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盡天明,晨起的曦光未亮,水塘之上還有薄薄的霧氣。
王捷帶著兩個膳房的下人提著兩個食盒腳步沉重的朝梅園走去,他抬了抬眸子,整個淮陰侯府靜謐安好,擁盡了天xià最好的富guì,往常他覺的能住在這里的主子必定是積攢了八輩子的福氣,王捷輕嘆了口氣,繼續表情僵硬的朝著梅園走去……
不多時便看到梅園緊閉的院門,王捷定了一會兒神,轉身接過食盒,道了一句“你們在這里等我”便上前兩步去敲門,敲了兩下,又等了一會兒才等來開門的人,一個婆子睡眼迷蒙的打著哈欠,一看到是王捷來了神色頓時一醒,唇角扯出兩分笑意的道,“王管家怎么來了?昨日侯爺不是說過這里不許……”
王捷眉頭一皺進了院門,“夫人和侯爺是結發夫妻,侯爺在氣頭上說說而已,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夫人,夫人眼下心境不好是該靜養,可飯食卻不會少的,從今天起,每日我親自給夫人送飯,別的人不要放進來打擾了夫人。”
那婆子忙不迭的點頭,又跑在前頭去給王捷開門。
那婆子一邊開門一邊道,“夫人這一夜倒是十分安穩呢。”
門鎖被打開,婆子“吱呀”一聲將門推了開,大抵是想進門一同服侍,婆子當先一步跨進了屋門,王捷見狀神色一變,一把將婆子拉了住,“你在外面守著,誰也不準靠近,夫人眼下神志不清偶爾會亂說話,你們可當心些。”
微微一頓,王捷又道,“再者說,你別忘記你的姐妹是怎么死的了……”
那婆子面色一變,驟然想起這屋子里頭死過一個人,一時間別說去侍候,便是進這屋子她都有些膈應了,那婆子順勢跨出來,笑著道,“好,那小人去守著,王管家去吧,不過夫人眼下的樣子……恐怕不會輕易用膳的。”
王捷挑挑眉,“做下人的,主子不吃我們有什么辦法?”
那婆子聞言立刻面露恍然,忙不迭的點頭走到了不遠處的內院門口,王捷看著她走遠,將門輕輕一合,抬起腳步朝主屋走去,入門便是正堂,正堂之中一眼望盡,朱氏絕對不會在此處,想了一想,王捷徑直繞過屏風月洞門往內室去。
內室的房門被合著,王捷站在內室之前,頓了頓才伸手推門……
門一推開,屋子里靜悄悄的一片死寂。
王捷面色緊繃的站了片刻,這才抬步而入,朱氏的內室布置十分華貴,此刻錦繡帷幔都被放下,堪堪將放在屋子盡頭的床榻擋了住,王捷目光四掃,最終將目光定在了幾層紫色帷幔之后的床榻之上,微微一頓,他抬手將帷幔掀了開。
一層一層的帷幔被掀起,至最后一層之時王捷的手一抖,牙關緊咬,他一把將帷幔掀了起來,視線豁然開朗,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之上的人。
朱氏外袍半褪的躺在床上,深紅的錦被蓋住了她的下頜,從王捷的方向看過去,朱氏靜靜的躺著仿佛還在睡著,可王捷知道,在他三步之外的,是個昨夜便斷了氣的死人!
拿著食盒的手一抖,王捷轉身便將帷幔放了下來。
目光掃向不遠處的軟榻,王捷腳步僵硬的走了過去,將食盒往桌案之上一放,而后便神色沉靜的坐了下來,目光微抬,恰好能看到那垂著帷幔的床榻。
屋子里沒有生暖爐,二月的冬寒讓整個屋子冷的好似一座冰窟一般。
王捷覺得一股子涼意從腳底竄上直鉆入心,忍不住的打了個抖,食盒里頭的東西王捷半分未動,只神色暗沉的小坐了片刻便轉身走了出去,將門一開,幾個負責看門的婆子都已經站在不遠處等著,見他出來,都眉頭一皺看了過來。
王捷輕呼出口氣去,“過來把門鎖上。”
一個婆子當即上前來鎖門,王捷走出兩步道,“夫人的境況似乎有好轉,只是沉浸在世子離開的悲痛之中,侯爺的意思是小懲大誡,你們幾個平日里莫要打擾了夫人。”
幾個婆子哪里會不明白,當即便點頭應是。
王捷微微頷首,提著食盒走了出去,直到走出梅園的院門王捷才覺得身上多了兩分暖意,他深吸口氣,回頭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食盒,而后才帶著下人抬腳朝自己的院落走去,還沒走出幾步,赫然碰上了迎面而來的君冽,君冽一身紫衣面帶薄笑,似要出府。
王捷神色一動便恭敬的讓至一旁,本以為君冽這等人物不會屈尊降貴的和他打招呼,卻不想君冽竟然徑直走到了他面前來,揚唇一笑,“王管家這么早去了何處啊?”
