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眼上又覆上了絲帶,笑出聲來,“所以那個小廝說是秀娘帶走了王管家?”
子蕁點點頭,一張臉慘白慘白的,“是啊是啊,現(xiàn)在整個侯府都在傳言呢,那個小廝已經(jīng)瘋了,淮陰侯已經(jīng)把那小廝趕出府去了,公主,那個王管家奴婢可是剛見過他他就死了,現(xiàn)在想起來真是后怕的緊,公主,您說到底是誰殺了王管家?”
朝夕唇角微彎,“不是秀娘么?”
子蕁嚇得一抖,委屈道,“公主不要嚇人了,秀娘死了,還是咱們親眼看見的,怎么可能……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府內(nèi)還有人說那小廝分明是個清醒的,而且他說他最開始夜色太黑沒看清,只瞧著是個眼熟的嬤嬤,后來想起來才猛地發(fā)現(xiàn)竟然是秀娘!”
子蕁拍著自己胸脯,“您說這多嚇人,總不會真的是秀娘回魂了吧?”
朝夕手中擺弄這棋子,搖搖頭,“我也不知。”
子蕁呼出口氣,“這個淮陰侯府真是越來越陰森了,總是稀奇古怪的死人,現(xiàn)在奴婢都不敢出踏雪院了,對了,聽說今日一早府中又來了一撥新客人呢。”
朝夕揚(yáng)眉,“從昨日開始陸陸續(xù)續(xù)都會有新客來了。”
子蕁皺眉,“也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淮陰侯府這些事,若是知道,奴婢猜沒幾個人敢來。”
朝夕聽的發(fā)笑,“你可把大家想的太膽小了。”
子蕁揚(yáng)揚(yáng)下頜,“就算不擔(dān)心,就不害怕自己丟了性命嗎?”
朝夕不置可否,“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子蕁撇撇嘴,面上還有些畏怕,想了想又道,“殿下一早便被淮陰侯請走了,您說是為了什么啊?不會是為了昨天晚上的事吧?聽說淮陰侯被嚇得不輕呢!”
“被嚇得不輕?被一個死尸嚇得不輕?”
子蕁被朝夕說的心中一跳,“奴婢也不知,聽底下人說的,按理說今日淮陰侯不會有什么動靜,怎么一早上就著急請走了殿下呢?”
朝夕冷笑一下,“自然是著急了。”
子蕁不懂,“著急?淮陰侯為什么著急?”
朝夕面上生出輕渺的薄笑,“或許,是心虛了吧。”
子蕁愕然,“心虛?淮陰侯心虛嗎?為何心虛?”
朝夕嘆口氣,“你想的太過簡單了,但凡是簪纓鼎食之家都不會簡單,能坐上家主的位子,手上更不可能干凈,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能讓人色變。”
子蕁眼底閃過兩分恍然,似乎有些明白了幾分。
朝夕看不見子蕁的表情,只靜坐著擺弄棋盤上的黑白子,她卻又不是左右手對弈,而是擺了一局棋,這局棋她昨日從外面回來就開始擺上,乃是殘局,她偶爾做些微的調(diào)整,子蕁看不懂棋,卻也看明白了白子比黑子少,而黑子將白子圍起來了。
雖然來了淮陰侯府,可在試劍大會之前朝夕并沒有很多事情要做,然而她又是在閑暇時耐心極好的人,就比如現(xiàn)在,一局棋可以擺弄打半個時辰,可實際上她只動了七顆棋子。
“什么時辰了?”
“公主,申時過半了。”
朝夕面色平靜的點點頭,眉頭卻微微一皺。
子蕁眼底薄光一閃,“公主,您可是在算殿下回來的時辰?”
朝夕落子的手一頓,唇緊緊地抿了起來。
子蕁朝外頭張望了一下,“好生奇怪,殿下往常出去也不過一個兩個時辰就回來了,今日怎么去了大半天了,公主,要不要派個人去瞧瞧?”
