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本宮便親自去向太后娘娘道聲謝。”楚洛衣緩緩開口。
太監心中一凜,連忙猛的磕起頭來道:“還請皇后娘娘饒命,還請皇后娘娘饒命啊...”
楚洛衣微蹙了眉頭,小六子上前踹了他一腳:“你這奴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監連忙開口道:“這些話都是奴才自己要說的,還請皇后娘娘不要怪罪到太后娘娘頭上,如今殿下不認她這個母親,太后心裡苦不堪言,所以奴才一時多說了兩句,還望娘娘不要去找太后。”
楚洛衣心下了然,想必在這太監心中自己就是那豺狼猛獸,只怕此去會使得慕青和北流雲的關係更加惡化。
小六子心中氣憤,想要讓人將這名太監拖下去。
“罷了,本宮不過是去看看太后,你在擔心什麼?”楚洛衣輕聲道。
太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楚洛衣也沒在耽擱,帶著小六子和兩名宮婢直接躍過了地上的奴才,走向瞭如今慕青所在的宮殿。
楚洛衣停在門前的時候,一名婢女急匆匆的跑進去通報。
而後,門就被打開了,一名嬤嬤迎了出來。
小六子扶著楚洛衣擡腿邁過地上的門檻,緩緩走了進去。
房間裡散發著淡淡的檀木香氣,讓人心神寧靜。
楚洛衣擡頭四處打量了一番,只覺得屋子裡的裝潢似乎簡潔了些,一座玉佛被擺在一張臺子上,面前擺著一些瓜果,地上還有一張蒲團。
裡面一張書桌,上面擺著不少書籍和圖紙,楚洛衣大致掃了一眼,似乎同農耕有關,心下微微詫異。
轉頭,慕青正坐在塌子上,靜靜的看著她。
“參見太后娘娘。”楚洛衣微微見禮。
慕青看著楚洛衣一時間神色複雜,心中酸楚,最終開口道:“過來坐吧。”
楚洛衣也坐在了塌子上。
兩人中間隔著一張方桌,方桌上擺著不少糕點和水果。
楚洛衣掃了一眼,便瞧得出這些是新準備的。
想必是自己帶著小六子離開之後,那名太監聽到消息便趕緊跑了回來給慕青報告。
“此去南昭兇險萬分,所幸你能平安歸來。”慕青輕聲開口,心中卻依舊忐忑。
畢竟她曾同楚洛衣針鋒相對,甚至幾次對她痛下毒手,想要殺掉她。
試問她這般對她,她又怎麼會輕易釋懷?
“讓母后掛懷了。”楚洛衣淺笑道。
慕青一愣,眼中閃著一抹激動,有些不敢相信,她剛剛可是喚自己母后?
楚洛衣繼續道:“母后似乎比此前削瘦了不少,還是要好好照顧身子纔是,日後我和陛下的孩子出生,還要喚母后一聲祖母。”
慕青的眼中滑下一串淚珠,脣瓣輕顫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抓住楚洛衣的手,不肯放開。
楚洛衣輕拍著她的手,加以安撫。
其實,早在知道慕青是北流雲生母的那一刻,她對於慕青也就釋懷了。
雖然不能保證喚她一聲母后,但至少還是希望她能夠同北流雲重修舊好的,而今日來此之後,不過是隨便看了幾眼,便能斷定她的心意了,對於這樣一個可憐的女人,她實在是恨不起來。
慕青是可憐的,年少時深愛著英俊瀟灑的帝王,無奈一顆真心屢被辜負,而後錯愛了北流雪,卻任由北流雲在她面前忍辱求生,而最終,三個孩子卻有兩個先她而去,於一個母親而言,又該是怎樣的悔恨和傷痛。
“好...好..”慕青囁嚅著開口,許久以來壓抑著的情緒這一刻終於崩潰出來。
楚洛衣對她淺笑著,勾起脣角開口道:“其實陛下心中一直是掛念著您的,只是他這個人素來彆扭,所以自己不肯承認罷了,您也不要擔心,等到戰事安定一些,我會好好勸勸他的。”
慕青點著頭,眼中滿是欣慰,而後輕聲道:“我曾那般待你,你難道不恨我麼?”
