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衣的心忍不住有些發涼，如此倒是符合歐陽千城的性子，讓人都以爲夏紫瓊受傷，其實卻暗中利用湘羽佈下更大的殺陣，等著他們一干人等上套。
小六子也有些傻眼了，當年北流雲他們吃了敗仗後恨得牙癢癢，實在是想不出夏紫瓊明明重傷，歐陽千城怎麼又能找的到比之前更厲害的陣法高手來？
如今看來，這哪裡是歐陽千城又找的一名高手，分明是當初歐陽千城設的一個局，刻意讓夏紫瓊受傷，而後引得他們進入陷阱。
小六子心中倒吸一口涼氣，看向湘羽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怨念，沒想到那麼多的士兵竟然接連折在兩個女人手裡。
楚洛衣心中雖然複雜，卻覺得無可厚非，湘羽既然爲歐陽千城的妃子，幫助南昭，幫助夫君也是再正常不過。
想起當初在明瑞王府的監牢中，她甚至拜託過湘羽暗中對夏紫瓊動些手腳，好給北燕大軍可乘之機。
如今來看，實在是有些可笑了。
只是湘羽，你是何時開始精通陣法的？又是何時開始精通香料的？
你可還是我曾經認識的你，那些年，我高傲跋扈，目空一切，可曾真的看清過你？
幾人雖然都是心思複雜，卻誰也沒有開口，湘羽只是默默的再前面引路。
這些陣法，都是她隨手佈置的，並不十分嚴謹，但是卻也沒有什麼大問題，畢竟讓洛衣離開的念頭是今日突然間想起的，她來不及佈置更多。
不過她不是夏紫瓊，不像她笨的要死，佈置個陣法，還要同時指揮著那麼多的士兵來回搬著石頭，到處挪動。
她對陣法的熟稔和悟性是天生的，誰也沒有想不出閨閣的她會精通這種殺伐戾氣的東西。
在她手中，佈置陣法不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不需要搬動太多的碎石，她便可以利用這裡的山，這裡的樹，地上的石子，駐紮的帳篷，聚集的篝火，輕易的挪動，便能夠佈置出一個個陣法。
當然，倉促之下佈置的陣法有些粗略，但是對於這些絲毫不懂陣法之道的人來說，卻已經足夠了。
如今，她擔心的只是夏紫瓊，不過想想歐陽千城昏睡，夏紫瓊又被困在營帳中不得出來，不安的心倒是也放下了許多。
楚洛衣沒有多言，只是謹慎的跟著湘羽來回變幻的步子走著，她走的步子同常人的不大一樣，似乎有著章法可循。
楚洛衣見識過陣法的厲害，自然謹慎，以免自己的孩子出事。
走了許久，拖著傷腿的湘羽，腿上的繃帶已經被鮮血重新染紅，臉頰也已經開始發白。
楚洛衣本想勸她慢些，可是一想到她盼望自己早些離去的心情，便又住了嘴。
半個時辰之後，楚洛衣充分的見識到了陣法的厲害，幾人明明就光明正大的穿行在營帳中，甚至在那些士兵身旁擦身而過，可是這些人就是沒人能夠看到他們。
偶爾有人似乎察覺出不對，湘羽連扔出幾個石子在他們看起來沒有什麼差別的地方，而後便會瞧見士兵不停的在原地打轉，最後放心回到了原位。
又走了一會，湘羽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座密林，林子裡有一輛馬車在等候，是湘羽決定的時候讓自己的丫鬟匆忙準備的。
走到此處，湘羽接連佈置陣法，似乎也費了不少的力氣，抹著臉上的汗，眼底卻露出一抹愉悅。
“洛衣，你坐上馬車，車伕會帶著你穿過這座林子，而後再走上幾個時辰，就能夠到見到大楚的兵馬了。”湘羽的小臉上閃爍著一種璀璨的光芒。
她想，是不是至此一切就可以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了。
見識過湘羽的手段之後，楚洛衣的心有些冷，沒有同她多做交談，直接上了馬車。
既然她已經如此不想再見到她，她又何必多費脣舌，招惹人厭。
似乎感覺到了楚洛衣的冷淡，湘羽有一抹心慌，連忙拉住楚洛衣的手道：“洛衣姐姐，不要恨我，我真的從未想過害你，只是不想他一直將心思放在你身上罷了。”
楚洛衣面色微淡的點了點頭，沒有開口，小六子冷哼了一聲。
見著楚洛衣不說話，湘羽帶著些哭腔，眼中閃過一抹焦急：“洛衣姐姐，若是日後你有什麼需要的我還也一定還會幫你...你永遠都是我的洛衣姐姐...”
