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鴻門宴(2)
崇正四十年除夕夜
蘭州西城門
新年辭舊歲,大地換新春,這句聽起來喜氣洋洋的話,在大夏朝的每一個角落都不會例外,即使是在這風口浪尖中的蘭州,昨日的戰火似乎並沒有波及到節日的喜氣,
城中往日裡都早早關了鋪子的商戶們似乎今日都是不約而同的依舊營業著,甭管這門臉兒大小,都是一對帶著年氣的對聯兒掛在門口,正中一個斗大的福字,像是貼在每一個喜氣洋洋的人的心頭。
周攤主貓在自己的小屋子裡,點起爐竈裡的柴火,殺了下午孟崎送來的兩隻雞,正準備給女兒飽飽的燉上一鍋許久都沒有吃到過的肉湯,而女兒周娟兒則是把那屋子裡的爐火升的旺騰騰的,靜靜地待在暖烘烘的屋子裡,等著老爹手裡的美味,想著下午匆匆而來卻又匆匆而去的孟將軍,
與此同時,安逸這府宅裡的柳思意倒是臨時充當起了當家主婦,把十幾兩細細碎碎的銀子包在紅紙裡,分發給各個家丁、侍女,在自己屋子裡點上幾根紅燭,弄了三兩個小菜並上幾盤愛吃的瓜果,跟著安欣兩個人圍坐在桌旁談天說地,
本來小丫頭安欣倒是滿心歡喜的盤算著跟高慈懿如何度過這個美妙的夜晚,卻沒成想傍晚時分哥哥回來三兩句就把她的阿懿給帶走了,害苦了她也只好跟著思意姐一起等著守歲,一起等著各自晚歸的情郎。
年嘛,每個人家有每個人家的過法,只不過這片土地上、這片夜空下的每一個人都必須要過,甚至那城牆上值守的軍士,也不能例外...........
按照安逸的軍令,今晚負責城西門值夜的便是成都右衛顧晨夕的人馬,
要是照著以前的性子,這大年夜的被安逸安排來這兒城牆上吹西北風,顧晨夕早就開始罵街了,要麼就是躲在城門樓子裡連個面兒都不露,倒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半個時辰沒到來來回回的在城牆上溜了三五趟了,眼睛有意無意的掃著那緊緊閉死的蘭州西城門,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著什麼,城牆上的成都右衛也都很是異於平常,個個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望著夜幕下靜悄悄的西北。
何六挎著佩刀,邁著小碎步蹬蹬瞪的從城下走了上來,遠遠的接著火光朝著顧晨夕使了個眼色,
顧晨夕會意,他習慣性的左右看了看,然後似若無意的優哉遊哉朝著何六那邊走去,快要走到地方的時候才身形突變,一個閃身跟著何六側到了城樓陰影處,
“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何六朝他做了個放心的手勢,應道:“老時間不變,到時候舉三下火把爲號,他們三千人先來奪門,後續五千人進來破城,緊接著大軍圍住蘭州,咱們就算是大功告成。”
顧晨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這邊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我們怎麼出去?”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到時候我會讓人接應你的。雍王爺那邊已經答應我們了,等到事成之後,讓我做個武安侯、封你一個平安侯,咱們兩個可就到王京去享福了!”
顧晨夕看起來臉上的喜悅之色比這過年都要高興,連聲的應著何六。
兩個人正商談著,卻被一名右衛中前來令兵打斷了,單膝跪地的朝他們稟報道:
“啓稟將軍、百戶大人,甘肅鎮總兵安大人著人來請二位,說是今夜已在軍中設宴,邀二位共度佳節。”
何六聽完這話便把眉頭一皺,問道:“總兵大人只請了我們嗎?”
“據小的所知,蘭州將軍柳彪將軍和四川綠營的姜尚將軍都在邀請之列。”
“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顧晨夕朝著那令兵一擺手示意他退下,他獨自躊躇了一會兒後,頗有些擔憂的問道:“六子,這安逸是不是已經懷疑我們了?別是要對咱們動手了吧?要咱們推脫不去,把時間拖到子時?”
何六想了想,卻是搖了搖頭,“不可能的,這邊他說讓我們去,我們在這兒拖著總得有個理由吧?再說了,這安逸之前一直對我深信不疑,就算是懷疑我給他的消息不真,也不可能料中就是今天,除非他是能掐會算的諸葛亮!”
