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樂福速遞已運作了七年，到了年底結(jié)算，業(yè)績大幅成長了一倍。
在尾牙宴上，江董準備送自強一個大禮。
他告訴自強﹕”這幾年來，要不是你的努力耕耘，達樂福速遞也不會因此而步上軌道。我要感謝你這七年來的不辭勞苦經(jīng)營，我要將我在隔壁那條街的一樓房子送給你，是給你的年終獎金。”
“這怎么好意思呢？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全體公司同仁的共同努力才能結(jié)出這美好的果實。”自強不敢居功，再三婉拒。
“你就不要再推辭了，達樂福速遞能成為全臺灣業(yè)績第一的速遞公司，你是最大功臣。我的房子這么多，空在那喂蚊子也無用，況且我又沒有子嗣，將來這些房子不知要給誰？”
自強這才答應(yīng)收受江董贈與的房子，并開始裝璜粉刷，打算在農(nóng)歷年前將阿嬤接過來一起住。
他很早以前就想將阿嬤接來中壢住，但是他現(xiàn)在住的公寓沒有電梯，阿嬤來住，要爬五層樓，很不方便。
如今如今有了江董贈與的一樓房子，不僅距公司很近，且阿嬤不用爬樓梯，又可以常去公司里走動，不會無聊。
自強的心里充滿感激與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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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臺北的冬天又濕又冷，一月初到現(xiàn)在已連續(xù)下了兩個星期的雨，好不容易雨歇，天空出現(xiàn)微弱的陽光，自強來看阿嬤并梢來他將要接她去中壢住的消息。
阿嬤聽了對自強說﹕”你的老板對你真好，你要更努力的替他打拼，還有那個小娟對你也是有情又有意，你準備何時娶她進門？”
“我和她只是普通好友，八字都還沒有一撇，更惶論嫁娶。”自強趕緊撇清。
“我看人不會錯的，這個女子有幫夫運，再加上她看你時，眼神都透露出對你有愛慕之意。人家對你有意思，你還不趕快娶她進門。 唉！我已八十一歲了，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喝到這杯孫媳酒喔！”阿嬤長嘆了一聲。
自強的心中也在酌磨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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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再半個月就要過農(nóng)歷年，江張娘感染了流行性感冒，高燒幾日都不退。
自強將阿嬤送醫(yī)，終日守在床前日以繼夜的看顧。
三天后，阿嬤的燒退了，神智清醒的對自強說﹕”我不想躺在床上，我想出去透透氣。”自強就幫阿嬤辦理出院，推著輪椅帶阿嬤出去逛逛。
到了公園，阿嬤問﹕”我的小茉莉為何還沒開？”
自強回﹕”茉莉要到夏天才開，現(xiàn)在是二月，妳看櫻花開的多美。”
“我比較喜歡茉莉，它小巧可愛又清香，比較討人喜歡。”阿嬤語氣有些失望的回。
“等我們搬到新宅后，我就在前院種一大堆茉莉花。”自強告訴阿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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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又要求自強帶她回老家看看，自強不解的問﹕”那里只剩一堆廢土，為何要去那？”
“我想回去老家看，我怕我沒有時間了。”阿嬤道出這句話，自強有一股不安的感覺在心中蔓延。
“阿嬤妳一定可以平平安安，長命百歲。”自強撇過頭看著天空說，彷佛要失去了什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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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載阿嬤回到老家的廢墟，自強又帶她在附近繞了一大圈，最后在送她回養(yǎng)老院路上，阿嬤語氣幽幽的道﹕”我死后，要將老家這塊土地捐給公家，要蓋間少年中途之家，和隔壁香燭店的陳老太太一樣的心愿，希望能幫助那些曾經(jīng)迷失的少年，走回正確的道路，自強你要幫我們完成。”
‘為何阿嬤今天像是在交待遺言？’自強心里很難受，最不愿意聽見的話從阿嬤口中冒出來。
到養(yǎng)老院前，江張娘要自強唱那首”阿嬤的眼睛”給她聽。
“美麗滴，美麗滴天空里，出來了光亮的小星星，好像是我阿嬤慈愛的眼睛……
常常希望我做個好小孩，阿嬤的眼睛我最喜愛。” 自強唱著唱著，阿嬤突然說﹕”為何眼前一片漆黑？天黑了嗎？”
“ 現(xiàn)在才下午三點，天還很亮。阿嬤妳是怎么回事啊？”自強伸手摸了阿嬤的額頭一下，說﹕”沒有發(fā)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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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養(yǎng)老院，自強要將阿嬤背下車，發(fā)覺她身體冰冷，四肢僵硬的坐在車內(nèi)，一動也不動。
自強用手捏了阿嬤的臉，仍然無反應(yīng)。
用手摸了阿嬤的鼻孔，沒有呼吸的氣息，他在驚慌中趕緊將阿嬤載到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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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自強邊跑邊大叫﹕”醫(yī)生，你趕緊救我阿嬤。”
醫(yī)生給予阿嬤急救后，仍然無效，宣告死亡。
自強依然不死心，情緒激動的緊緊抓著醫(yī)生，嚷著要他救活阿嬤。
“ 我們也束手無策，病人器官都已衰竭，回天乏術(shù)，你節(jié)哀順變吧！”
自強的心頓時像是被轟了一個大洞，痛苦欲裂。
站在床前，表情茫然的看著阿嬤，強忍住眼淚和哭聲。
他聽人說，人剛走時，靈魂還在身旁，若是你大哭大悲會讓她放不下心來而難走。 自強望著阿嬤安祥寧靜的面容，一點都不像死人，宛若是個沉睡的嬰孩。
自強跪在床前，不停的低語﹕” 阿嬤，妳一路好走，我會照顧好自己，妳不用擔心，安心的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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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中壢，自強著手辦阿嬤的后事。
