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哼了一聲,轉身向著月影潭的方向而去。
帶著些微的遲疑和猶豫,他慢慢的一步步靠近,那風拂間,撩撥著人的視線,愈加的迷離。
那月影潭邊,白蓮盛開,清水芙蕖,隱隱然的蓮香四溢。
一個白影,俯倒在了片片蓮葉上,那樣羸弱到了柔軟的身子,竟是那幾片蓮葉隨著流水,都能輕易的支撐起。
秀髮隨意的四散著,帶著些風光的旖旎,白色的衣袍凌亂不堪,有些還有著撕裂的痕跡,間或露出的肌膚,白皙柔滑的讓人情難自禁。
只是如今這個身子,卻是盡數趴在那蓮葉水上,整個人,都在不斷的哆嗦著,帶著一聲長過一聲,卻又想要拼命忍住的呻吟。
已經有一整天沒有再碰到阡陌離,那心中空虛,難耐的感覺,如萬蟻噬心,凌遲而死也不過如此,那樣的痛苦難耐,想要再聞一聞,想要再嘗一嘗那銷魂的阡陌離滋味,然而,隨著那癮漸漸涌上心頭,腦海中殘存的理智似乎也要在剎那間消失殆盡。
縱然是身處那樣冰冷刺骨的水中,就算從小便極是怕冷,但這樣的寒意,深入骨髓,卻根本不能將阡陌離帶給她的空虛難耐和痛苦緩解一分。
她不知道那個人帶自己出了火海,又到了這裡的用意究竟是爲了什麼,但既然已經答應了水兒,發下了重誓,她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這一次,她不僅僅是一個崔慕染,不僅僅只是一個人而已。
想起那個怯弱,微笑,帶著歉疚和憤怒的人,她忽然間心酸的好想落淚,爲什麼,這個世界,要是這麼的不公平,爲什麼,要有這麼多的殘忍在?猛然間心在剎那間重重的一跳動,似乎都要是跳亂了節奏。
慕染雙手猛地掐緊了一株出水白蓮的莖桿,一張蒼白卻又帶著莫名迷離嫵媚的臉緩緩朝向了那個正持著劍而來的男人。
傾國傾城之容,妖嬈嫵媚之姿,嘴角張揚的弧度邪肆放浪,只是這一刻,什麼都掩不住他眼中的驚駭和複雜。
北堂茗怔怔的望著那悄然迴轉過頭的人,蒼白的容顏,英挺的鼻,秀巧的下顎,曲線是那般的幽雅完美,紅脣微抿間,眼光清澈冷冽,在那裡,暗暗藏著幾許倔強和堅毅,只是那初經人事的眼眸間,卻含著些許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嫵媚情致在裡面。
真真然是那個月影潭邊,與自己兩相偎依的人,只是那樣的眼神,面對他時,卻再也沒有溫柔。
不,不會是這樣……
北堂茗忽然微微搖起了頭,怎麼會是崔慕染,她從來沒有在月影潭邊出現過,她不會是,也絕不能是她,手中的劍驀地一翻,剎那間,清劍發出一道水潤般的風吟,那凌厲的劍氣忽然間朝著慕染飛掠而去。
這個時候,心竟然出奇的平靜,慕染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並不閉上眼睛,只是那樣怔怔的看著那道劍氣,帶著璀璨的如玉光華而來,霎時間面上壓力一盛,覆在自己臉上的青絲驀然間輕舞飛揚。
“噌……”原先有蓮烙的那個額角之上的髮絲驀地被勁風所擊,剎那間竟已是被割了一縷下來,卻在瞬間,將那光潔姣好的額都露了出來,那上面,白皙柔軟之間,已只能見著一朵恍恍惚惚的肉色痕跡,隱約能見是一朵蓮,只是,卻再不是銀白色的,透著聖潔。
慕染怔怔的
伸出了右手,那一縷髮絲緩慢的飄落,飄落在她右手的掌心,帶著些柔軟和酥麻,緩緩輕靠在她手腕上猙獰的傷口處。
“你,這是怎麼了?”北堂茗只覺得喉間澀的發緊,心中有一絲絞痛,在那樣隱隱的,先是一絲絲,到最後,卻是那般瘋狂的襲來,讓他一時間,身形輕晃。
“若你所願。”凝神終究只有剎那,片刻後,那阡陌離的癮,卻還是未能消散而去,她極力忍了這麼久,卻終是不能忍住麼?緊緊的將自己握著髮絲的右手按緊在了自己心口,雖然右手再無力道,但壓在心口,還是那般的重若千斤。
她驀然間發出一陣細碎的輕笑,透著些許的自嘲,“義父在乎的,你已經毀的差不多了,而我,也終歸是逃不過,只是……”她的眼神,在剎那間變得清冽無波,卻透著無比的怨憤與堅持,那眼中的倔強堅毅,似乎要從骨子裡悄悄四溢開來,透著那股子,讓人無法不動容的悲哀。
“只是,崔慕染已經不單單是崔慕染,我要活下去,只是想要活下去……”
“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慕染慢慢的從水裡坐起身來,身上衣衫盡溼,將玲瓏的身姿展現無遺,帶著春情般的旖旎,這個模樣的她,有著不自知的嫵媚嬌柔,亦是帶著深深的哀慼,阡陌離的癮,是那樣接連不斷,生生不息的從身體裡的每一處傳來,快要將她折磨的只想哀求任何一個人,能給她一點點的阡陌離,就算只是,聞一聞,也是好的。