朝夕搖頭,語聲波瀾不驚,“不必。”
子蕁挑挑眉,哼一聲道,“公主一點都不關(guān)心殿下,奴婢看那淮陰侯還在打殿下的注意呢,這府中的二小姐,還有那宋國的公主,還有今日到府中的新客,不知道多少人看著殿下呢,也不知是您太信任殿下還是怎么的……”
子蕁越說語聲越低,朝夕卻懶得和她繼續(xù)這個話題,不由問道,“今日來的新客有哪些?”
子蕁眼底微亮,“公主等等,奴婢馬上去問。”
話音落定子蕁便跑出門去,朝夕落下最后一粒棋子,一時出神起來,洛舜華請走商玦第一個可能是那西戎刀和燕軍武器裝備之事,這第二,洛舜華極有可能會請商玦幫忙宴客,三年前的大殷諸侯國之中,齊國與皇室有親,地位和財富皆排在第一,而趙國和晉國國力強(qiáng)盛,兵力和土地排在最前,燕國本是僅勝蜀國的存在,可到了如今,齊國或許還能當(dāng)?shù)钠鹨粋€“貴”字,趙國和晉國卻是遠(yuǎn)遠(yuǎn)比不得燕國,燕國的崛起速度讓燕玦在即將到來的一眾大諸侯國公子之間地位超然,至于那些小諸侯國就更不用提了。
洛舜華放著這么好的人不利用,那簡直不像他的風(fēng)格。
可商玦又怎會是那般甘心被人利用之人?
除非,今日來的新客之中有他相熟的。
朝夕正沉思著,子蕁倒是去得快回的也快,一進(jìn)門便脆聲道,“公主公主,今日果真來了三波新客呢,衛(wèi)國的公子和公主都來了,還有魯國派來了魯公的使者,離國也來了位公子,奴婢還問了殿下的去處,說現(xiàn)在殿下正在和淮陰侯見客呢。”
朝夕唇角揚(yáng)起,果然如她所料啊……
朝夕幾乎在子蕁話音剛落的時候就肯定了商玦此番要見的客人是誰。
魯國的王族使者只是臣子,還不敢讓商玦相陪,至于離國那位公子……朝夕唇角笑意冷冰冰的,所以剩下的就只有衛(wèi)國的公子和公主了。
衛(wèi)國比鄰與燕,從前就仰仗燕國,如今燕國越發(fā)強(qiáng)盛,她們無論如何不會離了燕國這顆大樹,朝夕挑眉,“衛(wèi)國來的公主可是衛(wèi)詩?來的公子可是衛(wèi)垣?”
子蕁面上一喜,“是的是的,公主真是料事如神啊!”
朝夕連唇角都懶得牽了,面上表情淡淡的,轉(zhuǎn)身想去拿琴卻又猛地想起來昨夜才彈過,只好作罷,棋盤不需要動了,她一時無事,不由吩咐道,“去找本書來。”
子蕁欲言又止,“公主,這里沒有盲書……”
在來的路上,商玦為了個朝夕解悶特別叫人準(zhǔn)備了盲書,那種書紙頁極厚,每個字都是用刻針扎出的小孔串聯(lián)而成,眼瞎的人只需要抬手摸上去就能知道是什么字,這書制作起來費(fèi)時費(fèi)力,她手中不過兩本,現(xiàn)在到了淮陰侯府卻是沒了。
棋擺弄完了,又沒有琴沒有書,朝夕不由眉頭微皺,她真想一把扯了眼上絲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想到唐術(shù)那紅著臉懇切的讓她一定要敷藥到底的樣子到底忍了沖動。
子蕁以為她是為了沒有那盲書而不快,想了想才解釋道,“公主,那盲書聽說是殿下為您刻制的,花費(fèi)了殿下好些時間呢,殿下平日里太忙,廢寢忘食也只刻了兩本……”
朝夕一愕,“是他自己刻的?”
子蕁又不住點頭,“是的,這事只有殿下和云柘知道,奴婢還是無意從云柘那里聽說的。”
朝夕粉拳一攥,有些不解了,刻書比抄寫一本書花的心思和精力還要多,可他竟然自己親自刻了兩本書……在朝夕的印象中,自從到了燕營之后他就很忙,而她從不知道他是何時刻的,難道是在她沒看到的時候?
