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犯上作亂者
都說大夏人愛吃,年節、上元節、清明中秋端午臘八要吃,婚喪嫁娶也要吃,就是起土動屋拆瓦蓋房、甚至于遷棺都要吃,
或許每一個日子都有被賦予了特殊意義的吃食,餃子青團粽子月餅臘八粥等等等等,幾乎每一個日子都是無論貧富貴賤,每府每戶都是要擺出上好的酒菜,款待親朋,
但是大夏人心里都明白,一場場的筵席不過是一個讓多日不見的親朋歡聚滿堂、讓遠在他鄉的游子踏上歸途的理由罷了,
所以,在大夏人的心中,吃什么,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在吃。
真正的回到華陽縣的潯江樓,叫上三五個知己好友,挽上高影疏摟住柳思意,縱然那桌上的酒肉都是鄉間小食,那也才叫做酒宴,
這和談大帳里雖然吃食自是琳瑯滿目,美食美酒美人也是一應俱全,但是擱在安逸的心里這只能叫做公事。
安逸一整晚都在跟對面韓光德以及遼朝過來的一些不知姓名的文臣攀聊著,臉上都是掛著笑意,心里面卻是索然無味,
很快,小腹中的鼓脹就讓他起身和韓光德托了個假,轉身走出了營帳。
要說剛才坐在座位上的時候還沒感覺,但是一站起身來,還真憋得緊,他一出帳門沒走多遠,就趕緊扯住一名遼兵,問他們營中哪里可以出恭小解,
也不知道那遼兵是不是沒懂他的意思,居然朝著那條不是很湍急的溪水指了指。
尿河里?
“毋里木,水打來了沒有?大元帥等著要呢!”
“來了來了!”
正當安逸看著這條溪水,忍耐著小腹中的鼓脹,四下相顧無人準備有所行動的時候,就看到一個遼兵拎著兩個木桶,跑到自己下游的位置滿滿的舀上了兩桶水,挑著就往剛才自己出來的和談大帳里跑去。
這是......喝的?
安逸心頭一陣僥幸,心道幸虧自己沒有尿到河里,不然一會進了帳子,那不是怎么出來怎么回去了?
他想著心中就一陣惡心,又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土丘山腳的位置,那里倒是松木蔥蘢,安逸便繼續帶著鼓鼓的小腹,朝著山腳下奔去。
安逸來到山腳下,找了個隱蔽的去處迫不及待的一撩開下擺,頓時就是一陣的輕松舒暢,瞬間感覺到整個人都縹緲了起來,骨頭都要輕掉二兩,
解決完自己的事兒之后,安逸卻不想馬上就會到大帳去,他是真不知道遼人這所謂“盛大的節日”過得是個啥意思,一屋子人不是自吹自擂就是互相恭維,倒還真不如在這兒安靜的夜空下面透透氣來的舒服。
安逸這樣想著,便腳下踱步四處轉悠了起來,誰知道這不經意間眼睛望山上面一瞟的時候,居然......
看到了一個人影!
這是誰啊?大半夜的跑這山丘上來干什么?
安逸看在眼中,心頭疑惑著,忽然就想起了金銘尹傍晚時候跟他說的事兒,
這遼人不會是真的有想法要對他們動手吧?
安逸緩緩地把自己腰間的那柄手銃給掏了出來,腳下悄無聲息的一點點往那黑影處挪過去,手上沒停的拿出彈丸,填進了后膛。
這不高的土丘被安逸貓著腰沒多大會兒就趴到了山頂,當他借著月光沒那站在高處眺望遠處墨色夜幕的人影看清楚的時候,又把手銃默默的收了回去,雙手朝身后一背,大方的走了上去,
“燕兒姑娘倒是挺有閑情逸致的,這野外老林獨自一人跑到這兒來看風景。”
蕭燕兒身上披著個鑲毛斗篷,聽到他的聲音轉頭瞧了瞧安逸,然后又把俏臉撇了回去,淡淡的道:“大夏的高門侯伯是不是都像你這個樣子,不管我躲到屋里還是這山上,都能被你找到。”
安逸知道她還對在對邱皇鎮時候的事情耿耿于懷,干笑了兩聲應她道:“燕兒姑娘不要誤會了,大夏朝其他的高門侯伯是什么樣我不太清楚,不過我可不是個登徒子。”
安逸說完就聽到只給了他個背影的蕭燕兒兩聲清脆的輕笑,
“可不是嘛,若是被一個登徒子屢次阻止我們的攻勢,那我們大遼的將軍猛士們,都不知道臉要往哪兒擱了。”
安逸緊跟著往前走了兩步,轉頭看著蕭燕兒直勾勾盯著遠處的眼眸,有些哭笑不得的問道:“我說燕兒姑娘,我們是來和談的,你怎么說話總帶著一股子火.藥味兒啊?再怎么說,我可是在幻境里面救過你一次吧,不用你知恩圖報,好歹給我個笑臉不過分吧。”
“你怎么知道那個是幻境?”