楚洛衣搖搖頭,目光有些悠遠,開口道:“曾經,我恨過很多人,只是後來卻發現這樣的恨太過傷人傷己,剝開光鮮亮麗的外衣,每個人都是鮮血淋漓。”
慕青不是很懂她在說什麼,隨即沒有開口。
楚洛衣收回心神,看著慕青道:“況且,當初本就是我爲達目的,先百般算計的。”
慕青一時間有些啞然,沒有想到楚洛衣竟然會這樣說,讓她心中的陰霾散去了大半。
“你不怪我自然是好的,只是我這輩子做了太多的壞事,所以老天才會這般懲罰我的,讓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飽受凌辱十餘年,吃不飽,穿不暖,甚至是一個奴才也能欺負他...”說道此處,慕青捂著嘴,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這麼久以來,這些話她不知該跟誰說。
跟身邊的奴才?他們只會輕聲安慰...
跟自己的父親兄長?他們皆是七尺男兒,只會告誡自己要堅強隱忍...
如今,有人可以說說,她幾乎難以抑制。
楚洛衣起身坐到了她身側,輕輕拿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這裡有嶄新的生命,會在將來的某一日誕生,而世界上每一日也都會有新的生命降臨。所以不必去懊悔曾經的過錯,因爲看看未來,看看這天地河山,你會發現,只要你願意,每一日都可以是新生。”
慕青淚眼婆娑的看著她,新生麼?
她的心理實在是太苦了,太苦太苦了,北流葉的離世,還有那未長成的公主,都已經同她天人兩隔,而北流雲,這個她愧對了二十年的兒子,更是時時刻刻都在刺痛著她的心。
“雲兒真的還會認我這個母親麼?”慕青看著楚洛衣的目光中帶著期望。
楚洛衣點頭道:“會的。”
慕青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笑意:“謝謝。”
楚洛衣耐心開導著她,告訴她北流雲不過是外表狠辣,其實內心柔軟,告訴她不要怕被拒絕,只要她肯去做,其實時間不會太久。
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楚洛衣這才起身告辭。
慕青本想留她一起用晚膳,但是瞧著她的臉上已經有了倦色,便沒有開口。
“你這身子實在是太差了,一定要好生調養纔是。”慕青囑咐道。
“放心吧,那麼多大夫圍著我轉,害怕身子會不好麼。”
楚洛衣笑著告辭,瞧著慕青的眉宇之間似乎輕鬆了不少,她便也安心下來。
慕青站在門前看著楚洛衣遠去的背影,那名送藥草的太監忍不住開口道:“這皇后娘娘看著倒不像是個壞人。”
慕青嘆了口氣,轉過身道:“我早該明白的,她能得到雲兒不顧一切的愛,又怎麼會是個壞人,只是可恨,這世道想做個好人太難。”
小六子扶著楚洛衣走在陌生的宮路上忍不住開口道:“主子你真的不怪太后娘娘麼?”
楚洛衣搖頭道:“怪她什麼?當初我一心爭權奪勢,幾次設計於她,她想要活著,自然是要反擊。皇宮這種地方,爾虞我詐實在是在普通不過了。”
小六子點點頭,沒再說話。
沒走出多遠,楚洛衣腳步一頓,瞧見一個熟人。
一身鎧甲的蒼鐮手中拿著一柄劍,正調度著宮內的侍衛,似乎正在加強防禦。
瞧見楚洛衣之後,同身旁的人說了些什麼,便朝著楚洛衣跑了過來。
“皇后娘娘,如今的戰事不太樂觀,不知道守城的將士能否撐過今晚,陛下讓屬下回來留在您身邊,以防不測。”蒼鐮匆匆開口道。
楚洛衣的眉頭擰成一團,難道說如今的戰事已經危及到這種地步了?
