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一滴一滴的滴到了干涸的土地之上,明明是剛過三九的嚴寒,卻偏偏讓人覺得燥熱,仿佛太陽炙烤著整個大地,北狄的人看著掘突一行不敢上前,誰都知道他們是強弩之末,所以誰都不想喪命在這一支可怖的軍隊面前,雖然只剩下了十幾人而已,卻還是那么令人肅然起敬。
掘突的身后是與北狄陷入廝殺的大周軍隊,五十路的奇襲和二十路的正面較量,大周的軍隊漸漸的占了上風,因為掘突一路的以死相搏,為后方爭取了最大程度的贏的機會。掘突的嗓子已經在嘶喊中完全沙啞了,他強撐著自己的身體,看不見援軍的到來,只能下了最后一道命令,“上!”
“將軍,如何出兵?”士兵向掘突詢問。
“遇到一個殺一個,遇到兩個殺一雙!”掘突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對方的將領,他的目的就是憑借著最后一口氣里殺入重重人群當中,直取這位將領的首級。
“是!”十幾個人一起回話。
“掩護我!”掘突說道,目光緊鎖在目標,十幾位士兵一起應聲,饒是再體力不支,這一聲也是響的能夠震動大地,掘突帶頭朝著對方人群中廝殺,十幾位士兵掩護,用身體為掘突生生的劈開了一條道,他以速度殺了對方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不足一炷香的功夫,這揮舞的刀劍就已經拼到了對方將領的面前,一聲吶喊,一刀揮下,就將對方也同樣沒了力氣、沒了精力的將領首級拿下,掘突斬斷了北狄的旗幟,而自己卻身受一刀,整個人瞬間僵硬,然后徹底的失去了力氣,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任務就這樣完成了,在闔上眼的最后一秒鐘,掘突聽見了自遠處傳來的吶喊聲,大周的援軍總算是到了。他閉起的眼睛尚且能夠帶著一絲的笑意,原陽之困解了。
……
姬宮湦請前來報信的士兵將手中竹簡呈上來,文朔在信中詳細的闡明了這一次大挫北狄之師的始末,姬宮湦不斷的點頭,拍著自己的腿,“好!好……好一個掘突、好一個文朔啊!果然不負寡人所托,不負娘娘的恩德!現在原陽的形式如何?”
“原陽之戰,戰死的士兵數量龐大,我回來的時候,文朔將軍正在清點人數!”來報信的士兵說道,姬宮湦微微的皺了皺眉,“掘突呢?”
“掘突將軍……”士兵沉默了一陣,嗓子生生的有些疼,掘突的那一路是全軍覆沒,沒有一個人活下來,他們本來也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迎戰的,如今全數戰死,也是這軍隊當中的一首戰歌,鼓舞著后來的人們。
“他怎么了?”姬宮湦問道,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可能……可能戰死沙場了!”士兵上報道。
“什么叫做可能?”姬宮湦問道,忽然就緊緊的攥緊了拳頭,文朔傳來的話十分的倉促,饒是如此也沒有將掘突的功勞攬在自己的身下,姬宮湦總算是發現了一個合用的人才,還沒來得及器重就死了?
“我們親眼所見掘突將軍為敵軍所殺,只是我在臨行之時,文朔將軍還在清點戰死的人馬,尚未清點到掘突一路,因此……還不能確認!”士兵答道,這句話基本上就是在告訴姬宮湦,掘突已經死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仰著頭咬著自己的嘴唇,“你先去鄭國報信吧!”
“是!”士兵答道。
“順便傳我一句話,”姬宮湦看著士兵說道,“就說,核查派出去的那一百乘的軍隊去向。”
“是!”士兵答道。
“若是鄭啟之劫走了這一路兵馬,殺……無……赦!”姬宮湦很緩慢也很艱難的才吐出了這句話,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面色俱是一陣煞白的看著姬宮湦,誰都知道他和鄭啟之的關系,此刻能說出這話來是已經怒極到了何種程度。
“大王不可!”趙叔帶立刻說道。
“為何不可?”姬宮湦問道。
“一來,文朔與褒洪德的聯軍未必能夠取勝,若是敗了,為了抵御北狄,大王不得不用鄭將軍!二來,鄭將軍若是劫走了兵馬,只怕是此刻正在楚國的邊境上停著,大王若是要殺,他就帶兵入楚,如此一來,我大周就是腹背受敵!”趙叔帶看著姬宮湦說道,姬宮湦的眉頭深皺,很艱難的再思忖如何是好,最終也只得由著鄭啟之了,姬宮湦深深的閉上了眼睛,然后長長的舒了口氣,“算了!你不必去鄭國了,留在軍中吧!”
“謝大王!”士兵叩謝道,留在鎬京城的軍中就意味著可以回家和妻子兒女團聚了,不必再每日擔驚受怕,害怕與家人天人永隔,這位得了令的士兵在姬宮湦揮了揮手之后便下去,走出了王宮,而煩躁不安的姬宮湦則陷入了一場混亂當中,“依趙上卿看,眼下如何是好?”
