道,“三公主一陣一陣的,只是近來喜歡著紅衣,也喜歡打打殺殺的,奴怕她傷了自己,就給她用了木質(zhì)的匕首,反正只要不讓她跑出去也不讓她傷了自己,她怎么都可以。”
嬤嬤年紀(jì)頗長,大抵也是見多了宮中的事端,說起鳳念清語氣之中帶著兩分憐憫,而鳳念清對此分毫不查,一雙眸子閃著奇異的光,只看著眼前的花草,仿佛那花草是她的仇人一般,口中呼哈呼哈的發(fā)出短促的聲響,揮舞著匕首有模有樣的。
“三公主平日里可有說起什么話?比如提到淮陰侯府?”
孫昭又問一句,嬤嬤凝眸想了想,“沒有提到淮陰侯府,只是經(jīng)常在夢中驚醒之后大喊大叫的說有人要來殺她,她時常很怕紅色的衣服,又時常自己穿上紅色的衣服,一旦穿上紅衣之后脾氣便會變的暴戾,對花草打打殺殺便罷了,有時候也會對下人動手,不過近來她對下人動手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御醫(yī)每三日來一次,看太醫(yī)的意思三公主似乎是……”
似乎是好不了了,嬤嬤的話沒有說明白,可孫昭卻是知道的,他頓了頓又往前走了兩步,見他要上前,嬤嬤卻猶豫的出聲道,“大人,三公主如今心智全無,您便是問什么也是問不出來的,若是刺激到公主,公主只怕又會開始大吵大鬧了,她每鬧一次總會不適好幾日。”
鳳念清鬧起來不知疼痛,于是總會鬧的一身傷,孫昭沒想到這嬤嬤如此憐惜鳳念清,腳下步伐一頓,終究是不曾走到鳳念清身邊去,頓了頓,他轉(zhuǎn)身又問道,“公主身邊跟去淮陰的侍奴呢?”說著話,目光在周圍侍候的侍奴面上掃了一圈。
這話一出,那嬤嬤卻是面色微變的低眸,“此前……因?yàn)楣魍蹬艹鋈巳耍磉呍瓉淼氖膛急粌?nèi)府處置了,眼下人……都不在了。”
傷了人便是指的傷了朝夕,而彼時她身邊的侍婢因?yàn)樗裰遣磺彘_始懈怠偷懶這才叫她跑了出去,后來受罰,自然不是簡單的懲罰,孫昭聽著眼底一黑,點(diǎn)了點(diǎn)頭才又看向鳳念清,“那好,既然如此,我便不去驚擾公主了,告辭。”
孫昭過來,看了一眼便走,那嬤嬤面帶感激的行禮,又將孫昭二人送出了瀚清殿,殿門在身后關(guān)上,孫昭站在門前表情有些沉定,孫黔在一旁嘆了口氣,“大人是不是想查淮陰的案子了?那案子遠(yuǎn)在淮陰,且眼下整個侯府都被論罪處置了,只怕查不出什么來。”
孫昭沒有立刻抬步離開,只站在原地垂眸似乎在想什么,半晌方才開口道,“淮陰的案子自然是查不了了,不過淮陰發(fā)生這幾件兇案乃是在搖光公主回淮陰之后。”
孫黔眼皮一跳,“所以大人還是覺得所有的人都和搖光公主有關(guān)?”
孫昭抬了抬下頜,語氣輕渺,“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了。”
孫黔抿了抿唇,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如孫昭所言,這些巧合實(shí)在是太多了,多到了不得不叫人懷疑的地步,猶豫一瞬孫黔道,“那大人,我們要布一些暗樁去盯著公主府嗎?”
孫昭搖了搖頭,又抬步朝著宮門的方向走,待走出幾步腳下一頓道,“我似乎記得,當(dāng)時那案子傳回來的時候有說過洛家有個小少爺躲在屋子里看到了殺淮陰侯世子的兇手?”
孫黔眨了眨眼,也想到了這個關(guān)節(jié),忙點(diǎn)頭,“對!”
略一沉吟,孫黔又滿是可惜的道,“不過……后來淮陰侯府的所有人都被收押論罪了,那小少爺按理來說似乎是要被流放的,本來是咱們廷尉府的事,結(jié)果鎬京派去了鄭氏的人,所以倒是沒了咱們什么事,現(xiàn)在那洛氏的小少爺不知道還在不在世呢。”
流放之罪算是重罪,犯人要帶著枷鎖徒步從淮陰到西北旱漠去勞作,因?yàn)榫嚯x太遠(yuǎn),大部分的人在半路都死了,而那洛氏的小少爺聽聞才不到十歲,多半是活不下來的。
“不……洛氏的小少爺還在世。”
孫昭反對的話篤定分明,孫黔一訝,“大人怎么知道?”
孫昭瞇了瞇眸,忽然大踏步的朝宮門的方向而去,“不僅還在世,而去就在我們眼前。”
孫昭忽然走快,孫黔愣了一下小跑著才能跟上,“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就在我們眼前?那洛氏的小少爺若是在我們眼前豈不是早就被抓起來了?!洛氏全族可都是罪人啊!大人走這么快做什么?大人要去哪里啊……”
孫黔在后面喊著,而孫昭卻是等不及的一陣小跑,孫黔見此也只好小跑著跟上,孫昭顧不得回話,孫黔便只好懷著好奇憋著,二人一路到了宮門口,宮門之外等著廷尉府的衛(wèi)隊(duì)車馬,孫昭的親衛(wèi)見他出來齊齊上前來行禮,孫昭二話不說便跳上馬車。
“去儀館……”只有這三字落下,外面等著的駕車親衛(wèi)一愣沒反應(yīng)過來,正要再問,馬車?yán)锏膶O昭又探身而出補(bǔ)充了一句,“去燕世子在的儀館……”
孫黔也跟著上了馬車,聽見此話頓時一驚,“大人去找燕世子做什么?”
孫昭唇角微勾,“可不是去找燕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