朝夕面生迷茫,子蕁卻是一笑,“公主是不是也十分驚詫?!刻書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呢,殿下竟然還會這個,真叫人詫異,不過啊,公主您一定想不到殿下還會另外一樣叫人不敢置信的手藝!而且,也是為了公主殿下才一展身手的喲……”
朝夕一道疑惑還未解,卻又來了一道。
子蕁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一定猜不出,“嘿嘿”一笑便神神秘秘的道,“公主,您還記得在從燕國來蜀國的路上,在那雪林的那一回您喝過的那碗鯽魚湯嗎?”
朝夕眉頭挑的愈發(fā)高了,該不會是……
“那魚湯也是殿下煮的!”
子蕁興高采烈的,語氣還有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見朝夕愣在那里語氣更為揶揄,“公主沒想到吧,現(xiàn)如今的貴族還有誰會做那個啊?聽說當(dāng)時殿下此舉嚇了眾人一跳,后來還是唐術(shù)去說鯽魚湯明目是平時養(yǎng)生的說法對公主的解毒沒用他才沒繼續(xù)了。”
朝夕愣愣半晌未言語。
她無法想象一國世子,且還是商玦這樣的世子染上煙火氣息……
那碗魚湯當(dāng)時她還曾詫異過。
深山雪嶺,何來新鮮鯽魚?
她只喝了半碗就有不速之客出現(xiàn),最后,似乎是被打翻在地了。
“公主?您怎么了?”
子蕁問的遲疑,朝夕回過神來道,“白月呢?”
子蕁對白月還有兩分畏怕,聞言道,“在隔壁左廂的耳房里頭呢。”
朝夕便站起身來往門口走去,子蕁知道她要去做什么,連忙將她扶住,出了門,二人順著回廊到了左廂,子蕁上前將門一推,一道白色的龐然大物身影瞬時從門縫之中一竄而出,子蕁看的寒毛直豎,白月卻走到朝夕身邊繞著她打轉(zhuǎn)起來。
朝夕看不見,卻能摸索到它,不由溫笑道,“從今日起讓它在主屋待著。”
子蕁倒吸一口氣涼氣,“公主,是不是太嚇人了?”
朝夕搖搖頭,“不會,它很乖。”
說著便轉(zhuǎn)身返回,白月果然乖覺的跟著她,徑直進(jìn)了主屋的暖閣,白月便在朝夕的逗弄下不時“嗷嗚”兩聲,有了個活物在身邊,朝夕總算不那么無聊了。
二人還未玩耍一陣,卻有人回來了!
“云柘,你怎么回來了?”
聽到這響動,白月一竄就跑了出去,朝夕唇角微彎只以為它急著去見商玦,不多時卻只聽到白月低低委屈的“嗷嗚”了一聲,朝夕正挑眉,云柘卻已進(jìn)了正屋門檻,且在外道,“公主,主子今夜受淮陰侯的請托一起宴客,公主令小人來接您過去呢。”
朝夕唇角的弧度一點點消失,“都有誰呢?”
云柘便道,“衛(wèi)國的公子和公主,還有離國的公子,魯國使臣也在,稍后只怕宋國二位公主也會到,主子脫不開身,又想見您,命小人來請您過去。”
大抵沒看到商玦,白月低落的跑了回來。
朝夕并未立刻答話,反是低頭摸了摸白月的背脊,“白月你想去嗎?”
白月:嗷嗚嗚嗚……
朝夕抬眸,“好,那就去吧。”
朝夕和云柘對視一眼,白月剛才說什么了?
云柘一定神,“公主,外頭冷,主子囑咐您一定要批斗篷。”
這話不用交代,子蕁已經(jīng)去拿了,一陣準(zhǔn)備,又叫了子蕁,四人便出了門,可和別的人赴宴不同的是,這一次朝夕身邊還跟著個走哪都要引起驚叫的龐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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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雪未融,寒風(fēng)烈烈,朝夕走在前,右側(cè)由子蕁扶著,左側(cè)跟著半人高的白月,怎么看怎么覺得好一副威霸模樣,白月所到之處,下人們要么是作鳥獸散要么就是恭敬的腰都要彎到地上去,子蕁一路上狐假虎威過來,竟然也不覺得白月十分可怕了。
“公主,今日分明來了新客,怎么覺得反而更安靜了?”
