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一進宮便看到整個蜀王宮內忙忙碌碌的宮人,臨近春日宴,整個蜀王宮好像忽然活了過來,看著來來回回走動的人,跟著一起來的子蕁也睜大了眼睛。
“公主,怎么以前沒覺得這宮中有這么多人,感覺原來他們都躲在暗處現在一下子全出來了一樣,聽說每年蜀國的春日宴都和過年一樣盛大呢,公主這么多年沒有回來了,這次的春日宴和從前的一樣嗎?啊不對,公主那時候還小呢……”
子蕁一路上絮絮叨叨的,朝夕眸光一深卻是想起了十三年前的春日宴,那時候的春日宴是莊姬公主親自操辦,比之今日的盛大有過之無不及,雖然眼前的景象已經十分熱鬧,可朝夕看著還是覺得有些蕭瑟了,這么多年過去,連春日宴也一年不如一年,難道蜀國真的氣數真是不濟了嗎?這么一想,朝夕便又想到了那日里扶瀾說的話。
“公主,您看您看,那里是什么啊?”
子蕁忽然一聲輕喝,朝夕不由朝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這么一看,立刻看到十多個侍奴抬著一面巨大無比的船帆從宮道上經過,那船帆不同于尋常白帆,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此刻上面涂滿了燦燦生輝的金漆,陽光之下耀眼無比,子蕁是北方人,來蜀國之前本就沒坐過船,這會兒一時并未認出來,朝夕抿了抿唇,“是船帆。”
“船帆?金子做的船帆嗎?宮里怎會有船帆?”
朝夕唇角微彎,“內宮有處未央湖還未帶你去過,每年的春日宴都要在那里游船水上祭奠的,這金帆便是為春日宴準備的,等到了那日你便知道了。”
蜀國多水,無論是漁業還是農桑全都與水息息相關,因此每年的春日宴除了宗廟的祭奠之外還要祭拜河伯水神,宮內最大的水域便是未央湖,而朝夕每次進宮去的除了崇政殿便是昭仁宮,因此還未曾帶子蕁見過未央湖,而聽朝夕這么一說,子蕁不由得眼底一亮,因為從未坐過船,與水和船有關的子蕁都異常感興趣,又聽朝夕這意思竟然要帶她來春日宴,嘴上雖然沒說,她心底卻是萬分的感激和雀躍,面上也表露無遺。
朝夕今日入宮是要去探望鳳欽的,鳳欽昨日被氣的病倒,雖然表面上這消息被封鎖了誰都不知道,可私底下卻早已流傳開,別人可以裝作是真的不知道,可她昨日乃是親眼所見,自然不可能若無其事,只是她沒想到一入宮就得了個新的意想不到的消息。
因為淮陰一行辦事不力的段凌煙被解除禁足搬回長信宮了。
淮陰一行,段凌煙乃是主事一人,可跟著去的一位公主和一位公子都死了,還有一個瘋瘋癲癲不省人事,就只有一個鳳念依好好地回來了,做為段凌煙而言,這兩條人命的確有她看護不利的責任,當初于美人和孫岑鬧過兩次,段錦衣雖然沒有明著偏幫,卻到底是姐妹情深,而直到鳳欽必定會護著段凌煙就更是不曾出力,直到段凌煙被禁足才總算給了個交代,而誰能想到這才半個月而已她就被放了出來?!雖然位分貶謫了,可哪有美人住在長信宮的,看起來是美人,可也是夫人的尊榮了,鳳欽寵愛段凌煙果然是不假。
朝夕這般想著徑直朝著崇政殿的方向走去,雖然崇政殿被稱作殿,可卻是宮中最為巍峨宏偉的建筑,前殿側殿后殿連綿成一大片,而鳳欽日常的休憩便在后殿之中,朝夕跟著領路的侍奴一路到了崇政殿后殿,一抬頭眼底便映入了一行人的身影。
她心中淡淡笑了一下,真是想什么便來什么啊……
領路的侍奴比她反應更快,撩袍便跪地行禮,“奴拜見段美人。”
正對著朝夕走來的正是段凌煙一行,搬回了長信宮的段凌煙再度衣香鬢影前呼后擁,她手中拿著個食盒,看樣子是來給鳳欽送吃的,大抵沒想到在這里遇見朝夕,她面上也生出了淡淡的愕然,那愕然一閃而逝,隨即便化為一抹薄笑。
初初回宮這宮里宮外不知道多少人在看她的笑話,可這笑話沒幾日就成了過去,眼下雖然還未復位,可誰都不敢在她面前多言一句,大抵是把朝夕當成了看她笑話的那一撥人,她那笑意里面多少有些興味的成分,揚了揚下頜,段凌煙還是受盡萬千寵愛驕傲矜貴的段凌煙,朝夕思及此唇角微彎,儀態從容的走上前去,“段美人。”
曾經是段夫人,如今到底只是段美人,段凌煙聽到這三字面上表情微變,卻還是笑道,“多日不見,公主越發傾國絕世了,這整日沒意思的蜀王宮因為公主這身紅裳都變得有意思起來了。”說著朝殿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公主和我似乎不是第一位客人。”