見到這對他一臉敵意的蕭燕兒忽的很感興趣一樣把俏臉轉了過來,安逸便故意調笑她道:“你想知道嗎?那你別本著個臉我就告訴你。”
哪知道這蕭燕兒把臉一寒,
“那你就不要說了!”
然后又轉了回去。
“好好好,我告訴你,你這個姑娘真開不起玩笑。”
安逸見到蕭燕兒完全不搭他的茬,又別過臉去盯著遠處那黑乎乎一片的虛空看去,便只好自己給自己擺了個臺階解釋著說道:“你不是當時給我留了個字條嗎?你說那不是夢,既不是夢,但我們的感覺卻像是做夢一樣,受了傷也丁點兒事兒都沒有,那不就跟道家仙者所描述的幻境一樣了?”
“照常人來看那肯定是個夢了,但是我就知道那不是,那是一場看似虛幻的實景......”
蕭燕兒接著安逸的話說著說著一轉頭,正好迎上安逸那半信半疑的眼神,黛眉皺了皺微嗔道:“你這是什么表情,是不相信我說的嗎?”
“我是覺得燕兒姑娘剛才冷冷的樣子像是個冰山美人,現在提到那件事兒的時候就像是個跳大神的。”
“跳大神,是什么意思?”蕭燕兒有些不解,畢竟這安逸脫口而出的名詞兒草原上是沒有的,
安逸倒是一本正經的解釋道:“額......是這樣,這跳大神的在我們中原,就好像你們那邊有些人信奉的薩滿一樣,算是一種神靈的信仰,意在驅魔降福,很神圣的。”
這可能是跳大神這個詞被解釋的最文雅的一次了,不過確實讓蕭燕兒聽懂了,
“這么說來,你是不信了?”
安逸沖她笑了笑,轉身找了塊還算平整的低矮大石板,使勁兒的吹了吹上面的浮涂,然后撩起衣袍一屁股坐了上去,應蕭燕兒道:“哪兒有那么多神了鬼了的?這東西我之前打聽過,我們家鄉野地里以前就有這種所謂的鬧鬼山谷,周圍莊戶都說是什么半夜能聽見鬼叫啦、看見鬼影啦,找來跳大神的驅魔,銀子沒少花,一到晚上照樣‘唱大戲’,一度還被我祖父列為邪地,不讓百姓靠近。
后來來了個懂行的老者我們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什么鬼魅,我們照著他說的山谷周圍那種黝黑色的石頭都挖開拉了出去丟棄到谷外,當天晚上就沒有聲音了,所以我估計那邱煌鎮和我說的這個一樣,八成也有那種石頭,讓人產生幻覺而已。不然是真的話,我在夢中被那大影子刺了一劍,怎么一點兒事兒沒有呢?”
這下蕭燕兒倒是沒有答話,她再不凝神注視那遠處的黑暗虛空,而是轉過身來邁開腳步朝著安逸走了過來,俯下身收拾了下自己長長的瓔珞華服裙擺,抬起腿一腳踩在了他身旁的大石板上,
“你......這是何意?”