子蕁低低問一句,朝夕皺眉,“大抵是因為昨夜府中死了人吧。”
子蕁想到昨夜死掉的王勝,心中抖了一下,立時不敢多言了。
時間尚早,朝夕一行人走的并不快,分明還未到秋水苑門口,子蕁卻忽然高聲道,“殿下怎么回來了!是來接公主的嗎?”
朝夕蹙眉,果然聽到前面有腳步聲來,隨著寒風(fēng)一起來的,還有他身上的蓮香。
“久等未看見你們,孤便來瞧瞧。”
說話間人已至跟前,子蕁松開朝夕的手退后一步,朝夕的手自然交到了商玦掌中,商玦心情似乎不錯,白月因為他的出現(xiàn)更為歡快了,低低哼叫不停,商玦將朝夕的手握在掌心暖了暖,這才又抬步,“怎么把它帶來了?”
朝夕彎唇,“想帶就帶上了。”
商玦側(cè)眸看她一眼,不以為意得道,“昨夜府中才出了事,今日淮陰侯便和孤定下了單契,早上文書已經(jīng)備好,孤已經(jīng)用燕國的國璽與他簽章了。”
之前都還只是口頭商議,今次洛舜華卻這么急的和商玦簽下文書,無外乎害怕商玦之后因為臨時變故而反悔,朝夕沒想到這么快,聞言皺了皺眉。
商玦疑惑的問,“有什么問題嗎?”
朝夕欲言又止,末了卻搖了搖頭,“沒事。”
商玦深深看她一眼,繼續(xù)道,“今夜府中來了新客,宴請的人會有些多,其中兩位恰好與孤熟識,所以才留了下來,想著你一人在踏雪院,便干脆將你也喊來。”
朝夕表情淡淡的,“殿下都見過了?”
商玦搖頭,“還不曾,只見了兩位。”
朝夕點點頭便不再問,商玦看她兩眼也不再多言,一行人不多時便到了秋水苑,天色還未黑,可秋水苑已是燈火輝煌,甫一進(jìn)秋水苑的門朝夕便感覺兩道目光朝她看了過來。
除了商玦,對任何人的目光她都有天生的感知力,哪怕眼盲,當(dāng)那目光落到她身上時她也能感覺到對方的意圖,此刻這兩道目光,一道是溫純的打量,另一道就有些意味不明了,唇角微彎,笑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冷傲……
那兩道目光的主人似乎專門等在此處,待商玦一走近,二人都迎了過來,當(dāng)先響起的是一道磁性帶笑的聲音,聲音比商玦的要稍微粗沉一分,卻也十分悅耳。
“殿下,這位就是朝夕公主?”