楚洛衣是何等聰慧，湘羽的話一出口，微怔後開口道：“當日夏紫瓊埋了假死的我佈下陣法，防止我被人救走，是你解開了陣法，讓北流雲輕易就能將‘我’帶走？”
楚洛衣忍不住想起了北流雲曾經的話，湘羽點點頭，繼續道：“不止那一次，還有當初在明瑞王府，夏紫瓊佈下的本是死陣，我費了不少力氣才改動了一些陣法，只可惜王府人多眼雜，沒能徹底破開。”
楚洛衣微怔，看了看鼻尖上冒出汗珠的湘羽，沒說什麼。
湘羽卻執著的看著她，眼中帶著一抹哀求，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洛衣，我們..還是朋友吧？”
楚洛衣看著這樣的湘羽，終究點了點頭，就如她所說的，湘羽畢竟從沒有害過自己，即便是前幾日夏紫瓊想要謀害自己的孩子，她也是拼死相救，也許她心底有掙扎，有糾結，有痛苦，可是不管怎樣，她終究還是同自己坦誠相待了不是麼？
湘羽破涕爲笑：“那就好..那就好...”
馬車的車簾被放下，湘羽看著逐漸駛進密林深處的馬車，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般，靠在一顆樹幹上，重重的喘著粗氣，洛衣姐姐，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啊...
小六子坐在馬車裡看著懷中有些懨懨欲睡的北流漪，忍不住抱怨道：“主子，這肖側妃實在是有些過分了，既然她精通陣法之術，只要提前好好謀劃謀劃，一來事情能夠更穩妥些，二來也能等小主子的病好，何必急在這一時一刻。”
楚洛衣低頭哄了哄懷中的北流衍，胖嘟嘟的臉蛋上白裡透紅，楚洛衣頭也沒擡：“幾時走也都一樣。”
“主子的意思是...？”小六子有些訝異。
輕嘆一聲，楚洛衣道：“反正也都走不出去。”
馬車裡一陣沉默，小六子不敢置信，半天才回過神來：“這...怎麼會..怎麼會呢？”
“歐陽千城如果是湘羽這種心計都能設計的了，他也就不是歐陽千城了。”楚洛衣淡淡的開口。
小六子依舊不大相信，畢竟眼下他們已經離軍營越來越遠了，見著他不解，楚洛衣再次開口道：“知道歐陽千城爲什麼不殺夏紫瓊麼？”
“難道不是因爲她同主子樣貌相似？”小六子反射的問出。
“這個原因固然存在，卻絕不是歐陽千城不殺她的理由，此前我一直想不通，以爲也許日久生情，歐陽千城對她多多少少也有些情愫，可是當知道湘羽精通陣法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主子的意思是歐陽千城留下夏紫瓊是爲了牽制湘羽？”
楚洛衣點點頭：“湘羽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少女，心思單純不假，可是竟然會精通這種殺伐果斷的東西，依歐陽千城多疑的性子怎麼會不懷疑？即便是不懷疑，也會留個心眼提防著她，否則若是什麼事不如了她的意，她豈不是連歐陽千城都可以一併殺掉？歐陽千城這種多疑不安的人，怎麼可能完全讓湘羽拿捏，勢必是會留著夏紫瓊在身邊的。”
小六子心中一涼，沒有想到歐陽千城的心思這麼深。
再一回想，發現這兩個女人針鋒相對不是一次兩次，彼此皆是視對方爲眼中釘，肉中刺，如果按照主子所說的，也許兩人之間的敵意是歐陽千城刻意挑起的，如此一來，便可以輕易將人掌控在自己手中。
好深的心思！
馬車依舊在前行，小六子的心卻一直不安著。
而此刻，南昭的一間營帳中，歐陽千城在湘羽離開之後，閉上眼眸沉寂了半盞茶的功夫。
忽然，一雙幽深的棕眸緩緩睜開，輕易穿透迷離的水霧，沒有半點此前的混沌和睏意。
歐陽千城自水中起身，晶瑩剔透的水珠在他健碩的身軀上滾落，邁出浴桶，鎮定的擦拭著自己的身體，不急不緩的穿上外衫。
轉頭看向桌案上的香薰和兩隻明顯移了位置的瓷瓶。
待到整理好衣衫，歐陽千城已經穿戴整齊，唯獨髮絲上還滴落著幾滴水珠。
大步走出營帳，門前的侍衛們依舊在小心翼翼的巡邏，歐陽千城的目光落在楚洛衣所在的營帳中，外面的侍衛依舊在嚴防死守，不敢有絲毫鬆懈。
“來人！”
“太子殿下。”立即有侍衛上前應聲。
“把夏側妃帶來。”
歐陽千城淡淡的開口，不見一絲慌亂。
此刻，湘羽已經回到了營帳裡，軍中的陣法她撤了不少，但爲了防止歐陽千城追上，還是佈下了一些，爲了更加穩妥，通往林子處的陣法她則沒有撤。
湘羽的心此刻依舊跳個不停，重重的喘息聲昭示著她的緊張和不安。
剛剛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爲什麼連一時半刻都已經忍不了，想要將洛衣送走。
可現在，冷靜下來，卻是一陣後怕。
如果歐陽千城知道了會怎樣，如果他發現了之後會怎麼對自己，怎麼對軒兒？
湘羽強迫自己冷靜，想著至少這仗還要打，他總歸還需要自己佈陣法，如此，也就還會需要自己吧。
想起洛衣走時疏離的目光，湘羽的心頭忍不住一陣陣痛楚，洛衣姐姐，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再也不要回來了..
在大楚，你會很幸福，所以不要再出現在南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