安逸感覺蕭燕兒此時的動作就好像是置身在在酒館里遇到了喝醉的莽漢,一只腳踏在他屁股下面坐著的長條凳上,滿臉橫肉的怒聲問他:“小子,你是不是要搞事情!”,
只不過這次不是莽漢,而是一個美人兒罷了。
然而蕭燕兒卻沒有問安逸要不要搞事,而是一聲不吭的慢慢將自己腿上的裙擺往上撩起,一點點一點點直到露出了在月光下似羊脂玉一般帶著朦朧白的半截小腿,
這還不算完,她接著又用一只手攏住裙擺,另外一只手輕輕的取下了自己腳上的那只用金絲線繡著鳳凰圖案的織錦短靴,連同自己賽雪欺霜的玉足露了出來,可能是覺得這大石板上面塵土臟得很,就這么凌空的抬在空中。
安逸坐在旁邊只看著她一點點的把衣裙撩了起來,短靴也脫掉了,完全不知道蕭燕兒弄這一副讓人看著有些血脈噴張的畫面是什么意思,
倒是蕭燕兒指了指自己的腳踝,開口道:“你看看我腳踝上的傷,你還覺得是那是幻覺嗎?”
安逸應聲低頭看去,就見到蕭燕兒腳踝處好像比原來多了一根質地細膩的紅繩編織的腳環,環上海掛著個金制的鏤空飾品,看來像是個......奇怪的珠子,
他邊看著邊朝蕭燕兒那腳環上面一指,脫口而出道:“這東西你挺好看的,你自己做的?上次還沒有來著。”
蕭燕兒心里那個氣啊,雖然手上沒有動作,臉上的表情卻要比這數九的寒冬還要冷幾分,揶揄安逸道:“伯爵平時跟姑娘說話的時候,都是這么抓不住重點嗎?”
重點,當然安逸是能抓住,只不過有些東西稍微比重點搶眼一點就是,
安逸記得很清楚,上次的時候蕭燕兒因為跌落而導致腳踝處插了一根深深的石刺,還是自己用劍借著火才幫她弄了出來,現在這腳踝上雖然沒有了當時那么猙獰的疤痕,但是仍舊能夠看出來一道隱在皮肉里的紅色細長傷痕,只是似乎已經愈合很多了,
不過.........
這道疤痕怎么會還在蕭燕兒的腳踝上?按照安逸自己的想法,不是應該......隨著幻境的消失就消失了嗎?
“這怎么可能?為什么我的傷都消失了,你腳踝上的傷卻還在?”
蕭燕兒纖手一松將裙擺放了下來,然后登上那只織錦短靴,看著安逸道:“這也是我一直沒有明白的事情,如果說這傷是真真正正受在自己身上的話,那你最后被她刺那一下為什么一點兒事兒都沒有,但是我的傷卻留下了。”
她這樣一說安逸倒是想起來了,“我記得當時你不是暈倒了嗎?那女人光影你都知道?”
蕭燕兒點點頭,“沒錯,我要是說我當時正以一個第三人的角度在看你和......和我,你可能又要說我是什么跳大神的了。”
此時要是說蕭燕兒是跳大神的,恐怕安逸自己都不信了,這么一通說下來,邱煌鎮遭遇的事情看起來可以用夢境或者什么幻境來解釋,但是很多的細節真的解釋不通,
而且就算是分開來說,先撇開安逸的傷不談,上次兩個人在邱煌鎮遭遇還是安逸回防蘭州之前,也就是調防青城之后,第一次和第二次蘭州防御戰之間,距離現在不足月余,蕭燕兒腳踝上的傷就好了?
想到這兒,他不禁開口問道:“燕兒姑娘,你這傷疤我記得當時挺嚴重的,路都不能走,現在竟如此之快就已經愈合了?”
哪知道蕭燕兒卻搖了搖頭應道:“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
“醒來時候就這樣了?”
安逸雖然不懂醫理,但是行伍之人對于這些利器鈍物所創的外傷都是久病成醫的,當時那種傷勢別說是一天時間了,恐怕蕭燕兒想要下地走路都得個把月之后了,
就包括上次他在狐嶺上被張羽那一箭射中,安逸在鄭大夫的及時治療下,都是很久才好的,現在胳膊上還留著疤痕,都沒有蕭燕兒腳踝上的傷好的這樣徹底,
所以現在安逸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要說是幻覺吧,那蕭燕兒腳上傷都不該有,要說不是幻覺吧,這是用了什么靈丹妙藥能好這么快?
或者說......
安逸忽然想起了蕭燕兒剛剛說的話,疑道:“對了,你剛剛說的那個‘她’?是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