還未及回答,另一道清脆之音響起,“哥哥還需要問嗎?能站在殿下身邊的自然是朝夕公主,公主幾年前便艷冠天下,今日一見果然風(fēng)華不可方物,公主,我是衛(wèi)詩,久仰大名了。”
“在下衛(wèi)垣,見過公主。”
衛(wèi)詩,衛(wèi)垣,自然就是片刻前朝夕猜中的兩個人。
商玦溫和笑一下,轉(zhuǎn)身看著朝夕道,“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她們二人。”
衛(wèi)國雖然是小諸侯,卻也有位份擺在那里,朝夕一個身份都不被蜀國承認(rèn)的人得了禮遇自然是因為商玦的面子,她生性冷漠,可不代表她不通世故,相反,若是她愿意,她可以比任何人都通透玲瓏,她便也茫然的點點頭,語聲溫婉道,“我眼盲,失禮之處請莫見怪。”
商玦捏了捏她的手,又改為攬著她的腰將她往懷中帶了帶,朝夕身子略有些微僵直,只聽對面的衛(wèi)詩熱心道,“在路上便聽聞公主身患眼疾,衛(wèi)國此番帶了良醫(yī)來,不如晚些時候讓過來給公主看看眼疾?公主如今,只怕多有不便吧……”
衛(wèi)詩與朝夕同歲,語聲溫和知禮,卻語調(diào)上揚(yáng)又有種朝氣在其中,這是富貴半生不識疾苦之人才有的無憂無愁,只是,這最后一句話卻有些過了,她和朝夕乃是首次相見,這話她說起來未免戳心,朝夕面無表情的還未開口,商玦已淡聲道,“不必了,孤已尋人為她診治,已有成效,公主的心意我們心領(lǐng)了。”
衛(wèi)詩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些失禮,“是我唐突了,殿下身邊高人無數(shù)。”
這話落定,四人便未再說什么,或許前一刻三人還相談甚歡,如今朝夕來了反而讓大家不自在,朝夕如此做想,掙了掙商玦落在她腰間的手,盡量表現(xiàn)的溫婉大氣,“殿下恰逢故人想必還要多言幾句,讓子蕁帶我進(jìn)去內(nèi)廳吧。”
商玦卻收緊了臂彎,“該說的都說了,也并非外人,你覺得冷?那孤帶你進(jìn)去,孤今日大半日孤都不在踏雪院,你且說說今日你都做了什么?”
商玦攬著朝夕上前,衛(wèi)詩二人讓開路便跟了進(jìn)去,朝夕對那“并非外人”四字略一思忖,還未開口內(nèi)廳便有腳步聲迎出,“殿下先請入座,其他人馬上就到了。”
來的是洛舜華,昨夜被嚇了一頓,今日還是打足了精神在應(yīng)酬,商玦十分給面子的走到了左下手第一位,又替她解了斗篷扶著她落座,衛(wèi)詩和衛(wèi)垣,就在他們的下首位上。
今日客人有許多位,他們卻是來的最早的。
朝夕剛一坐下就喚了一聲,“白月——”
白月本是跟在最后的,此刻到了她身邊,朝夕在白月腦袋上輕拍,白月便老老實實的臥在了她腿邊,朝夕一下沒一下的撫著它的背脊,好似出離在這夜宴的霓虹之外。
商玦為她倒了一杯茶,一把將她撫摸的手抓過來塞了進(jìn)去。
“白月在你面前越發(fā)乖覺了。”
朝夕點點頭,“嗯”了一聲。
商玦看她一眼,“你還未說你今日做了什么。”
朝夕輕抿一口熱茶,道,“下棋,逗白月。”
商玦眉頭蹙眉,又道,“等這次的藥敷完就好了。”
朝夕放下茶盞,又去摸白月,輕聲道,“無礙,我都習(xí)慣了。”
商玦定定看了朝夕兩眼,忽然傾身朝她靠得近了些,幾乎就是貼著她的耳朵說話,“今日早上我未問你便和洛舜華簽了文書,可在你計劃之中?”
灼熱的氣息擦著朝夕耳郭,只叫她半面身子都發(fā)僵,她抿唇一瞬方才點頭。
商玦似彎唇,依舊靠近她道,“可你是不是忘記告訴孤你要做到哪一步?”
朝夕只讓他幫忙他便幫了,卻不知她到底如何計劃,眼下他已經(jīng)將整個燕國牽連其中,可他卻不知朝夕的安排,到時候一個不慎,燕國也會成為她刀下亡魂。
他們二人模樣好似在說什么悄悄話,朝夕右手邊的目光便又看了過來。
朝夕抿唇,語氣涼薄,“殿下現(xiàn)在后悔……來不及了。”
商玦眉頭微揚(yáng)正要說什么,門外忽然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不多時聽見一個侍者的聲音高聲道,“離國公子到……魯國王使到……”
于是廳內(nèi)所有讓你的目光都投向了門口,只有朝夕,仍然不疾不徐的摸著白月。
洛舜華朗笑一聲早就迎了上去,“來來來,快請進(jìn),等你們許久了,白日里可安歇的好?眼下先給你們介紹一下,這邊來……”
洛舜華引著新客向朝夕他們這邊走,朝夕聽到下手位上的衛(wèi)詩和衛(wèi)垣似乎站了起來,而她這里,商玦卻沒有動一下的打算,于是乎她繼續(xù)摸著白月的腦袋,像個局外人。
“這是衛(wèi)國公子衛(wèi)垣,這位是公主衛(wèi)詩。”
“魯國楊信,拜見公子,拜見公主。”
洛舜華先介紹了魯國使臣,一轉(zhuǎn)身,“這位是離國……”
魯國楊信乃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衣著華貴長相看起來十分敦厚老實,跟在他后面的卻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一身紫袍,貌如冠玉,一雙細(xì)長的眉眼讓他俊美面容生出兩分邪氣,只待他將眼角一挑,那通身的貴胄風(fēng)流勁兒擋也擋不住!
