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柯河上的夜晚, 風(fēng)很溫柔地吹拂著。
和逸一身白衣的站在甲板上。紫色的有如綢緞般的髮絲被微微被拂亂。
他靜靜地看著遠方,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到即將要到達的東海。
那個名叫鷹奴的人走過來,躬身行禮。
那張除了一個洞口就什麼都沒有的臉, 在夜色的籠罩下先得格外恐怖。
和逸卻沒有半點不適, 似乎早就熟悉了這樣的情景。
“傳令, 衆(zhòng)妖必須在三日內(nèi)抵達東海附近。”
和逸轉(zhuǎn)過身, 似乎聽到了什麼回覆, 可是周圍並無半點聲響。
他輕輕點點頭,“吉祥?他的義子嗎?知道了。下去吧。”
鷹奴再次躬身,隨即退開幾步, 轉(zhuǎn)眼變消失了蹤影。
遠處的河岸邊閃著微弱的燈火,和逸盯著那點點的光亮, 陷入了沉思。
羽化仙, 噬妖臺邊。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的鐘離纖遇帶著一貫戲謔的笑容看著臺上辛苦修習(xí)的衆(zhòng)人, 拍拍身邊墨潯的肩膀,“師兄, 訓(xùn)練有素啊!比我國師府的那些飯桶有用多了!”
自那日以後,彷彿有了某種默契,他們誰都沒有再提起誰和誰的心意,也儘量不再去想那幾天的呼喚和迴應(yīng)。
墨潯打掉他的手,輕笑一聲, “國師府的人要是飯桶, 御林軍就就不用吃飯了。”
要知道國師府的人大多是御林軍的教習(xí)統(tǒng)領(lǐng), 墨潯瞪了鍾離纖遇一眼, 看他還敢胡言亂語。
鍾離纖遇“嘿嘿”笑著, “師兄這麼不喜歡別人誇讚嗎?還真是浪費了師弟我一片好心啊。”
“別再說笑了,”墨潯的神情嚴肅起來, “該佈置的都佈置好了嗎?”
“放心,國師府三分之二的人都去了東海,羽化仙各地分部的人也都在必要的位置上待好了,東海的出入關(guān)口有我們的人把持,只要我們的人進去後,立即啓動噬咬臺靈石封鎖。保證東海之濱發(fā)生的任何事絕對不會傳入中原。”鍾離纖遇一臉認真的表情,半點玩笑之色也不見。
“宮中呢?羽化仙今年放不了人。”墨潯低頭看看指尖,尖利的指甲似乎隨時可以聚成強烈的白色光芒。
“本來是顏瑤去的,不過,不知道那兩個丫頭怎麼商量的,倒變成了越雪明日進宮。越雪雖然容貌上不及顏瑤,但是心思卻更爲(wèi)細膩敏銳,她去的話,我們倒是可以省點心。”
鍾離纖遇說到那兩個徒弟,忽然想起顏瑤的臉來,她來告訴他那個消息時,臉上的痛苦和無奈至今讓他疑惑不解。
墨潯點點頭,纖遇辦事,他一向是放心的。
只是,前輩,你曾經(jīng)問過我,羽化仙和是非對錯,哪個更爲(wèi)重要,當(dāng)年,我曾經(jīng)堅定地回答,是羽化仙養(yǎng)育了我,我墨潯絕不背叛羽化仙一門。
如今,羽化仙逢此劫難,無論是非在何方,我仍然會站在這一邊。
有時候,人們的選擇並不是由是非來判斷,而是人心到底歸在何方。是非,永遠是相對的,只有人心,只能偏向一方。
前輩,當(dāng)年您升入神界之前,曾經(jīng)答應(yīng)幫我向羽化仙前人隱瞞我擅自將三大神物分開之事,我就起誓務(wù)必護得思雨周全。
思雨現(xiàn),狐王醒。您卻要護著她,究竟是爲(wèi)了什麼?
思雨……想起那個嬌俏的身影,那個總是掛著笑容的臉龐,墨潯的心裡有些說不清的感覺。
她已經(jīng)離開有段日子了,他竟然不去想念她,可是,終究忍不住一直懷念她生活在羽化仙的日子。那樣,簡簡單單的快樂和幸福。
他二人各自沉默著,忽然幾聲“師父”傳來,墨潯擡頭一看,卻是楚雷幾人,“你們這是?”
只見楚雷、司徒雪雁、還有閔筱葉,一個個揹著一個碩大的包袱,並排站在那裡。
楚雷望了望左右兩人,牙一咬,上前一步,“師父,師叔,我三人來此學(xué)藝已經(jīng)不久,雖然學(xué)藝不精,卻也是完成了家族裡的任務(wù),如今族中事務(wù)繁多,我們是時候回家了。”
司徒雪雁和閔筱葉也不多話,只是隨著楚雷的話齊齊拼命點頭。
鍾離纖遇急道,“如今就要走嗎?不能再緩一段時間?”
若是她三人走了,羽化仙門內(nèi)力量必會減弱。
楚雷等人也不是沒有腦子,鍾離纖遇心中所想她們自然明白,如此說法,不過是要留她們一時,只是她們本就是因爲(wèi)羽化仙近日劍拔弩張的架勢讓她們深爲(wèi)忌憚,纔不得不走。
正欲說出早已想好的衆(zhòng)多理由時,只聽墨潯道,“她們說的不錯,你們的家族需要你們回去。爲(wèi)師也不多說了。一路小心,以後,好自爲(wèi)之纔是。”
楚雷三人面上一喜,連忙點頭答應(yīng),背好包袱,風(fēng)一般離開了這個待了幾年的地方。
墨潯回過頭,看到鍾離纖遇一臉的陰鬱,笑道,“不是每個人都有義務(wù)守護羽化仙的。她們不過是來學(xué)藝的,爲(wèi)的並不是羽化登仙,不過是在家族中需要的她們羽化仙入門弟子的身份。如今這些事,她們,沒有必要再摻和進來,就算她們願意,她們身後的家族也一定不會同意。既是如此,我們何必爲(wèi)難她們?”
