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點頭應道,隨後拿出一個布袋,將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一個個牙齒大小的紙袋被到處在桌子上,一衆宮人有些不解,不知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劇毒,放在你們的牙齒裡,若是真熬不過什麼酷刑,就自我了斷吧。”
小六子的話一出,場面並沒有任何不滿的喧鬧,衆人紛紛拿出那一小包的劇毒,塞進了最裡面的牙齒。
當生死忽然離的這麼近,衆人第一次感到沉重,雖然平日裡在宮中也是處處需要謹小慎微,少則打罵,重則丟掉性命。
卻沒有這一刻來的肅靜,沉默。
也許是從小六子動手的那一刻起,每個人便都知道自己沒有了退路,做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打算,亦或者,從心底,把自己當做捨身護主的英雄,當這種想法充斥於腦海,無形便賜予了每一個人力量,這種力量,遠非金銀財寶,權力地位可以撼動。
外界的誘惑不能使他動搖,刺骨的疼痛不能使它消亡,這就是人性。
小六子的手段雖然殘忍,卻在這窮途末路之時,激發出了每個人心底的人性。
看著沉默的衆人,小六子也微微紅了眼。
他並不是個愛拿架子的人,平日裡同不少人的關係都不錯,如同主子所說,予之金銀,不如予之真心,可是這一刻,看著他們前路未卜,生死迷茫,他也感到心酸。
“主子一定會回來的,若是此番生死兩隔,咱們來世再聚。”小六子輕聲開口道。
每個人都紅了眼圈,之前的恐懼也漸漸消散,卻讓每一個人都越發的堅定。
將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處理掉,背上的氣氛尚未散去,春柳所帶領的侍衛便匆匆趕來。
春柳掃過桌上的金錠子,心頭冷笑,莫不是真以爲這些金銀珠寶就能牢牢管住每一個人的嘴?她就不信,大刑之下,沒有一個人會招供。
“久聞盛公公大名,公公出手果然非同凡響。”春柳笑著開口道。
“春柳姑姑深夜造訪,不知所爲何事?”
“皇后娘娘奉陛下之命,徹查洛妃娘娘失蹤一事,還請洛月宮的諸位同我走上一趟。”
春柳擡擡手,身後的侍衛便衝了出來,將衆人紛紛壓住:“帶走!”
因爲宮人不少,所以便被分別安置在了幾個帳篷裡,只是無論在哪,都沒有什麼區別,無外乎綁在刑架上,等著一種種刑具的問候。
皇后坐在一張青絲軟椅之上,帶著長長琉璃甲套的手指正端著一盞金菊花式樣的茶盞,好看的指甲隨著她的動作一閃閃的。
“你就是洛妃妹妹身旁的盛公公?”皇后看著被綁在刑架上的小六子,幽幽開口道。
“皇后娘娘過獎,奴才就是小六子。”
“既然你就是,本宮也就開門見山。如今有侍衛來報,說這洛妃妹妹消失是同九殿下有關,甚至有謠言認爲兩人私通而去,不知盛公公可知道洛妃妹妹去了哪裡?”
刑具散發著濃重的鐵鏽味道,讓人不舒服,同皇后手中的茶香混在一起,更是有些出奇的不協調。
“洛妃娘娘今日一早替柔妃娘娘狩獵,一直未歸,奴才怎麼會知道娘娘的去向?”
皇后的紅脣勾起一抹淺笑,這也正是她一定要咬住洛妃私通的原因,一旦坐實了這個罪名,藉故不能出席,將騎裝借給洛妃的柔妃,也就成了所謂的幫兇,一箭雙鵰的機會可是來之不易。
皇后拍了拍手,整整兩隻小箱的金銀珠寶呈現在小六子面前,皇后開口道:“本宮知道,九殿下同洛妃妹妹關係匪淺,盛公公平日一定有所耳聞吧?”
小六子緊緊盯著那些珠寶,做出一副貪婪的模樣,眼下,拖住時間最是主要,只要主子回來,自己也就平安無事。
春柳掃過小六子的目光,開口道:“公公只要說出實情,這些東西就都是公公您的,日後調到皇后娘娘身邊當差,在這宮中,可是位高權重。”
“皇后娘娘身邊的差事,自然不會差的,只是怕是奴才這等身份,難登大雅之堂。”
皇后一個眼色過去,一旁的夏荷又抱來了一箱珠寶。
皇后這時開口道:“公公是明白人,本宮也就不多廢話了。只是還是希望公公能明白一點,這宮中的形勢瞬息萬變,便是本宮,也不能許公公一個位高權重的將來。所以對於日後的事,本宮也不多做承諾,只望公公抓緊眼前的東西,畢竟,到手的,纔是自己的。”
“皇后娘娘說的有理,這些東西,怕是夠奴才吃穿不愁個十輩子了。”小六子一臉恭順的笑道。
“那公公是否可以告訴本宮,這九殿下同洛妃娘娘之間有什麼關係?”皇后笑問道。
“娘娘這話真是有趣,我們娘娘貴爲陛下的妃子,又怎麼會同九殿下有所瓜葛。”
‘啪!’