“在下君冽,久仰了!”
欣長的身姿挺瘦的好似一枝勁竹,神秘貴胄的紫與她舉手投足間的氣度萬分契合,他面上帶著玩世不恭的薄笑,下頜微點便算打了招呼,待那華麗清貴的聲線一出,實在是萬分引人矚目的所在,他一語落定,對那公子衛(wèi)垣倒是十分平常,卻多看了衛(wèi)詩兩眼。
將紫色的袖袍一甩,君冽雙眸微瞇道,“衛(wèi)詩公主真是久聞不如見面,本公子身邊搜羅各色衛(wèi)國美人無數(shù),和公主一比卻實在是難及萬一。”
只要是女子,沒有不喜歡聽說自己美的,何況這位君冽生的如此俊朗,通身風(fēng)流卻不下流,且他又將無數(shù)衛(wèi)國美人放在她之下,便是沉穩(wěn)若衛(wèi)詩都有片刻的晃神。
“君冽公子謬贊了,衛(wèi)詩實不敢當(dāng)。”
衛(wèi)詩王室血統(tǒng),教養(yǎng)良好,又沒有宋解語那般清冷不食人間煙火,很得了君冽一陣矚目,直到衛(wèi)垣輕咳了一聲他才稍作收斂,一轉(zhuǎn)身,朝左邊首位上看去。
墨襟白袍的俊美男人起身都未起身,波瀾不驚的坐著,好似等待人們膜拜的神祇,而在他身邊,紅衣墨發(fā)的女子面上覆著絲帶,神色漠漠正在逗弄一只龐然大物。
楊信是臣子,年紀(jì)又長,自然不介意朝夕和商玦的態(tài)度。
可君冽已經(jīng)許久不曾被人這般無視過了……
“呵呵,這位是燕國世子。”
洛舜華介紹商玦時十分利落,到了朝夕這里卻一卡殼,“這位……是……”
君冽細(xì)長的眉眼往上一挑,目光萬分興味的落在朝夕身上,笑道,“侯爺不必介紹了,這位君冽認(rèn)得,這位……豈不正是艷冠天下大名鼎鼎的朝夕公主嗎?以一人引得兩國交戰(zhàn),君冽在來的路上,已經(jīng)將公主的故事聽了個遍。”
君冽真是不該提哪壺提哪壺,他這樣一說,豈非又將朝夕曾在趙國的事扯了出來,朝夕好像沒聽到君冽說話似得,連最基本的禮數(shù)都省了,似乎心中十分不悅。
洛舜華滿頭大汗的看著商玦,可破天荒的,商玦竟然半點怒色也無,他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竟然道,“離國近幾十年也出了許多鍛造兵器的大師,此番來可是為了和侯爺一較高下?”