只是,想要活下去……北堂茗卻不住的喃喃著,口中的話語卻只有這一句。
他不知道他此時眼中擯棄了所有的妖嬈嫵媚,剔除了所有的冷酷僞裝,有著的只是一抹輕顫,然而嘴角的弧度,卻還是想要有一絲能讓他自以爲心安理得的殘酷,他只拿眼一望,便已是知曉,她手腕上的傷痕,便是自己那支玉簪所劃的吧,那把火,現在想來,應該也是她的傑作。
只是心裡的那一份怔訟,是騙不了人的。
然而看她如今的這番模樣,似乎是在隱忍著什麼莫大的痛苦,縱然聽到了她似乎是賭咒發誓般的輕喃,想要活下去,然,他的心中,卻爲何帶了那麼一股心慌,心下一動,長劍已是飛快的上挑,砰然耀動間,帶出一道凌烈的光華。
“我不管你是誰?崔慕染也好,是她也罷,這一輩子,都不要再有其他的念頭。”長劍忽然直指,卻在瞬間輕微顫動,劍尖輕吟晃動著空中的氣流而動。北堂茗瑰麗的容顏之上,泛著一抹複雜卻又詭異到了極致的妖魅,“生,不離;死,不忘,你永遠也不要想逃……”
慕染強忍著痛意和難耐的身子倏忽間一震,驀然擡頭,眼中帶著一絲不可思議怔怔看向他,冰肌玉骨,兩頰粉嫩,姣好的眉目,眼波流轉間,竟是異樣的清麗秀雅,她靜靜的看了他片刻,忽然就那麼低低的笑出了聲,“南平王,我以爲,高高在上的你,是不屑與我這樣恍如落水狗一般落魄之人計較。”
“崔家如今變成這番模樣,義父已死,你口中,義父在乎的,已經支離破碎,縱然是我,也已經這般的慘,爲什麼,你還不肯放過我?”她的話語怔怔淡然,眼神飄渺著,不知要看向何方。
然,那眼眸中一點純良,卻沒有他所渴求的,溫柔繾綣。
心,在一瞬間,微微一掙,爲什麼
,這般執拗的不肯讓她死,爲什麼,費盡心機不就是等著這一天麼?不是說好,一旦有了能左右自己的事或物,便要毫無顧忌的一一親手毀滅麼?可爲什麼,到頭來,還是心軟?
“砰”的一聲,長劍忽然墜地。
北堂茗神色複雜,眼中帶著一絲不可思議,然而嘴角上挑起的弧度,卻猶如魔魅之夜,那樣讓人恐懼的魔鬼,身形微移間,他已是到了她的面前。
擡手猛然撫上了她的脣,細細的用手指慢慢的描畫著她的脣,修長的手指,在上面恍然流連,似是不知疲倦一般,慕染愕然與之對視,還未厲聲喝止,便已聽到他幽幽的聲音,帶著恍惚傳來,“放過了你,誰又能放過我?”
這一聲,極輕,極快,叫微風一蕩,便毫無聲息,讓人恍惚間,只覺得聽到這樣的話語,全是自己的一襲幻意。
那樣顫抖的手指,帶著些遲疑,摩挲在她脣際,卻忽然間猛地扼緊。
北堂茗的手指輕勾間,已是輕佻的扼住了她的下顎,目光慢慢變作深沉,妖嬈鳳目中,忽然間的一點了然,讓慕染的心,直墜深淵,“你這般隱忍著,在做什麼?若我猜的不錯,你上癮了,是不是?”
“回答我。”手指上的力道驟然一重,他迫使她的頭,微微向後仰去。
脣在不停的哆嗦,上下脣的牙齒,也在不住的輕觸,發出細碎的聲響,慕染的眼中忽然間射出兩道厲芒,狠狠的直視向他,“是,我是上癮了,還是阡陌離的癮,這下,你滿意了吧!”
北堂茗的目光倏忽一凝,剎那間,竟然已是千變萬化,那裡面,沉寂深深的,叫人看不見,分不清,那裡一絲一毫的底細,“是,滿意,當真是滿意至極。”他這一句話,說的極爲陰測,咬牙切齒間,那一字字,竟像是從脣齒間,硬生生擠出,“還沒有完,一切都還只是開始,崔家欠我的,我要你一一來還,這一生,我要你永遠也還不了……”
“不要逃,否則,我便讓你生不如死……”
“憑什麼……”慕染忽然淒厲叫出了聲,猛然昂頭,一口咬在了那近在咫尺的手上,帶著莫名痛蝕人心的恨意,死死的咬落,口中忽然間,爲一片濃烈到了慘痛的血腥味所充溢,直至那成股的鮮血滑落,直至他的血,流進了她的喉,順著她的脖頸,倏忽的滑落……
帶著詭秘的情景,卻在月影潭側,白蓮中,恍如詩畫一般的飄渺之美,她不鬆口,他亦不再動分毫,竟像是絲毫也察覺不到痛楚一般,“慕染……”
她似是未聞,只是那血的味道,卻帶著能讓她安寧的訊息,那股味道,似乎流遍了全身,給她一股舒適和莫名的倦意。
貼合的弧度,異常的和諧,那一天一地的靜謐,那細水長流的安寧,那一坐一站的兩人,帶著各自的堅持和傲然,永遠也不肯低頭。
此間的風,忽然猛烈起來,倏忽間,便刮落了北堂茗尚自半遮著頭的斗篷。
發未綰,絲飛揚。
他漆黑如夜的髮絲,那般旖旎的在她臉上摩挲,看著他披散的發,那簪發的簪子,曾經有些莫名的熟悉。腦海中似乎有一道極是亮麗的光芒閃過,她身子猛然一震,眸子裡突然間閃過一抹狠戾,齒上忽然愈加的用力撕咬,然而完好的左手,卻突然間帶著恨意,惡狠狠的扇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