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的功夫,錦被已然濕透,犀兒扶了自己進浴桶,熱水蒸騰著自己如同大病一場的臉色,瞧上去如何瞞得了人?
“你去前頭支應著吧,若是蕭妄塵回來了攔住他,這里有杜休便行了,我還要歇兩個時辰臉色方能如常。”
“兄長......”
“去吧,前頭沒有主事的不成。”
犀兒倒是一步三回頭的去了,杜休進來的時候幾乎是癱倒在浴桶中了,方才剝皮一般的痛還在一陣一陣的讓身子發虛,嘴唇定是現了白,否則杜休不會一進房門便跟著白了臉色。
“主子!你這......”
擦凈了身上的水,裹了毯子到了床榻之上,昏昏沉沉便睡了過去。
不曉得過了多久,外頭一陣嘈雜鬧得醒了,撫著額頭問身邊的人
“什么時辰了?”
“申時三刻,方才日落,外頭有我,你再歇歇吧。”
蕭妄塵的聲音從身側傳來,睡意一瞬盡去。
“你何時過來的?我睡了一整天?”
“不過半個時辰,雀兒攔著我不讓我進來,說你正睡著。你的身子沒好全吧?進來時候你臉色便不好,這些日子勞心勞力,又忙著雀兒的婚事,實在是辛苦你了。”
蕭妄塵伸手將自己按著躺了下來,方才想起這身子可是一絲不掛的。將被子向上扯了扯,蕭妄塵輕聲一笑搖了搖頭。
“我來時便替你換了干凈衣裳了,還有何處是我沒瞧過的,竟也害羞起來?”
幽幽的瞪了他一眼,自然不是害怕他瞧見,而是......
“你的脈息有些亂,是內傷還未好全吧。接下來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和雀兒辦就是了,好好歇著。“
果然,還好只是有些亂,而并非探到了身子里頭那幾股蠢蠢欲動的內息。
“外頭怎么了?吵吵鬧鬧的。”
“沒怎么,是天涯海閣和鏡花寺的人到了。”
“已然到了?不成,我得下去。”
“你下去做什么?又不是沒見過,給我老實躺著,我去照應就行了,等到你我拜堂時候有的你看呢,別逼我點了你睡穴啊。”
半哄半嚇,蕭妄塵死死按著被角不準自己起身,掙了半日也便由著他了,左右天涯海閣的洛閣主也不想見著自己,不見便不見吧。
“尊上那頭......”
“照你的吩咐全都按兵不動等著呢,現下皇帝只看著等著請君入甕,谷王這么蠢蠢欲動閑不著可是自己往坑里跳,咱們瞧著便行了。犀兒成親該怎么熱鬧就怎么熱鬧,越是若無其事越是顯得我們清白不心虛。”
“這主意是朱雀樓主給你出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側了頭望著他,這幅胸有成竹的模樣確是讓人放心。
“誰想的不要緊,管用就行。”
“無論如何九月初三以前定要讓尊上回到盟中才是,否則怕是不吉。”
“放心吧,若我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如何能對得起我師父?”
蕭妄塵探了探自己額頭,略微放下了眉間的疙瘩。
“你就好好養著,身子好了便是幫了我大忙了,你躺著,我下去看看,師父成親,小晴川必是要到的。我看看他長個了沒有。”
蕭妄塵樂滋滋的出了門,轉過臉盯著帷帳上頭的香藥球,只覺得外頭的喧鬧離自己越發的遠了,越來越遠了。
嘴里淡淡的,忽然很想吃......糖葫蘆。
一夜無夢,晨起時候自然要仔細按照樓主的規制梳洗完畢戴好配飾出門,剛一開門,門外站著的蕭妄塵便轉了身看了過來。
“你,怎得這般早?”
仔細瞧了瞧他,仍是昨日的衣裳,腰間的玉玨上還沾著晨露,分明是天不亮便來了。
“昨夜與鏡花寺的齋忌喝的晚了些,索性睡不著了我便來了,想著今早你定要一一拜見所以不如陪了你去,也好有個照應,雀兒在樓下等著呢,只差路起那武癡非要練完了拳才過來,先生可以吃些早膳在過去。”
不過是臉色有些不好,他便不放心到這般地步么?竟是守了一夜?
蕭妄塵,你這......
“囑咐廚房做些開胃的酸甜山楂糕來吧,有些想吃。”
不去瞧他也知道此時蕭妄塵定是又驚又喜的。這人,這般好哄么。
白虎樓廚房的糕點都是杜休監看著做的,他知曉自己的脾胃如何飲食總是清淡些,今日的山楂糕也不甚甜,十分合胃口。不過被蕭妄塵這般瞪大了眼睛盯著,任誰都沒什么胃口了。
“美人!瘋牛瘋牛!”
晴川從殿門口探進了個小腦袋,笑吟吟脆生生的叫著,身后跟著妃色衣裳的犀兒和一襲紅衣的洛玉痕。
想是為了避諱洛玉痕的衣裳所以方才穿了這般清淡的顏色,犀兒的手被晴川牢牢抓著,絲毫脫不開。扯得踉踉蹌蹌的往前走,狼狽的很。
“晴川,你慢點,慢點。”
“好香,紫米粥還有山楂糕,蝦仁煎的脂油餅,還有還有......玉蘭片啊,嘶乎,干娘,我能在這兒吃么?”