“那你意思是說安逸並沒有識破我們?”
何六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盯著顧晨夕道:“我覺得沒可能,你沒聽到剛纔說的飯局裡還有那個蘭州將軍嗎?我聽說前幾日跟安逸手底下的火器營鬧了些摩擦,那柳彪還當中的頂了安逸幾句,被他當場就給拿了。我覺得他可能也是藉著這除夕的機會,算是緩和下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我們和姜尚,說不定還有其他人,我看他叫我們去八成是陪客吧。”
顧晨夕有些不解,“這蘭州將軍這麼大來頭嗎?還需要那安逸主動跟他示好?”
“哼~”
何六一臉不屑的冷冷笑了笑,好像是自己遇到了什麼得意事兒一樣,應他道:“二叔還不知道呢吧?這柳彪的姐姐,就是大名鼎鼎的惠妃娘娘!怕是這安逸可能也是才知道不久,這才趕著屁股來給人家賠罪來了,要不然他能把個什麼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什麼蘭州將軍放在眼裡?”
顧晨夕想了想覺得何六說的是這麼回事兒,畢竟那惠妃娘娘可是現在皇上心尖兒上的人,就算是安逸有蜀王當靠山,也架不住枕邊兒風一個勁兒的吹,得罪了她弟弟柳彪,這不是跟自己找麻煩嘛,
“既然如此,那我們赴宴便是。”
不過說到這兒何六倒是有一點兒不太明白,要說陪客就陪客,叫上顧晨夕就得了唄,爲什麼叫上自己呢?從來沒聽說過總兵請客叫百戶陪客的道理。
何六便把心裡想的這話說給了顧晨夕聽,哪知道這剛剛還下定決心的爲指揮使大人一聽這話馬上就虛了,“要不........要不咱們留下個人?不然萬一真的有什麼事兒,或者說真的是宴會耽擱了,他就在這裡提前舉事,咱們自己再想辦法脫身?”
何六聽完馬上搖了搖頭,否道:“不行!這件事兒除了我們兩個誰都不能信,這整個成都右衛都到時候都是遼人的目標,隨便找個人怎麼可能替我們盡心辦事。”
“那該如何是好?”
何六撫了撫腦門兒仔細的想了想,約莫過了半晌方纔開口道:“這樣,你安排個人,等到了在子時初刻的時候去營裡叫我們,就說是營中有兵士私鬥,這藉口我想安逸也不會說什麼的,到時候我回來主持大局,你在那兒先穩住他們。我這邊一旦事成,他們想必也就都知道了,之後你就趁亂出城,我讓那接應你的人在城外等你便是。”
顧晨夕反正一向也是對何六言聽計從的,略略想了想便點點頭道:“行!那就聽你的!就這麼辦!”
應完他之後,顧晨夕轉身返回城牆上,按照他說的找到軍中千戶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後便跟著何六一起下了城牆,跟著等候在城下的軍士一起,前去赴宴.........
................
安逸把這場宴席設在了姜尚的營中,爲此姜尚還把他的中軍大帳都給收拾了出來,各種酒肉菜餚滿滿的擺了一桌子,甚至還不乏又很多這西北不曾多見的果品和糕點,可以說這一桌就算是擺在青城行宮裡崇正的桌案前,都一點兒也不會顯得失禮。
顧晨夕和何六進到營帳裡來的時候,這宴會的人基本上都到齊了,
何六用眼睛瞟了瞟這一桌子上坐的除了已經知道的柳彪和姜尚之外,還坐著林牧之、江雲、趙雙和趙凌風,這些人何六到還不是多熟悉,不過也不打緊,畢竟也不是今晚的主角,想來和他們一樣,陪酒而已,
而且最重要的是,安逸手底下的幾員得力干將都坐在這兒了,這也讓何六的心裡輕鬆不少。
站在主位前的安逸好像是看到人差不多都到齊了,笑著朝著面前擡手,意思好像是打算要示意大夥兒坐下,
結果安逸倒還沒開口,次坐上的柳彪倒是冷不丁的先發話了:
“各位都不要拘著,都坐,都坐。”
說完,他自顧自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端起面前的茶盞,旁若無人的淺斟了起來,倒是把安逸晾在當場顯得很是難看。
周圍一衆將官可以說都是安逸一手提拔出來的,本來對這什麼蘭州將軍就都不感冒,沒想到柳彪這上來就不知大小的給他們擺了個譜,這一個個剛纔還趁著這節氣面帶喜色的驕兵悍將登時臉色就都難看了起來,
尤其是這火爆脾氣的林牧之,“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砸的桌上瓶瓶罐罐叮了當啷響,伸手指著柳彪就要罵娘,
倒是安逸及時朝著他用目光一瞥,才壓住了林牧之沒有發作,林牧之只顧用眼睛惡狠狠的看了柳彪一眼,然後這個臉上還帶著刀疤的惡漢子像是個受氣小媳婦兒一樣落回到座位上,賭氣般的將面前茶盞喝酒似的一飲而盡。
“對對對,柳將軍說的對,大家都坐,都坐。”
安逸這才堆著笑臉附和柳彪似的示意大家各自落座,只是這任誰看來都好像有點兒安逸被喧賓奪主的意思,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柳彪坐的是主位呢。
按理來說,任誰也不是瞎子,林牧之雖然被安逸攔下沒有罵到柳彪的臉上,但是周圍人什麼意思心裡還能沒點兒數?