鍾離纖遇聞言,也只好罷了。只是顏瑤那個丫頭,身份高貴特殊不說,如今年歲已大,就算不入宮,也時候放她回家了。
他,並不想讓她跟他去東海,捲入這場紛爭之中。
羽化仙橘黃色的夕陽映照下,他們倆的身影越拉越長。
東海之濱,夜色籠罩著寒月。
一處礁石羣中,樂正晨南屏息凝神,將回息術(shù)在體內(nèi)運行四十九個周天後,輕吐一口氣,睜開眼睛。
左丘儼靠在一塊大的礁石上,含笑看著他,“身體恢復(fù)了?”
“多謝前輩相救!”樂正晨南恭敬道。
“你不必客氣,本是吉祥的不是。”左丘儼站直身子。
聽到吉祥這個名字,樂正晨南心裡疑問頗多,卻也不便相問,那個人,應(yīng)該屬於妖靈族的,卻不知爲(wèi)何,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似乎,不止超過他,隱隱更在墨潯之上。
“前輩,你知道是我對不住蓮沛。”樂正晨南低下頭來,月光拉長了他的影子。
左丘儼見他愧疚之色難掩,轉(zhuǎn)移了話題,只問他,那個他曾經(jīng)問過墨潯的問題,“晨南,你仔細回答我,羽化仙和是非對錯,哪個更爲(wèi)重要?”
樂正晨南擡起頭,左丘儼臉嚴肅的表情。
略略思索了一會兒,“羽化仙在人世,是非,在人心。”
左丘儼大笑一聲,“孺子可教!”
聚靈之法,須得寄主心甘情願奉出神物才能確保順利,子車聆和思雨當(dāng)然沒有什麼問題,樂正晨南一直是他擔(dān)心的對象,畢竟,只有他的性子,與墨潯最爲(wèi)相似。
如今看來,他的想法作爲(wèi),倒是在墨潯之上。
月亮從雲(yún)層中稍稍探出頭來,他們相視而笑,樂正晨南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只是,在他的心裡,始終,只有一個人的身影,纔是他的牽掛。
時光有時候是在不經(jīng)意間就匆匆流逝了的,就算你每天都數(shù)著時辰 ,記著日子,也仍然可能突然間感到詫異,某一天,某個時刻,就那麼突兀地來到。
“那就是東海嗎?”甲板上,南宮思雨興奮地看著遠處滔天的波浪,她從來沒有親眼見過海呢。
和逸輕輕扶著她不斷雀躍的身子,“是。你慢點 ,仔細摔著。”
“這麼穩(wěn)的船,我想摔都摔不了啊!”話還沒說完,“哎呀”一聲,蹲下身子握著腳腕,“好像崴到了。”
和逸輕笑一聲,無奈地俯下身子,玉白色的手貼到她的腳踝上,紫色的光芒一閃。
“好了,不疼了。”南宮思雨笑得瞇了眼睛,“靈力果然好處多多啊!”
和逸輕輕颳了刮她的鼻子,上面的汗珠隨即消失,“小心點。”
南宮思雨不住點頭,心裡不斷泛起暖意。
和逸突然臉色一變,在東海入口處,一股深沉而強烈的怨氣襲來。
南宮思雨正欲相問,心口卻忽然發(fā)慌起來,一時間覺得空氣都沉悶了,“這是怎麼回事?”
“沒事,別怕。”和逸柔聲安慰她。
她體內(nèi)有他的修爲(wèi),自然也能感知得到。
是羽化仙嗎?難道,他們得不到,就要和他玉石俱焚嗎?
玉白色的手緊捏成拳。和逸扶著她進去船艙休息,再喚來鷹奴告知左丘儼這個消息。
羽化仙,終於忍不住,再有動作了嗎?
那麼,就不要怪他迎戰(zhàn)了。
撫摸著已然睡熟的容顏,他的神色有些迷離,似乎透過她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心璃,如果你在,是不是,會同意我這麼做?爲(wèi)白狐一族報仇,也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南宮思雨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喃喃道,“狐仙大人……對不起……”
東海之濱的小樓裡,巫馬蓮沛擋著將要出門的吉祥,“你站住,不許出去。”
這幾天,她仔細地守好了他,決不讓他再見到樂正晨南。
她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就好,何必連累他人。
何況,先生說過,他的體內(nèi),還有和逸哥哥的東西,他還不能死,若要他死,也要她親自動手纔是。
“蓮沛,你,這是何苦……”吉祥見到她堅定的神色,只得停住腳步,一臉的不忍,“你放心,爲(wèi)了你的和逸哥哥,我暫時不會要他的命。”
“吉祥,我不想看你,染上血腥。”蓮沛仰著頭看他的臉,“我知道,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可愛活潑的小精靈了,你有你想做的事。但是,不要因爲(wèi)我,提早染上血腥。好嗎?”
吉祥點點頭,俊逸的臉上滿是溫柔,“我聽你的。只是,”吉祥提步轉(zhuǎn)身向裡走去,“我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爲(wèi)我的身上,有屬於狐王的三大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