阿嬤的告別式上，他請來云龍女兒班上的合唱團，唱”阿嬤的眼睛”這首歌，這是阿嬤生前最愛的一首歌。
聽到這首歌，自強的腦海里出現(xiàn)好多畫面，都是小時后和阿嬤生活在一起的點滴。
‘臺風過后，家里的屋頂破了個大洞，風雨過后，晚上躺在床上仰望天空，阿嬤手指著天上的星星，告訴他哪一顆是阿公，哪一顆會是將來的她。
和阿嬤一起推著手推車，沿街叫買破銅爛鐵。
還有阿嬤做的油蔥飯最香最好吃，這輩子再也嘗不到了。
阿嬤為他晚上留的那盞燈，讓他感到無限的溫暖與光明。
每回頑皮闖禍，她那嚴厲責罰后又不忍的疼愛眼神。
阿嬤在日常生活中教導(dǎo)他的各項生活技能，珍惜資源再利用。
阿嬤很樂天知命，教導(dǎo)他﹕人生，重要的不是物質(zhì)的享受，苦并不可怕，只要苦得有勇氣，有意義、有價值。
人要知足、惜福、感謝與報恩，要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只有用真心去體貼周遭的人，別人和自己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
窮困的生活讓阿嬤學(xué)會如何在這種困厄的環(huán)境下過得樂觀。’
想到此，自強不禁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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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掛滿紅布條的葬禮會場，今年剛滿八十一的阿嬤算是喜葬。
阿嬤，壽終正寢，自強萬分不舍。
她是自強此生最美好的回憶。
除了感覺失落！傷心！鼻酸！，所有關(guān)于阿嬤的一切，都是無價的。
阿嬤入殮前，自強用手去撫摸她的臉龐，靜靜躺著的阿嬤是那么安祥，臉上似乎還帶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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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姓張，單名「娘」，其實就只有這二字，冠上夫姓之后才成了江張娘三個字。當時年幼的自強并不懂得冠夫姓的意義，以為人的名字都是三個字，于是誤以為阿嬤就有著與他相同的姓氏。
長大后，才知道阿嬤是童養(yǎng)媳，沒有選擇愛情的權(quán)利，順理成章與阿公結(jié)婚之后傳宗接代。
阿嬤，雖然沒受過正式的教育，但她懂得很多，在她對孫子的教養(yǎng)里頭，總是語帶智慧。
黃昏的陽光灑在家里的木頭窗，斜斜的影子落在桌子上面，看著阿嬤在他的家庭連絡(luò)簿上簽名。
屋檐邊那窩燕子一邊吃蟲，也一邊偷看阿嬤用她厚實起繭的手握住一根削得短短的利百代鉛筆，很認真的寫字。
至今想起，模樣真可愛。
像江張娘這種充滿軔性的女性，油麻菜籽似的一生，沒有怨言，每件事盡力去做，用開朗的態(tài)度去面對人生﹔雖然命運坎坷卻一直很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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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壢的新居已裝潢好，但是已等不到阿嬤來住，很遺憾無法及時盡孝。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自強現(xiàn)在才體會到這種風木含悲的痛。
偌大的屋子，空蕩蕩的只有自強一人。
他常常獨自面壁思念阿嬤。
活到三十又六，他才明了阿嬤是世上唯一真心不求回報，最愛他的人。
他對阿嬤一輩子都刻骨鏤心。
“阿嬤，謝謝您給我那么多愛，也因為您的愛，我才能堅強勇敢活到現(xiàn)在。
是您賜給我智慧，讓我成長，我才能面對人生中的各種困境，您讓我看到人生的真、善、美，您是永不枯萎的油麻菜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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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已過世四個多月，但她的身影及容貌輪廓仍深植自強的心，依舊清晰。
阿嬤圓圓的臉龐，慈祥的笑容，讓他無法忘懷。
自強對阿嬤有著無盡的懷念。
雖然與她的"嬤孫之情"只有三十六年，但在他心中有一條和阿嬤連接的線，每當牽動那條線，過去與她的點點滴滴立即浮上腦海。
自強自問自答﹕” 阿嬤一定在天上當菩薩。阿嬤，您會在天上保佑著我。
如果還有來生，我們還能再相聚嗎？ 您走后，我常夢到您，您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嗎？
六月已悄然來到，前院飄來的茉莉花清香，您聞得到嗎？我相信您在天上一定能看到我為您種滿整園，您最喜愛的小巧可愛茉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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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逝去的歲月，無法追回，只能在心中保存溫馨了。
逝去的時光讓人留戀，未來的日子要更努力。
時光飛逝，一去不回頭，轉(zhuǎn)眼間阿嬤已走了半年多。
又到中秋佳節(jié)，家人團圓的日子。
今年中秋，自強和江董及江經(jīng)理全家共渡。
望著天空的皎潔明月，自強低頭吃著月餅，心里還是有股淡淡的憂傷。
江董走到他身邊，關(guān)懷的語氣道﹕”自強，今后你就把我當作是你的家人，我也把你視為我的兒子看待。”
自強抬頭看江董真情流露的眼神，一股暖意穿過心間，心里說不出的暖，感動在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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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 (唐)孟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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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續(x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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