擡頭看城牆之處,隱約可見的廝殺和戰鼓聲不斷傳來。
她記得北燕的大軍退至這座城池不過才幾日的光景,沒想到竟然又要撤走。
“南昭的軍隊竟然這般厲害?”楚洛衣開口道。
蒼鐮點頭:“如果單憑軍隊而言的話,我們未必會遜色他們,只是歐陽千城太過陰損,在城門外百餘米處就佈下了陣法,我軍若是開門迎敵,就一定會陷入陣法之中,必定死傷慘重,若是不開門迎敵,那麼僅僅依靠著城牆,完全無法抵擋住南昭大規模的襲擊。”
想了想,楚洛衣沒有回到北流雲給自己安排的寢宮,而是再次回到了御書房。
蒼鐮一步攔在她前面道:“夫人,殿下讓您不要操心戰事了,他說若是若是戰況不妙,怕是天不亮就得撤離,到時候您根本來不及休息,所以殿下讓您今日早些歇著。”
“主子,你就聽殿下的吧,殿下也不是泛泛之輩,不會輕易就潰敗的。”小六子也勸道。
就在這時,城牆處的夜空忽然綻放出一朵朵煙火。
幾人紛紛擡頭望去,各種形狀的煙火接連綻放,幻化成各種不同的圖案和顏色,十分美麗。
楚洛衣知道,這想必就是益多多所帶來的那套傳遞信息的辦法,看著如今空中不斷綻放的煙火,楚洛衣心中安穩了一些,想必是北流雲已經想出了應對之策。
“走吧。”
楚洛衣輕聲開口,走向回宮的路。
蒼鐮跟在一旁,警惕著四周的動靜。
“你混在歐陽千城身邊這麼久,可有發現什麼?”
蒼鐮先是一愣,隨後開口道:“有一些發現。”
“哦?”
“屬下混在他身邊的時日不短,最初的時候他並未察覺到屬下沒有中蠱,所以縱然有所提防,卻並不過分,因而屬下還是打探到一些事,只是屬下愚鈍,不知道歐陽千城是何時發現了屬下已經清醒,所以如今分不清哪些消息是真哪些消息是他故佈疑陣。”蒼鐮開口道。
“說來聽聽。”
“屬下最初發現歐陽千城一直在調查當年他母族滅門一事,而後一直在搜尋當年在宮中爲他母妃看診過的太醫,只是這些太醫或者病死或者死於非命,總之全部消失不見。之後歐陽千城似乎找到了一名婦人,只可惜屬下未能打探到這婦人的來歷,在此之後,歐陽千城又十分隱秘的派了一批人前往天水,只是具體做什麼,屬下卻並不清楚。”蒼鐮道。
楚洛衣蹙著眉,分析著他的話。
讓她有些詫異的是歐陽千城竟然也在調查當年的事,難道說他也察覺到什麼不對了?還是說他已經發現了什麼?
“你且說說那婦人的年紀打扮。”楚洛衣看向蒼鐮。
“屬下只遠遠瞧見一眼,婦人身形微胖,頭帶發巾,穿著比普通百姓稍微好上一些,但也不會是大戶之家的人。”蒼鐮回憶著。
“大致的樣貌能記得麼?”
蒼鐮點頭。
“你確定當日歐陽千城放了此人離開而沒有殺人滅口?”
“並不確定,當日我跟了那名婦人許久,只是後來卻被歐陽千城的人攔住了,之後我又出去尋找過,只是渺無音信。”
這名婦人到底是什麼人,如果知道她是否被滅口至少也能推斷出些東西,可如今知道的實在是太少了些。
楚洛衣擡眸道:“明日若是不用撤離出城,你便去城中找幾名比你所見那名婦人的穿著稍微好上一些的婦人,而後將她們帶到我這來。”
蒼鐮點頭,猜想楚洛衣是想借此來判斷那名婦人到底是做什麼的,而天水的物價會比這邊要貴上一點,所以尋找時要找穿著打扮好上一些的夫人。
楚洛衣依舊在費心猜測著。
這天水之中有歐陽千城的不少勢力,可爲什麼歐陽千城還要親自派出一隊人馬。
這隻能說明這件事很重要,歐陽千城信不過那些在京之人,所以只能暗中再次派出一撥人去。
楚洛衣一直心中思索,只是終究未能思索出什麼結果。
蒼鐮見著她已經回到自己寢宮休息,便沒有在強迫她早些休息,只是命人在四周小心守備。
楚洛衣一直揣著心事,只是如今因著身孕,實在容易疲倦,沒多久,就陷入了夢鄉。
一夜戰火紛飛,城牆外的戰事十分慘烈跫。
夜空中的煙火不斷,一次次綻放,應接不暇。
北流雲的命令一道接一道,一旁的兩名士兵已經不再需要益多多所提供的冊子,那些煙火對應的圖案基本已經熟記於心,北流雲一開口,基本就能馬上在成堆的煙火之中找到對應的標記。
這一夜,眼見著歐陽千城佈下的陣法無雙。
北流雲也發了狠,命人拿出了在他前不久離開之時下令準備好的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