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小梅呢喃著，頭也抗拒的輕擺。愛叀頙殩央吉瑪說道：“小梅，你怎么能這樣呢？你自己做的湯，你在畏懼什么？”

月尊白瑪看著帳篷口，“來人！”一聲令下，小梅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月尊祭司……”

兩名配有寶劍的士兵進入帳篷，對月尊白瑪行禮。

月尊白瑪將那碗落葵擲在地上，陶瓷碗摔碎的聲音讓地上的小梅渾身一顫。而那湯碰到地面后，也發出吱吱的聲響，讓人看了害怕。

“這……”士兵們看著被打翻的菜湯，頓時明白過來。兩士兵立馬上前押著小梅，小梅畏懼的低著頭，事情敗露后的恐慌和不知所措占據了她的思維。

月尊白瑪看著小梅，“本座真的很想知道，你們為什么還要折騰？”

小梅的眼眶沾滿了淚水，她看著月尊白瑪憂心而失望的目光，說道：“奴婢知道，奴婢沒有倉央月和央吉瑪這樣的好福氣，沒有您這樣的好主子。可那又怎樣？奴婢是公主的婢女，就應該誓死為公主效忠。”

“你為了給你的公主效忠，就可以傷害我的性命嗎？”月尊白瑪著實看不懂梅索幾人的心思。

小梅無奈的冷笑一聲，說道：“月尊祭司，奴婢知道這樣做的下場會很慘，但為了效忠公主，奴婢也沒有辦法。”

月尊白瑪看向一旁的士兵，問道：“按照教規，理應如何處置？”

士兵回答：“以刀戟割頭顱，懸于城樓之上。在這荒野，沒有城樓，可以樹枝代替。”

月尊白瑪看著小梅，“看在你對主子也是一片忠心的份上，我可以留你全尸，也不讓你受那高懸樹枝的苦。”

小梅含淚的搖頭，近乎無力的說道：“月尊祭司不必如此，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奴婢只想提醒月尊祭司，做人不可太過愚昧。”

“那你倒是說說，本座如何愚昧？”月尊白瑪看著小梅，氣憤已經占據了她心臟的每一個角落。

小梅說道：“奴婢沒有忤逆月尊祭司的意思，月尊祭司身為竺巴噶舉的祭司，在遠走不丹的路上，雖然處處顯示著智慧，卻從來不曾發覺我們梅索公主的計謀。竺巴噶舉安定之后，月尊祭司依然事事小心，不敢多走半步。對我們梅索公主也是敬讓三分。奴婢被馬賊追，確實是因為梅索公主發了話。但奴婢來這兒的目的，也就只有一個，便是殺了月尊祭司。既然如今事情已經敗露，奴婢也不怕將所有的事情都告知月尊祭司。在來的路上，奴婢已經做下了標記，不久，梅索公主就會帶著人馬來請月尊祭司喝茶。”

月尊白瑪真不知道小梅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這番話從她嘴里說出來，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味道。

央吉瑪見小梅說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便吼了一句：“小梅姑娘，你可別不識好歹。我們月尊祭司早就知道你此次來我們竺巴噶舉的目的。月尊祭司之所以讓你跟隨我們隊伍一起走，就是為了不想讓你成天打教主的注意，傷害教主。”

一旁的士兵對小梅的這番話也十分反感，說道：“小梅姑娘，月尊祭司在此，我等奴才本不該說話。但我是跟著你們一起從烏思藏而來的，月尊祭司對你怎樣，對你們的梅索公主怎樣，你們心里都應該清楚。月尊祭司不是對梅索公主敬畏三分，而是不想和梅索公主鬧騰罷了。”

小梅含笑的搖頭，眼眶里的淚如泉水般涌出。

“事已至此，奴婢也無話可說。我們公主好生癡情，即便是事情到了這步田地，依然不肯放開對教主的愛。試問月尊祭司，您日夜陪伴在教主身邊，對教主的情意可否及我們公主一半？”小梅的目光逼視著月尊白瑪。