“瞧你這孩子,好像我在閣中虧待了你似的,沒讓你吃飽過啊?現下跑來此處饞嘴。”
洛玉痕雖說話是責備卻是笑吟吟說的,小晴川仰著臉也對這洛玉痕甜甜一笑,就撲了過來抱住了自己的腿。
起了身攙住他,不便施禮只能點點頭。
“洛閣主,昨日離某不適并未出門相迎,洛閣主莫要見怪。”
洛玉痕欠身施禮,仍是笑吟吟的。
“哪里哪里,昨日青龍樓主已然替先生賠過罪了,誒呀,看我這記性,現下應該稱呼您樓主才對。”
洛玉痕在替先生三個字上刻意頓了頓,一雙鳳眼含了說不出的深邃笑意,自是不欲與她計較,只彎了彎嘴角不多說。
“小晴川啊,你這鼻子是越發好了,這么輕松便聞出了都有什么菜啊,看來若是不給你吃便是我們千魂引小氣了,來~”
蕭妄塵拉了一把晴川,將他放在膝上,夾了塊山楂糕喂給他。
“慈湖說飯前喝口湯胃腸不受傷,瘋牛我要喝湯。”
蕭妄塵挑了挑眉,笑吟吟的給小家伙盛了一碗豆沙玉米羹,喂著他吃著。叫了下人多添了兩副碗筷給洛玉痕和犀兒,便一同吃了起來。
“朱雀樓主我可還沒見著新娘子呢,我備了那么大一份禮可不能交給你啊,那是我們女子用的東西。”
“昨日晴兒去了羽音坊主的醉仙居,原本的規矩應是從娘家接親,可這縹緲峰實在是太過遠了,只能先住在客棧里直接從那處接親
。所以昨日她不在盟中,若是不嫌勞頓,閣主可以將禮物送到客棧去。”
洛玉痕點了點頭,似是很喜歡山楂糕,又吃了一塊。
“說來也怪,我們明明路上遇到了縹緲峰主一行人的,他們腳程快按理說應是先到,怎得今日還沒消息呢?”
蕭妄塵抬了頭,轉了轉眼珠
“怎么,你們在路上遇上了?”
“可不是么,我們是南下他們是從西邊來,在乾州遇上的,展峰主帶了不少人過來,早我們一日走的,我們都到了他們竟然沒到。”
和蕭妄塵對視一眼,他側了頭對著門外的暗衛點了點頭,暗衛便沒了蹤影。
展玄清雖說多年并未踏足江湖,但到底也是一派之長,且又是自己獨女成親,怎會一拖再拖現下還沒有蹤影?
怕是有了什么變故。
暗中看了犀兒一眼,他遞了個了然的眼神。
展玄清是舊案的關鍵,絕不能有事,原本路上已然派了人一路護衛的,想來應是不會有岔子。
“說起來倒是奇怪,原本還以為尊上出了這么大的事千魂引上下定是忙成一團呢,不曾想昨個到的時候便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景象,甚至比我上回來的時候還靜,幾位樓主當真好定力。”
“清者自清,皇帝陛下一代圣主,定不會冤枉尊上。”
不咸不淡的一句,洛玉痕點了點頭
“樓主這話說得沒錯,不過也好在尊上現下不再盟中,否則若是展峰主來了兩人一見......指不定會出什么亂子呢。”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有些事情越是怕越是阻越會猝不及防。尊上既然允了這門親事,自然已然想到了應對之法,旁人便無須操心了。”
洛玉痕碰了個軟釘子,卻并未惱了,只是淺淺一笑,指尖點了點下唇
“是禍躲不過卻是沒錯,但說不定會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呢,天底下的事誰說的準啊。”
多行不義必自斃么?
下一句方才合適你吧,洛閣主。
淺淺忘了她一眼,一雙勾了紅色胭脂的鳳眼輕飄飄的瞥了過來,又蕩向了不肯抬頭一直裝傻的蕭妄塵,彎著嘴角。
“對了,一直不得空問問閣主,青墨姑娘可還好么?”
洛玉痕一聽青墨,笑的眉眼彎彎。
“青墨?她自然好了,此次因著身子不舒坦我便讓她留在閣中了,晴川一直是她照顧的,不如樓主問問他吧。”
“墨姐姐好!墨姐姐特別好!”
小晴川舉起一雙小胖手晃著,美滋滋的嚼著蕭妄塵給他的山楂糕,嘴里塞得滿滿的青墨的名字倒是叫的清楚,他師父在一旁瞪眼睛,可見往日里的慈湖什么的都是故意叫不準的。
“你個正宗的小色鬼,不隨你干娘也不隨我,定是隨了這瘋牛!”
犀兒扭了蕭妄塵胳膊一把,累得他慘叫著直喊冤枉,正鬧著,下人便來回稟。
“三位主子,不好了,展峰主,展峰主到了。”
“到便到了,什么不好了,會不會說話。”
犀兒蹙著眉數落了那人幾句,他卻搖了搖頭,指了指外頭
“是,是抬進來的。”
和蕭妄塵對視一眼,心頭一齊沉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