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寧屏住呼吸微微抬起頭:今日容隱能說出這番話來,也就意味著,在他的心中,尚且還有一絲良知,他必然知道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那既然如此,若是等她找到了可以幫楚家恢復名譽的證據之后,她是否能夠讓他幫忙呢?
心中紛亂的想法,卻都在容隱命人將吳老夫人扣押的時候清醒過來。
看著樹倒猢猻散的整個吳家,吳四爺倒在地上,捶足頓胸的嚎啕大哭。
前行司衙門,足有五十開外的吳老夫人被人提上了公堂,她仍舊是慘白的面孔,卻高傲的站在那里,一身傲骨。
“你可知罪?”
“呵,老身倒是不知道我犯了何罪。”
“死到臨頭還不認罪?你丈夫被人灌下水銀一事,別說你不知道。”
“……若是這件事,老身承認便是;但老身只是想要……想要他永遠都保持著他生前的模樣,這樣在我死后與他同葬之時,還能認出他來……”
“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容隱將一沓紙丟在吳老夫人的頭上。
老夫人抖擻著身軀,緩緩的將紙張從地上撿起來。
“知道這上面寫了什么嗎?這上面是三法司與錦衣衛聯手對吳老太爺的尸身最詳盡的勘驗;他分明是生前就被人活生生的灌下水銀毒發而亡,可不是你口中所謂的死后為了保持他的真容才灌下去的。”
吳老夫人的表情很是復雜的轉了幾下,卻很快又哼笑著抬起頭:“指揮使大人,你可莫要欺負我老婆子是鄉野村婦,世人都知道這水銀是劇毒;既然是劇毒,我丈夫身上已經被灌下水銀,誰又敢去勘驗他的尸體呢?”
“所以你就認準了本座不能抓到你的把柄?因為吳老太爺與他外室兒子的尸體都不能輕易勘驗?”
吳老夫人規矩的低垂著頭,似乎不想要與容隱爭辯,但也始終保持著她的優雅。
“但你還真是棋差一招,你忘了這個案子是由我錦衣衛插手的,在本座這里,永遠都沒有不可能三個字。”
說話間,元一從上面又丟下兩個厚重的手套,冷笑道:“這可是水牛皮做成的,專門就是為了對付你們這些奸詐狡猾,對人下毒毀壞尸體之人的法寶。”
吳老夫人……
“怎么?還不相信?仵作帶上這水牛皮手套,用銀針順著他們父子的尸體的咽喉再到胃部,所經之處全都有水銀的存在。”
“這又能說明什么?”吳老夫人終于開始有些沉不住氣,她表情猙獰的看著容隱,不停的跺著拐杖。
“人死了,就無法呼吸了,連帶著周身各個地方都無法在運轉,那你告訴我,若他是死后被人灌下水銀,那水銀又是如何通過咽喉進入,甚至是血液里面的?”
吳老夫人呆愣了許久,終于仰天大笑出聲:“你夠狠,你可真夠狠的,我與你夫妻一場,你竟然到死也不肯放過我,我究竟哪里對不起你了?為什么你死了還要來找我?”
這句話似乎已經意味著吳老夫人心中的防線已經崩塌。
容隱穩居高坐,冷漠開口:“既然如此,就說說吧!”
“有什么好說的?不過就是個負心漢的故事!他當年娶我的時候曾經對我發下毒誓,今世今生他只會有我一人;可第二年他就看上了一個窮困潦倒的書生家的女兒,不顧我的阻攔將她納為妾室迎進門來,甚至還生下了庶長子……”
盡管人已經死了,但對于吳老夫人來說,這可能是她心中一輩子的傷痕,每每提及都會痛徹心扉。
吳老夫人又哼了幾聲:“后來他對第一個妾室膩了,我以為他終于肯回心轉意了,卻不想又找了個沒落官宦人家的女兒當三房……她們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可我呢?我才是他的正妻,卻因為他久不曾進我的房門,以至于成婚五年我還沒有孩子……”
“所以你就要殺了那些女人的孩子?”
“不,若不是她們先逼我的,我又怎么可能會做出那種事?”
“逼你的?”
“吾兒,我的善兒,即便只是因為他父親酒醉夜宿在我房中才有了他,可他畢竟是這個家的嫡子,但那個負心漢卻對懷有身孕的我不管不顧,任由他的兩個妾室對我百般凌辱,甚至那個官宦家的賤人還要害死我的孩子……”
“你說,我若不出手,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孩子死去嗎?”
“所以?”
“所以……我借刀殺人,用她給我的藥毒死了二房的庶長子,呵呵,哈哈哈……”
聽著吳老夫人這些年曾經做過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女人黑化的血淚史一般,連一向對人對事都沒有任何波瀾的容隱都不覺擰緊了眉頭。
“吳老太爺知道你所做的事情時候,就在外面養了外室并生了一個孩子,對嗎?”
“賤人,我沒想到他竟然還留了這么一手,但是他休想……吳家的一切都是我辛辛苦苦打拼下來的,我絕不可能會拱手讓給一個沒名沒分的小雜種……”
“你到底怎么殺的吳老太爺?”
“殺他?怎么可能,我可是很愛他的,我那是救他……”
剛剛在說到殺了那么多無辜的孩子之時臉上連一點兒愧疚之色都沒有的吳老夫人,卻在提及吳老太爺的時候,雙眼呈現迷離之色……
“他那時候已經病入膏肓,每一天都是折磨,可他就是不肯斷氣,我很是心疼,終于在他一次嘔血之后,我就給他的藥里加了仙人醉……”
果然,怪不得吳老太爺在臨死的時候臉上會呈現微笑的怪異表情;只因為那時候他已經出現了幻覺,再不可能感受到任何痛楚了……
“那為何還要給他灌下水銀?單單一個仙人醉,已經足夠讓他死亡的了。”
“我也不想那樣的,若不是那個小子突然出現,非要說什么老爺將一般財產留給了他,并想要找老爺對峙,我也不會為了加快老爺的死狠心給他灌下了水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