月尊白瑪嘴角揚起一絲笑，復雜的笑。

央吉瑪向小梅這邊靠近了一步，說道：“你這個婢女真是沒大沒小的，教主和月尊祭司的感情豈是我等卑賤的奴婢能議論的？現在事實已經擺在我們眼前，教主就是喜歡月尊祭司，就是離不開月尊祭司。哪像你們公主，只知道索取教主的寵溺，從來不曾考慮過對教主的付出。”

“央吉瑪！不要說了。”月尊白瑪不想聽他人評論自己的感情，更不想再有人提及阿旺楠杰。既然離開，那就離開了吧。

士兵拱手說道：“月尊祭司，我等現在就將這毒害月尊祭司未遂的婢女拖下去行型。”

月尊白瑪轉過身去，沉默是最好的回復。

士兵們拖著小梅就要往外走，慌亂之際，小梅掙扎著，眼神也不再那么綿軟。

小梅一邊掙扎，一邊吼道：“月尊白瑪！你不是善良嗎？為何今日卻要狠心殺了我？你才是竺巴噶舉里最有心機的人，你迷惑教主，迷惑竺巴噶舉的每一個人。只有我們公主才沒有被你迷惑，我們公主說的是對的，你不會通神，你只是用心把戲迷惑眾生！月尊白瑪！你不是很善良嗎？”

月尊白瑪轉身，一步便跨到小梅的跟前。小梅被月尊白瑪突然的舉動嚇呆了，她怯怯的看著月尊白瑪的眼神。

月尊白瑪的眼睛如同一把犀利的劍，要將小梅的狂躁和不安通通剜去。月尊白瑪輕啟紅唇，吐氣若蘭。“是，月尊白瑪是挺笨挺傻的，當教主說要取你們性命時，我竟然不忍讓你們就此死去。我也是挺善良的，但我不是白癡。我至少還不會讓壞人在我身邊為所欲為。”

“你……”小梅憤恨而無奈的看著月尊白瑪。

央吉瑪實在看不下去了，狠狠一巴掌扇在小梅的臉上。“你這個賤婢，得了我們月尊祭司的好，不但不知道感激，還幾次三番要陷害月尊祭司。你們在遠走不丹的路上所作出的那些事，在我們婢女之間都傳開了。我們月尊祭司是什么樣的人，我們比你這個賤婢更清楚。求求你，死也死遠一點。還跑到我們竺巴噶舉來，擾了我們月尊祭司的清凈。”

顏瑪索聽到這邊吵吵鬧鬧的，便走了過來。一掀開帳篷簾子，便看到這一幕，也著實吃驚。再看到地上還冒著青煙的一碗湯，心里也猜到了八九分。

顏瑪索走到月尊白瑪的身旁，關切而著急的問道：“你怎么樣？”

月尊白瑪擺手，“沒事，我還沒喝。”

小梅知道自己擺脫不了死的命運了，索性心一橫，沖著月尊白瑪吼道：“月尊白瑪！我現在好后悔沒有讓你喝下這碗湯。只要你死了，我們公主就一定能重新回到教主的身邊。只要你死了，我們教主就不會再讓公主離開竺巴噶舉。”

月尊白瑪轉過身來，依然是犀利如劍的目光。“你以為我死了，你們就能如愿嗎？真是愚蠢！還在這里說別人愚蠢！”

顏瑪索看了看月尊白瑪，又看了看小梅。徑直走到小梅跟前，一巴掌扇了過去。“如果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就去河溝旁照一照！拖出去，砍了！”

夜色暗沉下來，月尊白瑪的帳篷也清凈不少。遠處傳來小梅行刑的嘶吼聲，月尊白瑪閉上眼，她是真的憤怒了。

央吉瑪求助般的看著顏瑪索，顏瑪索對央吉瑪揮了揮手。央吉瑪遲疑了下，從帳篷中走了出去。

月尊白瑪見帳篷中就只有他們二人，這才從憤怒中回過神來。“你找我有事？”