這么一說,洛舜華面上笑意一滯,眼底幽光一閃。
君冽面上的笑意亦十分興味,一笑道,“燕世子……倒是和傳言之中十分一樣,君某不敢和侯爺一較高下,倒是十分愿意和燕世子討教一二。”
商玦這才掀起眼睫看他一眼,“來日方長。”
君冽瞇了瞇眸子,怎么想都覺得他那一眼意味深長。
商玦不動如山,可這位君冽卻似乎有些來者不善,洛舜華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不敢讓二人再說下去,忙引著君冽落座,君冽來自離國,離國雖然也是小國,卻像商玦說的也是出兵器大師之地,且和淮陰侯府不同,離國國土面積不小,礦藏極多……
由此,君冽被安排在了朝夕和商玦的對面,楊信匆匆行過禮,到了末位,他和君冽之間留出來一席,自然就是給宋國那二位公主的,昨夜出了事,今夜自然是要補(bǔ)上的。
而君冽二人剛?cè)胱螄膬山忝帽愕搅碎T前。
“宋國公主到——”
宋解語仍然是一身白裙進(jìn)得門來,外頭是一片素白積雪,宋解語身上好似也沾了雪氣,她神情清冷,不至于冷傲,卻絕對有自矜的貴胄,一般人休想親近,相比之下,在她后面進(jìn)來的宋解意就要鮮活的多了,一身鵝黃裙衫,薄施了粉黛,一雙眼睛四望,眨巴眨巴的很是靈動嬌俏,她跟在宋解語身后,哪怕神情活躍也不敢朝前半步。
“解語,解意,你們來了!快,叔父為你們介紹……”
洛舜華十分熱情的引見了衛(wèi)國兄妹兩,又介紹了楊信,最后來了君冽這里,對于女子君冽總是持有十分優(yōu)良的禮教,他站起身來笑意明朗,目光,卻在宋解語和宋解意身上一瞥,而后笑道,“君某素知宋國美人良多,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兩位公主生的如此花容月貌,連這身段都如此的曼妙絕倫,實在是讓君某大開眼界。”
贊揚(yáng)容貌是一回事,君冽用十分深長的語氣贊揚(yáng)身段便又是另一回事!
宋解語的眉頭瞬時就皺了起來,宋解意更對君冽話里的輕薄之意忍不下氣!
“你放肆!”
君冽一挑眉,笑的更為邪氣了,“解意公主的身段極佳,就是容貌稍微……”
君冽前一刻還好好的,雖然有些放浪形骸,卻到底還知道禮數(shù),到了宋國姐妹這里卻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發(fā)起瘋來,這最后一句不僅點明了宋解意的名字,還加上了最后那句意味深長的話,簡直就是明著打宋解意的臉!
“你……”
宋解意羞窘的不已,宋解語忽然出聲,“好了!”
宋解語打斷宋解意的話,一轉(zhuǎn)身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宋解意狠狠地瞪了邪氣笑著的君冽一眼,一轉(zhuǎn)身氣呼呼的坐在了宋解語之下,君冽下頜微抬看了宋解語二人一眼,笑意忽然變得恭敬起來,“得見嬌顏,君某一時情不自禁了,失禮之處實在請二位公主海涵!”
他輕薄起來足夠邪惡,恭敬說話時卻又有種正經(jīng)感,然而早前那話已出口,宋解意二人又都是公主,豈會因他似真似假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就原諒,宋解意冷哼了一聲,宋解語則是連眉頭都未皺一下只將將他無視了,洛舜華哪里想到這位離國公子如此的膽大妄為,見宋解語沒什么表情心底松了口氣,連忙請君冽入座開席……
夜宴已開,君冽終于沒再有別的幺蛾子,他說話時總爆出驚人之言,可不說話時又十分安靜,宋解語二人心有怒氣洛舜華不指望他們開口,商玦和朝夕這邊更是對應(yīng)酬結(jié)交興致缺缺的樣子,唯有衛(wèi)國兄妹和楊信時不時打著圓場,總算不那么尷尬了!
今夜朱氏和洛靈珺都未出現(xiàn),只有洛靈修作陪,君冽適才的行徑讓他這個表面上還是個君子的紈绔少爺目瞪口呆,之后便將目光落在了衛(wèi)詩的身上。
這邊廂商玦在桌案之下握住朝夕的手,“怎么不說話?”
朝夕本想掙開,想了想又算了,“說什么?”
商玦捏了捏她掌心,又松開手為她布菜,動作十分小心,商玦何等身份,這場面看在眾人眼底自然又是一番疼寵,然而朝夕并未用多少,仍然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白月的背脊,商玦低低嘆了口氣,靠近她道,“你在生氣?”