后殿的門口,正侍立著兩個大氣都不敢出的侍婢,并且二人的衣裳還都不是出自一個宮中的宮服,她們不僅不是第一個客人,連第二個都不是,朝夕心知肚明來的是誰,只又看著段凌煙道,“美人今日回了長信宮,段大將軍想必一定十分開懷。”
段凌煙笑笑,“大將軍如今正在為換防之事奔波,怕是顧不上這些的。”
果然,段凌煙還是第一時間知道了,雖然知道,可是她說話的語氣好似在說別人家的事,仿佛段大將軍和她無親無故,又好似段氏換防只是一間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小事一般,朝夕對段凌煙的表面功夫很有些嘆服,于是彎了彎唇不再多言,她對于段凌煙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里面比他們來的更早的兩位客人才是她這會兒最大的敵人——
朝夕抬手一請,“美人請,父王必定在等我們了。”
段凌煙唇角微彎,儀態萬千的抬步朝殿門口走去,一步步走上臺階,剛走到門口便看到王慶迎出來的笑臉,看到朝夕和段凌煙二人一起時他一愕,隨即更笑道,“奴拜見公主殿下,拜見美人,真是沒想到您二位一起來了,王上等久了正讓奴去迎呢。”
“可不就是巧了?”段凌煙看朝夕一眼,“自從回宮之后第一次見搖光公主呢,果然在和淮陰之時大不一樣,果然這回了家就是好,王上在干什么?”
段凌煙隨意的說這話便進了殿,鳳欽大抵聽到她的聲音朗聲笑道,“孤在等你們呢,你和朝夕一起來再好不過了,快過來,咦,這是拿了什么?”
段凌煙矮身一下便算是行了禮,又對著坐在一旁的孫岑和楊蓮心點了點頭,這才笑著走到鳳欽案前去,“這是剛剛命人煮好的安神湯,請王上嘗嘗。”說著有些可惜道,“不知道要遇上搖光公主,也沒想到兩位姐姐在這里,只帶了一碗。”
朝夕進門來行禮,鳳欽揮了揮手示意她落座,她便也不多說的坐在了孫岑的下手位上,這邊廂楊蓮心聽著段凌煙之話笑一聲,“妹妹真是多禮了,只不過妹妹有所不知啊,王上眼下最好的安神之物可不是什么安神湯,段大將軍撤下了南邊的大軍,王上正為此焦慮呢,妹妹也從霜月殿出來了,若是見著段大將軍可一定要與他諫言才是,大將軍是軍事高手,戎馬多年,當知道兵馬大事的厲害怎能說撤就撤,如此豈非將蜀國的安危當成了兒戲?”
楊蓮心擲地有聲,卻是在腔段凌煙,鳳欽聞言皺了皺眉,卻是未曾替段凌煙解圍,而段凌煙平靜的將那碗湯放在鳳欽面前,似乎也不需要鳳欽為她解圍。
“姐姐說笑了,姐姐并非不知我在段氏族中只是旁親,說到諫言委實說不上,何況妹妹婦道人家,哪里知道這些兵馬大事該如何諫言。”段凌煙說著看一眼鳳欽,“王上當年也馳騁沙場悍勇無匹,姐姐何必如此憂心,王上必定知道破局的辦法,妹妹一個內宮婦人,幫不了前朝,也只能洗手作羹湯了,王上嘗嘗味道可好?”
鳳欽笑著端起碗嘗了一口,仿佛根本沒聽到她們的對話,那湯一入口便點頭,“還是你的手藝好,你去淮陰那一月,孤想這湯可是想的不行。”
段凌煙滿意一笑,楊蓮心不由的皺了皺眉,這邊廂孫岑卻跟著笑嘆道,“這么多年王上獨獨喜歡妹妹的手藝,這一碗安神湯來的正是時候呢。”
孫岑竟然幫著段凌煙了?楊蓮心眼底閃過訝色,又看著孫岑道,“說起來剛才孫姐姐說到哪里了?今年的春日宴上除了水祭還要火祭嗎?好端端的怎要火祭?”
孫岑聞言眉頭也是一皺,“今日一早欽天監來報,說今年宮中屢次生出事端,似乎是北方玄武星作祟犯兇,因此提議今年是不是該加上火祭,我去問了監正,監正也說的確由此兇相,想著這還有兩日,即便加上火祭現在安排也來得及,就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鳳欽喝著安神湯,面上笑意滿足,聞言點了點頭,“有什么不可以,從前也不是沒有火祭過,你去安排好便是了,眼下天干物燥,別出亂子。”
孫岑笑著應是,“好,安排倒是極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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