顏瑪索扶著月尊白瑪坐下，又為月尊白瑪倒了一盞茶。

“你和一個婢女較什么勁兒呢？”顏瑪索將手上的茶杯遞給月尊白瑪，月尊白瑪并沒有接。只是冷笑一聲，“原來你覺得是我在和小梅較勁？”

顏瑪索連忙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好好，我說錯話了，我賠罪。顏瑪索！你怎么這么混賬？明知道月尊祭司心情不高興，還在這兒說不中聽的話！簡直是討打！”顏瑪索把自己罵了一頓，月尊白瑪也沒覺得好笑。只是勉強接過了顏瑪索硬要塞過來的茶水。一口飲下，感覺心里舒暢不少。

顏瑪索見月尊白瑪稍微舒坦了些，這才說道：“其實我的意思是，你完全不必和這些個小丫頭計較，直接叫人把她們砍了就是。和他們廢什么勁嘛。”

月尊白瑪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砰得一聲響。月尊白瑪說道：“你也知道，梅索公主曾經是教主身邊的人，對教主也是一片忠心。而我呢？我不過是半路出現的人，中途才加入竺巴噶舉。就算我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能把梅索公主怎樣。這就是為什么，明明是梅索公主的婢女算計了我，讓我又是中毒又是受傷的，到頭來還得我送她一件衣服。”

“就是之前梅索公主穿著來找教主的那件？”顏瑪索試探性的問道。

月尊白瑪點頭。

顏瑪索說道：“我就說嘛。她梅索大俗人一個，又怎么會有這么好看又清新脫俗的裙子，原來是你送給她的。”

“你少在這兒賣乖了。”月尊白瑪說罷，看向一邊。

顏瑪索身體微微前傾，收起之前玩笑似的語氣和表情，關切的問道：“你怎么樣？沒有什么不舒服吧？”

月尊白瑪搖頭，“我自己就是醫尊，我舒不舒服自己最清楚。”

“是嗎？”顏瑪索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月尊白瑪看著顏瑪索，想要從顏瑪索的表情里尋找到蛛絲馬跡。顏瑪索見月尊白瑪如此，只好連忙裝出認真的神色，說道：“當然，您是醫尊，您最清楚。我只是隨便問問。”|月尊白瑪這才收回了目光。

整個帳篷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月尊白瑪忽然抬頭，看著也正看著自己的顏瑪索，“聽說娑羅國有不少格魯派的人，也不知道我們這次能否順利的把寶貝送到娑羅國國主的手上。”

顏瑪索安慰道：“一定會的。格魯派現在人多混雜，而且有些人不學無術，空有一身蠻力而已。他們人數不少，我們人數也多。并不會太吃虧的，您就放心吧。再加之，有薩迦王朝的人牽制著格魯派，格魯派還不敢太囂張。竺巴噶舉的名聲已經傳遍了四方，連娑羅國國主也對我們極為重視。格魯派的人就更加不敢對我們怎么樣了。”

月尊白瑪在心里嘆息一聲，“希望如你說的這樣。”

“一定會的，等我看到了格魯派的人，我一定將他們殺得片甲不留。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顏瑪索整日跟個沒事人似的，沒想到心里卻從來沒有忘記過殺父之仇。

月尊白瑪也沒有想到時隔這么久，顏瑪索在提到格魯派的人時還是會這樣激動。

“如果有機會，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報這個仇的。”月尊白瑪安慰顏瑪索道。顏瑪索很快就從憤怒中恢復了平日的神色，說道：“月尊祭司不用如此，我自己的血海深仇，我自己報，不然我顏瑪索枉來人世走一趟。月尊祭司，時間也不早了，您早點歇息吧。”

“我會的。”月尊白瑪的心情也總算有了稍微的平復。

顏瑪索離去，月尊白瑪看著桌上的茶杯，總覺得心里有一絲哀婉無法散發出去。

央吉瑪見顏瑪索已經從帳篷里出來，正要上前進入帳篷之中，顏瑪索便攔住了央吉瑪。“就讓月尊祭司一個人靜一靜吧，這一路走來，月尊祭司都似乎心事重重的。你還是不要打攪她為好。”