朝夕唇角微揚(yáng),不在意的道,“為什么生氣?”
商玦搖搖頭,“總不會是為了離國公子。”
朝夕眉頭微揚(yáng),“殿下此番猜錯了,我很好。”
商玦又將她的手握住,“從孤下去見到你開始你就已經(jīng)不對勁了,你的每一個問題孤都記在心里,你想逃過孤的眼睛,實在是不可能的事。”
朝夕不動聲色,“那殿下倒是說一說這個連我自己都不知的緣故?”
商玦轉(zhuǎn)眸看她,什么都沒說,卻是低不可聞的笑了笑。
洛舜華還在和楊信說著什么,朝夕本就是因為商玦喊她才來的,到了此刻懶得再裝,便轉(zhuǎn)身道,“屋子里太悶了,我出去透透氣。”
商玦還未說話,朝夕就已經(jīng)站起了身來,子蕁在后面馬上遞上斗篷之物,朝夕系上,又彎身拍了拍白月,就這么大而化之的出去了,商玦對上眾人的目光笑的有些無奈寵溺,“她身子弱,因為最近府中鬧了事端總是心神不寧用膳也極少,這會兒覺得悶了出去透透氣。”
本來解釋個朝夕為何出去就好了,商玦偏偏要加上那么一句,洛舜華眉頭一跳,這邊廂君冽就將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敢問侯爺,近來府中鬧了什么事端?”
洛舜華額頭薄汗溢出,“這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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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咱們怎么出來了?外頭冷呢。”
子蕁扶著朝夕順著秋水苑的回廊散步,子蕁不知道要去哪兒,朝夕卻是知道的,子蕁便也不問,隨著她走,朝夕一邊走一邊沒忘了白月,最后至一處涼亭停了下來,子蕁扶著朝夕落座,有些擔(dān)心,“公主,您在這不會凍壞了身子吧,奴婢瞧著這四周都無人。”
朝夕彎唇,“屋子里悶得很,現(xiàn)在就一會兒不礙事,你害怕了?有白月在呢!”
子蕁瞧瞧白月,倒真是安心了一分,又有些心疼的看著朝夕,“公主不愛這種地方,早知道就不來了,公主的性子不好做戲,可不像里頭那些人一樣見鬼說鬼話見人說人話。”
朝夕聞言忍不住扯了扯唇,感覺子蕁真是將她想得太好了。
朝夕嘆口氣,覺得要糾正一下子蕁心中自己的完美形象,“做戲,其實并不難,你信不信,我也可以八面玲瓏?我也可以虛與委蛇?今日他們所做過的曾經(jīng)我也一樣,我也可以對人忠心耿耿也可以對人關(guān)懷備至,可是你看那里——”
她抬了抬下頜,示意子蕁身邊,子蕁身邊乃是涼亭的廊柱,并沒有什么不對勁。
“公主讓奴婢看什么?
朝夕唇角微彎,“真正的鳳朝夕就站在那里,看著這一切。”
子蕁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隨即皺著眉,“可是奴婢喜歡公主由著性子來。”
朝夕失笑,“傻孩子,世上能隨性之人太少,我可不是其中之一。”
子蕁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只得默默陪著朝夕,兩人走就走了一炷香,又在亭中坐了半刻鐘,子蕁看出朝夕不打算再回去了,便也不催,又過了一會兒,朝夕忽然道,“你去問問那邊的夜宴還有多久,若是還有些時候便和殿下說一聲,我們先回去。”
子蕁不疑有他,卻不放心朝夕一人在此,朝夕指了指白月,“它可比你厲害!”
子蕁素來信朝夕,見此便也不再多言的朝宴客那處去。
子蕁一走,朝夕便背對著涼亭入口站直了身子,唇角緊抿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她身后響起了腳步聲。
朝夕唇角微沉,頭也不回的道,“你來的太晚了……”
來人腳步不停,走至朝夕身后才掀袍一跪。
“閣主贖罪,上次楠葉山是屬下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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