“不妨靜待晉北的時局變化,最差的莫過于請娘娘……”趙叔帶舔了舔自己的唇舌,知道這么說,肯定要激怒姬宮湦,可是話到了嘴邊也不得不和盤托出了,“請娘娘履行軍令狀,再請鄭將軍率兵前往晉北御敵!”
“不行!”姬宮湦皺了皺眉頭,“寡人決不能叫褒洪德戰??!”
“此時由不得大王,褒洪德原本就不是將帥之才,只是頗有謀略而已!”趙叔帶苦勸道。
“如此便已經夠了!”姬宮湦看著趙叔帶反駁道,“如今文朔能夠沖出重圍,與褒洪德會軍,文朔為將,褒洪德輔之,足以御敵!”
“只怕是褒大夫自己不清楚!”趙叔帶說道,“褒洪德其人怎肯承認自己不是個將帥之才,若是與文朔不和,眼下文朔大軍損兵折將又處于弱勢之中,褒洪德怎肯聽命?此刻的對峙是一步都錯不得的,一步錯、步步錯,大軍想要再力挽狂瀾,就沒有機會了!”
姬宮湦背著手在屋子里前后的踱步,然后看著趙叔帶問道,“再派一百乘給文朔!”
“不行,”趙叔帶說的斬釘截鐵,“這一百乘派出去,鎬京城就如同空城一般了,何人想要欺負都是不成問題的,決不能派!”
姬宮湦咬了咬唇,沒有和趙叔帶就這個問題爭執下去,思忖片刻又說道,“寫信給褒洪德,就說……秦國的那一路死士,寡人已經調撥了!正在跋道前往晉北?!?
“大王,萬萬不可!”趙叔帶說道。
“如此一來,若是褒洪德與犬戎之間勾結,那么犬戎就該回撤了,褒洪德與文朔的聯軍壓力瞬間就小了,只余下北狄一支能掀起什么風浪?”姬宮湦冷笑一聲說道,“百里將軍如今前來,得通知秦國,整裝備戰,打犬戎一個措手不及!”
“大王此舉無異于飲鴆止渴,這是在賭啊!”趙叔帶聲音都微微有些顫抖。
姬宮湦看著趙叔帶問道,“若是賭贏了呢?”
此事趙叔帶知道自己勸不了姬宮湦了,只好前往東宮之中向褒姒問安,然后將姬宮湦的謀略與部署和盤托出,請褒姒勸勸姬宮湦將這個決定收回,一旦犬戎進攻秦國,秦國則勢必要調動兵馬去御敵,而褒洪德帶著兩萬兵馬出征的,便是秦國兵力再強,留在秦國的人不可能更多了,犬戎獲勝的機會因之而增大了,若是真的叫犬戎將秦國攻打了下來,那么大周同樣岌岌可危!
趙叔帶以為,褒姒必定能夠聽得進去自己的這番言論,從而叫姬宮湦撤兵的,卻沒想到褒姒問的問題和姬宮湦是相同的,“若是賭贏了呢?”
“希望未免太渺茫了!”趙叔帶說道。
褒姒卻搖了搖頭,“不,希望很大!”
“眼下秦國的兵力如此薄弱,簡直就是一個軟肋,如何能賭贏?”趙叔帶問道。
“這不重要,”褒姒看著趙叔帶說道,“秦國是輸是贏,都不重要!”
“娘娘這話是什么意思?”趙叔帶問道,覺得褒姒的解釋有些蹊蹺,褒姒的嘴角微微的露出了一絲的笑意,為姬宮湦的這個計謀暗暗叫好,“百里成將軍所帶領的那一支死士此刻御守在秦嶺山脈之中,若是想要攻下秦國,必須要過了這個天險!秦國以此為優勢,駐扎了一支久經訓練的死士,多年來力保秦國無戰亂!而此刻犬戎回撤,自以為褒洪德的計謀已經得逞,可以大舉攻下秦國了,必定會掉以輕心!”
“褒洪德出戰,敢于簽下這個軍令狀……只怕是算準了他一定能夠要到這一路的死士,他要的不是晉北之戰的勝利,而是犬戎攻入鎬京城,他打算趁亂打劫!”褒姒繼續說道,咬牙切齒的一字一頓,“他仗著那個時候自己手中有兩百乘,殺了大王再趕出犬戎之師,他就是大功臣了!那么……宜臼登基,必定要重賞哥哥,他想要的就是一個諸侯之位,秦國退地來封賞他一人!”
“所以更加不能引犬戎前來了!”趙叔帶很篤定的說道。
“不,”褒姒搖了搖頭,“犬戎贏不了!”
“娘娘何以如此篤定?”趙叔帶問道。
“便是百里成將軍敗了,便是整個秦國都敗了,那不是還有已經整裝好了的鄭將軍同楚侯嗎?他們既然已經打點好了,總該有個去處不是?楚國與秦國原本就毗鄰,出兵援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此說來,也就解了晉北之圍了,文朔與哥哥只要共同抗敵便是!”褒姒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