卻是這柳彪跟個沒事兒人一樣,不但沒什麼收斂,反而一邊呷著茶水,一邊皺著眉頭不悅道:“我說安大人,你也是一方大員了,天天就喝這些茶?也太掉價了吧?”
安逸倒還沒答話,江雲先是插嘴開口了,他冷笑了一聲揶揄道:“我們大人向來節儉,哪像柳將軍一樣,弄得一身名貴的甲冑,走起路來都是金戈鐵馬的聲音,真是好不威風啊!不知今日爲何不在身上啊?”
“哈哈哈!”
周圍幾個見過柳彪那套敖龍寶鎧的人都會意的鬨堂大笑,知道江雲是在調侃他那一身極爲不合體的打扮。
柳彪聽完也是微微的笑了笑,好像絲毫不以爲意一樣,他眼睛都沒擡的扯了扯今天剛剛穿在身上的這套墨色的玄紋錦袍,也不知道怎的,好好一套貴氣十足的綢緞,被他穿的個痞氣十足,
“名貴的鎧甲,永遠都不是別人給你臺階下的理由。”
這話說完倒是把周圍人都說愣了,這都什麼玩意驢脣不對馬嘴的?
唯有正端著茶水往嘴裡送的安逸,嘴角不著痕跡的笑了笑,
柳彪看著一衆人等也沒個反應,不耐煩的一揮手:“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懂,我說安大人,要不咱們開始吧?”
安逸聽完忙笑著朝他點了點頭,看起來樣子就像是在服從柳彪的命令一樣又把面前的茶盞斟滿,朝著桌前的衆人高高一舉,朗聲道:“新春佳節,闔家團圓的時刻,各位卻遠在西北共赴國難,安逸在此替朝廷、替家鄉的父老給諸君道一聲謝謝了!不是安逸捨不得好酒招待,諸位都是軍務在身,今日營中小聚咱們以茶代酒聊表心意即可,等到咱們凱旋之時,安逸答應諸位,一定陪大家喝個痛快!”
“好!”
“好!”
........
安逸這話一出,算是把剛纔席間的那股子火.藥味兒消下去不少,這諸位將官也都是尋著些由頭給安逸敬上一杯“酒”,道幾句吉祥話,也很是喜慶熱鬧,只不過沒人搭理那柳彪便是,
最終還是安逸,滿上一杯茶盞,笑著端到柳彪的面前,
“柳將軍,且飲一杯?”
那柳彪很是不以爲然的輕“嗯”了一聲,然後端起杯盞很是應付的跟安逸碰了碰,隨意的沾了幾口,便放在了桌上,
倒是安逸很是認真的將茶盞一飲而盡,完後笑著將空杯盞底兒朝著柳彪還示意了一下,只是那柳彪,自始至終都沒有擡一下眼皮。
何六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無論怎麼說,安逸今晚的所作所爲都有那麼點.......卑躬屈膝的意思,他冷笑了一聲湊到顧晨夕的耳邊低聲道:“這安逸也知道貴妃娘娘得罪不起了,巴結起來了。看著沒,只要你有個強硬的靠山,什麼白虎神,還不都跟貓兒一樣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