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夜里瓊臺殿發生的真實事件被另一場虛構出來的爭端所掩藏了下去,不改的卻是再次將瓊臺殿與華辰殿推上了風口浪尖,人人都在議論著褒姒與鄭夫人之爭。在桑珠這件事情上,幾位大臣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自從姬宮湦下了禁令,不允許這些朝臣討論后宮瑣事以來,這幾位老臣便再也不敢在朝堂之上開口言說,只有虢石父捻著自己的胡子慢慢揣度著其中的利弊,只怕鄭夫人與褒姒眼下看似水火不容,實際上則是暗中聯手,讓桑珠李代桃僵,做這個禍國妖妃之實。
原來留下桑珠一條賤命的用意在此,而虢石父卻不知這主意到底是出自何人?是褒姒或者是鄭夫人。
但不管是誰,這都讓他刮目相看了。只怕褒姒絕不是一個能任憑自己捏在手中的人物,想要讓她為自己謀利怕是還得費些神思,想到這里,虢石父便打上了褒家的主意。
如今司徒之位空缺,總有人要替上這個位置。
姬宮湦坐在大殿之上,揮了揮衣袖,連話都懶得和這幫朝臣說了,虢石父雙手合十握拳作揖,向前走了一步,“昨日齊國傳來消息,治理水患已頗有成效,趙公一行不日便可班師回朝。”
姬宮湦瞇著眼睛看了看門外,如今已經轉入七月,馬上就過了黃河汛期,說趙叔帶治理水患有功倒也是個可笑的言論,不過話已至此,他也順著說道,“齊國水患已除,趙公居功至偉,如何封賞你們可有話說?”
大堂之內一片沉默,一向多言的諸侯一派此刻也顯得格外安靜。
“不讓你們說話的時候,你就沒有停過,讓你們發表些看法,你們一個個就垂喪著頭!”姬宮湦不滿的厲聲呵斥道,自己的聲音在大殿之中來回的游蕩,始終不曾散去,“依寡人看,如今司徒一職空缺,你們也沒什么能推薦的上的人,倒是不妨叫祭公回去任司徒一職,趙叔帶不日回京,認命為太宰宮上卿。”
大殿之上立時就變得不安了起來,窸窸窣窣的議論之聲不絕于耳。
趙叔帶是諸侯一派的代表人物,在申侯離開之后始終是諸侯一派的首腦,有事進言之時,均是趙叔帶以死勸諫,本該是最為不受待見之人,卻被姬宮湦認命為太宰宮上卿一職,這就意味著趙叔帶的地位與虢石父平起平坐,一改過去虢石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狀態。
虢石父比諸侯一派更加驚慌失措,“請大王三思?!?
“思過了,”姬宮湦冷冰冰的回應道。
“祭公在上卿一職從未有過失責,大王讓其回到司徒之位,只怕是不妥,如此三年之后鄭伯友服喪歸來,又將如何安排?”虢石父說道。
“那么依上卿大人所言,該如何是好?”姬宮湦看著虢石父問道。
“依微臣看來,不妨賜予趙公爵位,”虢石父想來想去,趙叔帶是趙國諸侯的庶出之子,贈予爵位已算是很高的賞賜了,“至于司徒一職,不妨調任褒城世子褒洪德前來擔任,三年期滿,又可將之放還褒城,繼位褒城大夫如何?”
“褒洪德在位三年若是沒有過錯,”姬宮湦皺了皺眉頭,坐直了身子前傾看著虢石父問道,“那么再放回一個城池做個大夫,似乎也不合適!”他寬大的手捏住了自己的太陽穴,臉上的表情看似十分為難,這叫虢石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這會兒便是覺得疼也得硬生生挨著。
“依寡人看,還是按照寡人所說來辦吧,”姬宮湦說罷此話,眼神看向了祭公,“祭公可覺得寡人說的合適?”
“微臣對樂理一事所知甚多,如今居于太宰宮內,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實在甚是為難。蒙大王不棄,在下愿效犬馬之勞?!奔拦绱说幕卮?,叫姬宮湦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如此一來就再好不過了,那么……”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從旁走進了一個悉人,面色慌慌張張,無比蒼白。
“大王。”姬宮湦身邊的悉人提醒道。
姬宮湦將自己的目光鎖定在了這位上殿的悉人身上,看著覺得有些面熟卻不知道是哪個殿里的人,此事有些奇怪,從后宮到前殿會經過重重的關卡攔截,此人居然一路走到了大殿之上,而殿外的人也沒有將他攔???
“何事?”姬宮湦不滿的看著這位莫名的來客。
“啟稟大王,奴才有事稟告。”這位悉人看著姬宮湦哆哆嗦嗦的說道,不由的整個人“咕咚”跪在了地上,祭公和虢石父看了看來人,皺了皺眉,異口同聲的說道,“太醫院的人?”
“誰又受傷了?”姬宮湦問道。
這位悉人面色看來十分為難,這話該講不該講也思忖不清楚,“在下可否單獨告知大王?!?