王捷唇角扯出一抹笑,“回公子的話,剛才去看望夫人了。”
君冽眼底閃過一抹笑意,隨即點了點頭,“竟然是王管家親自去送飯食嗎?”
王捷笑意便有些僵硬,“正是,是因為……”
君冽目光卻落在食盒,“聽聞夫人近來病重,我倒是知道幾個藥膳的方子,就是不知道夫人平日里所用的飯食都是何種模yàng?”
王捷眼神一閃,“公子費心了,夫人現如今是心病。”
君冽恍然的“奧”了一聲,目光移開長長的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君某就實在是無能無力了,人死不能復生,只能……讓夫人節哀順變了。”
王捷自然只能賠笑點頭,幸而君冽似乎有事急著走,沒說幾句便放過了他,王捷彎著身子恭送君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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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身子恭送君冽離開,君冽一走他便也趕忙走開,可沒走出幾步他身形又是一滯,回頭看去,早已看不到君冽的影子,可不知怎地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王捷呆呆站了片刻,身后的下人面面相覷一瞬都覺得有些奇怪。
“王管家,離國公子已經走了。”
王捷赫然回過神來,還沒說話,遠處卻有下人朝著他走來,那人乃是跟在洛舜華身邊的親信,王捷一眼便認了出來,他心中又是“咯噔”一下,一時連呼吸都放輕了,下人看到他神色頓時一亮,而后便道,“王管家,侯爺在找您呢,今日有新客來!”
王捷眉頭一揚,心中微微一松,轉手將食盒交到身后的膳房下人手上便和來人一同離去,膳房下人看著王捷走開,那膳房下人掂了掂食盒眉頭忽然一皺,他忙不迭的將食盒打開,頓時傻了眼,一旁的那人也看見了,也是皺了皺眉。
“這飯食怎么原封不動的,夫人不喜歡嗎?”
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沒得出個答案,抱著食盒朝膳房而去……
踏雪院里,朝夕一睜眼便看到一張靜在咫尺的臉。
帷幔擋住了晨光,內室之中還是一片灰暗,可因為離得近,商玦面上的一寸一毫都被她看的清清楚楚,棱角分明的側臉近在眼前,她整個人都緊挨著商玦,商玦平躺著呼吸綿長,緊實的身體好似一個暖爐,但凡她挨著他,連手腳的冰涼都褪了七分!
平日里的商玦風華凜然高高在上,可到了這時,他那睡顏之上卻又是全無防備的純良無害,機謀手段心計城府都散去,只有那溫暖的體溫和好聞的男子氣息讓人目眩神迷,許是這種意外發生的太多,朝夕并沒有像往日那般驚疑慌亂,她甚至還多看了商玦一瞬,仿佛是在分辨商玦心中想的究jìng是什么,片刻之后她才緩緩的反轉身子移開些距離……
朝夕的動作極輕,她本以為會像前幾次那般不著痕跡,可沒想到就在她剛移開不到一個拳頭距離的時候,平靜睡著的商玦忽然一個翻身將她抱在了懷中!
他的手隨意搭著她的腰,腦袋挨在她發頂,竟然是將她整個人都罩在了懷中,他身量高俊,寬肩長臂,朝夕被他摟著,鋪天蓋地皆是他的氣息,淡淡的芙蕖香在床幃之中縈繞,一瞬間內室之中的溫度都升高了,朝夕繃緊了身子,動都不敢動一下!
他并非沒有抱過她,可那是在外面,有別人,是在做戲,而眼下,是在床榻之上,是在床幃之內,二人只著了中衣,少了幾層阻隔,氣息和心都仿佛會離得更近,而這樣近的距離,朝夕和任何人都不曾有過,她心中一急,瞬時便想出手……
寒蟬就緊緊地貼在指間,可她卻一時頓了住。
愣了愣神,朝夕咬著牙關將落在自己腰上的手往下掰,然而她不動還好,她一動,那只手臂竟然抱的更緊了,只一剎那,她整個人都和商玦貼在了一起,商玦的氣息落在她頭頂,她仿佛能感受到商玦胸膛上分明的肌理,朝夕屏住呼吸,手都不知往何處放……
身子再度繃緊,朝夕一顆心提著朝外挪動,那只手臂緊實有力,她只敢小心翼翼的磨蹭,不想驚醒商玦只能收效甚微,朝夕覺得臉上發燙,本想心一橫掙開便是,可她現在睡在商玦的地方又怎么解釋,她們從來都是涇渭分明……
朝夕從未這樣猶豫不決過,更不知晨起的時光如此叫人煎熬,她本就焦躁懊惱至極,可她不知更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就在她小心翼翼做掙扎之時,腰間的手臂忽然動了,繼而,頭頂上傳來一句她此刻最不想聽到的話!
“咦,你怎會在孤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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