央吉瑪點頭，“那奴婢去收拾床鋪。”

月尊白瑪拿出一副地圖擺放在桌上研究起來，娑羅國在不丹的正東方，也是距離不丹較近的一個國度。月尊白瑪和阿旺楠杰之所以將娑羅國設為出訪的第一個國度，就是希望能討得娑羅國國主的歡心，從此打開外訪的出口。

月尊白瑪的目光落在標有娑羅國的地方，沉思。

既有格魯派在娑羅國虎視眈眈，又有薩迦王朝的人在娑羅國囂張跋扈。好在娑羅國國主勢力強大，足以牽制這兩大教派。娑羅國國主又愛好稀世珍寶，給月尊白瑪提供了不錯的機遇。不然，月尊白瑪也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去。

出使別國，對月尊白瑪而言，還是第一次。

這時，月尊白瑪感覺到身后的帳篷處有人影經過。是直覺，那種熟悉的直覺。

“既然來了，就進來坐會兒吧，至少也喝一杯茶啊。阿旺教主！”月尊白瑪在說話間便倒好了茶。

“你怎么知道是我？”阿旺楠杰在帳篷后，驚愕的問道。

月尊白瑪不語，只是為自己也倒了一盞茶。心事重重之際，唯有這清香的茶能帶給月尊白瑪以身心的閑適。阿旺楠杰見月尊白瑪不肯說，也只好繞到帳篷口處，掀開簾子進來。

阿旺楠杰含笑，坐到月尊白瑪的對面。

月尊白瑪則起身，“你是教主，理應坐到上方。”

月尊白瑪知道，若是以后真建立了國度，禮制也是不可廢除的東西。

阿旺楠杰笑笑，走到上方。月尊白瑪剛抬起右腳往下方座位走去，阿旺楠杰卻一把將月尊白瑪抱起，“既然本尊來了，你就不要走了。利益尊卑是讓眾生遵守的，你就不必了。”說話間，阿旺楠杰的氣息縈繞著月尊白瑪的耳朵。

月尊白瑪本就有些不悅，加之阿旺楠杰跟隨著月尊白瑪，讓月尊白瑪心里更添了一份不悅，便掙扎著推開了阿旺楠杰的束縛。

“教主還是不要了，若是讓婢女們看見，不好。”月尊白瑪隨便找了一個理由說道。

阿旺楠杰細心的察覺到月尊白瑪臉上的不悅，也只好罷手。

“本尊嘗嘗你泡的花茶怎樣了。”阿旺楠杰說著，端起桌上的花茶飲起來。小飲一口后，阿旺楠杰不禁討好般的贊美起來，“果然是月尊祭司的手藝，好茶。只是不知道為何不是熱水泡的。”

月尊白瑪不想跟阿旺楠杰解釋為何泡花茶要用泉水而不用開水，只是問道：“教主為何不在教中處理事務，要跟隨著我們？”

阿旺楠杰一攤手，“哎？月尊祭司你干嘛說這個？有月色美景，還有沁人心脾的花茶，更有美人在旁，本尊要好好的享受享受。”

月尊白瑪認真的看著阿旺楠杰，她知道他不是貪圖享受之人，但為何這一次要放著整個教派不管，跟個孩子似的，跟著前來。

阿旺楠杰看到月尊白瑪不悅的神色，連忙說道：“你不要這樣子看著本尊，好嗎？本尊不也是擔心你們的安危嘛。”

月尊白瑪并沒有半點讓步，若此刻不讓阿旺楠杰深刻的了解到作為一教之主責任的重大性，說不準以后會鬧出什么亂子。

“教主，當初我本覺得帶兵越少越好，畢竟我們是出使別國，帶兵馬隨行本就是大忌。而教主則擔心我們的安危，硬是要我帶著這一萬兵馬上路。”月尊白瑪一口氣說完，語氣中的略帶著的憤怒讓月尊白瑪自己都為之震驚。她甚至有意思害怕阿旺楠杰會因此而憤怒，他的冷峻她不是沒有見識過。只是，他太好，在她面前他從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