姬宮湦皺了皺眉,心中猜測必定是出了大事兒,招了招手示意這位悉人上來,悉人幾乎是跪著挪到了姬宮湦的身邊,小聲的在他耳畔說道,“鄭夫人有些小產的跡象,只怕是……”
“什么!”姬宮湦猛地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趙醫官通知在下前來向大王匯報,請大王回華辰殿再作商議?!毕と宿D述道,姬宮湦立刻快步的從樓梯上走下去,給自己身邊的那位悉人揮了揮手,悉人立刻對著大殿說道,“今日散朝!”此話言畢,目送著姬宮湦匆匆出門的身影,群臣們又陷入了一場慌亂的議論當中,“召大人可知道發生了何事,竟然叫大王如此匆忙?”
被叫做召大人的人并不說話,反倒是看向虢石父,“上卿大人,您宮中耳目甚多,不知您可知發生了何等大事,能叫大王如此匆忙?”
虢石父將目光投給了祭公。
祭公搖了搖頭,“除卻昨晚華辰殿與瓊臺殿為桑娘娘起的爭執外,似乎無甚他事?!?
幾位大臣心中其實都有了一桿秤,能夠叫姬宮湦如此步履匆忙的除了那鄭夫人腹中之子亦無其他,更何況前來報信的乃是醫官的悉人,更加驗證了此事,只是此時此刻消息沒有正式公布,誰也不敢將心中的揣測說出來,畢竟若是鄭夫人小產,此事就真的是可大可小了。
姬宮湦只覺得自己大腦一陣發懵,陷入了一團漆黑,昨日華辰殿與瓊臺殿之爭尚未闖入到這位君王的耳中,他此刻所惦念的便是床榻上的那一對母子,他曾經確有想過要讓鄭夫人腹中之子代褒姒受死,可是此時此刻他為自己過去的魯莽甚為后悔,父子連心,他甚至感覺的到心中的那份不安,腳下的步子因而邁的更大,走的更快。
宮中迅速封鎖了消息,整個王宮閉門三日,任何人不得進出。
鄭伯友本想今日入宮將父親的死訊告訴自己妹妹,此刻卻也無可奈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妹妹也是危在旦夕。他只好折回自己府上,收拾了行禮之后,便購買了馬匹、馬車朝著鄭國奔去,整個司徒府一夜之間人去樓空。
而在瓊臺殿中的褒姒陷入了高燒與昏迷當中,時而能夠清醒、時而又睡了過去,過度失血加上肩頭的傷重,叫她覺得時時刻刻都無比困頓,勉勵維持著自己的意志,不會一睡不醒。
這一場賭局,實在開的太大了。
廿七在褒姒身邊侍候,昨日鄭夫人來帶走桑珠之時也一并帶走了瓊臺殿的悉人們,此刻便只有廿七一人在偌大的殿中跑來跑去,她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十分不安,萬一自家主子的病不見好轉,到底要不要請太宰宮的醫官來看看,還是去請大王?
廿七滿手是汗,褒姒也同樣冷汗涔涔。
而此刻在自己寢宮中痛得難以自己的鄭夫人,也是歇斯底里的吼叫,傳遍了整個華辰殿,人人聽著心慌不安。
姬宮湦最后改走為跑,沖進了華晨殿內,“鄭夫人現在哪里?”
“在寢宮之中,醫官正在問診,”有個悉人上來答話,低著頭伸出手將姬宮湦朝著寢宮的方向指引而去,姬宮湦猛地推開門就看見在床上滿頭汗水、不斷掙扎的鄭夫人,心像是被刀割著,有種鈍疼。
“大王,”鄭夫人竭盡全力喊道,床上已經有了一灘血漬,她大喘著氣,竭力的想笑。
“怎么會這樣?”姬宮湦問道。
“不知道,昨日娘娘去了一趟瓊臺殿,回來之后便有些不舒服,當時沒有多想就睡了,不料醒來之后才發現娘娘竟然有些小產的跡象,奴婢不敢耽擱,立刻去請了醫官,醫官說娘娘雖然沒有性命之虞,但是腹中孩子……”這位悉人不敢再說下去,姬宮湦的注意力卻已經被某個重心抓住了,“昨日夫人去了哪里?”
“瓊臺殿?!毕と嘶氐?。
“為何要去瓊臺殿?”姬宮湦問道。
“桑娘娘與褒娘娘有些口角爭執,鄭夫人便前去將桑娘娘接回華辰殿,鄭夫人說好歹桑娘娘是從華辰殿出去的,不能叫別人欺負了去?”悉人回應道,姬宮湦滿目狐疑的看著鄭夫人,她對桑珠的厭惡從來都是不加掩飾的,此時此刻居然會說不想讓她被人欺負去了?
褒姒必定和鄭夫人聯手,企圖除去桑珠,鄭夫人一向無謀,姬宮湦更是斷定了褒姒欲借刀殺人,手不由的緊緊攥了起來,朝著床邊走去,他深吸了口氣然后換上了緩和的表情,看著痛苦不堪的鄭夫人,向醫官問道,“情況如何?”
“娘娘一定要老臣保住孩子,這可難為老臣了。”這位醫官正在給鄭夫人施針,企圖問住腹中胎兒,只是效果如何一時之間還難以預料,只看這胎兒的命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