小六子話音剛落,皇后一個巴掌便甩了過去,長長的甲套在他白嫩的臉上留下一道劃痕。
“哼,不要和本宮玩這套!本宮有的是法子讓你開口!”皇后語氣不善。
小六子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垂下眸子,沒有開口。
“給我打!本宮就不信,你一個太監的骨頭能有多硬!”
皇后的話音剛落,帳篷裡便響起一道道鞭打的聲音,小六子咬緊牙關,始終沒有做聲,不由得想到當初被主子所救的場面。
如果,沒有主子,他還是一個在敬事房每天幫師父打下手的小太監,是主子一手將他帶到如今,他又怎麼能辜負於主子。
沒多久,小六子身上便血肉模糊起來,
見著小六子甚至沒有一句開口求饒,皇后的眼中閃過一絲暴怒:“不覺得鞭子太過溫柔了麼?”
春柳微微頷首,對著侍衛開口道:“換刑杖!”
小六子被從刑架上甩了下來,整個人衣衫不整的被摔在地面,兩根厚重的刑杖,彷彿如千金重一般,交替著落在他的身上。
本就瘦弱的身體,沒多久便吐出血來,一雙眼,也是眼白多。
皇后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夏荷道:“別的奴才怎麼樣?”
夏荷搖搖頭:“都是一口咬定洛妃同九殿下沒有關係。”
“繼續打!我就不信,這麼多人沒有一個會開口招認!”皇后的聲音帶著幾分惱怒。
小六子眼中閃過一抹欣慰,被汗水沖刷著的臉龐透著一種慘白的虛弱,說到底,這種算不得嚴苛的刑罰是在難爲他了。
他沒練過什麼武功,也沒什麼內力,之前一直便是憑藉著油嘴滑舌在宮中混得一席之地,後來跟著師父學了些粗淺的功夫,練習刀法,可即便如此,身板卻始終算不得強健。
他沒經歷過什麼太大的磨難,也沒什麼堅韌不拔的毅力,從他打孃胎裡生下來,所經歷過的傷心傷肺的事也就那麼幾件。
一件是父母爲了餬口,將他賣進宮裡做了太監,一件是喜歡的小宮女被侍衛頭子看中娶回家做了小妾,再有便是被美人當初打的只剩一口氣。
沒有主子的痛徹心扉,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愛恨。
他沒多大的志氣,也不想當多大的官,就想著在這宮中多能多活幾個年頭,如果可能,最好能攢下些銀子,等到老了出宮了,置辦一套宅子,沒人給自己養老送終,便花幾個銀子,收養兩個窮人家的孩子,也好過他們被賣進宮裡當太監。
可是現在,他忽然覺得,他想一直陪在主子身邊,主子實在是太苦了,苦的讓人覺得心酸,便是就丟了這小命,他也一定要忍著不能做出對不起主子的事。
其實,那些給了每個人分去的毒藥,最主要的還是給他自己準備的,他怕疼,打小就怕疼,父親拿著掃帚每次一打他,他便立即跪在地上抱著父親的大腿涕淚橫流的求饒,倒是如今,竟然也成了這有骨氣的人。
皇后看著奄奄一息的小六子,心頭惱怒:“盛公公,本宮勸你,還是老實交代纔好,你是洛妃妹妹身邊的人,本宮知道你忠心,可在這宮中不是忠心最重要。”
小六子被扣在地上,一動不動,無視著皇后的話,閉著眼睛沒有反應。
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疼,他疼的想哭。
春柳走到小六子面前,帶著淡淡的脂粉香氣,精緻的繡鞋狠狠的踩在小六子的臉上:“盛公公,我們都是做奴才的,給誰做不是做,洛妃娘娘能給你的皇后娘娘也能給你,何必嘴硬。”
扭曲的臉頰看起來有些駭人,眼角也因爲之前的毆打溢出了不少血跡,緩緩開口道:“聽說皇后娘娘給春柳姑姑賜婚了,是個副將。”
春柳臉上閃過一抹喜色,這小六子說的確有此事,要知道以一個奴才的身份能嫁給副將,簡直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就是些王孫貴族家的小姐,怕也不是人人都能。
小六子冷哼一聲:“做一個人的女人也是做,做十個人的女人也是做,春柳姑姑何不去了百花園裡做那花魁,副將大人能給你的別的男人也都能給,副將大人給不了你的,別的男人也能給。”
話落,小六子便大笑起來,春柳惱羞成怒,一腳狠狠踢在了小六子的臉上。
一張白白淨淨的小臉,此刻幾乎要成了色板,讓人看著都有些心痛。
皇后有些不耐,神色間也有了幾分倦意,轉頭對著身旁的丫鬟開口道:“夏荷怎麼還沒回來?”
“奴婢這就去看看夏荷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