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德坐在辦公桌前,望著桌上放的兒子和妻子照片,不禁又悲從中來。
妻子和兒子已過世三年,他的內心仍然是沉痛不已。
那是三年前的一個冬天下午,唯一的兒子陪著媽媽一起去南部的廟宇祈福。
祈福完後,兒子開車帶媽媽回家的路上,不幸在高速公路上發生連環車禍,兩人被撞的面目全非,當場死亡。
在看到兩具冰冷的遺體無聲無息的躺在醫院的停屍間,林大德崩潰大哭,幾乎要哭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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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巧又孝順的獨子才二十七歲,這樣年輕又有活力的一個人,竟然英年早逝,獨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
兒子在大學畢業當完兵退伍回來後,就一直幫忙打理家裡貨運行的業務,並且還準備發展國內速遞的事業。
他的速遞計劃和目標都已訂立,將要朝向他的鴻圖大志開展時,卻命喪黃泉路, 未能實現他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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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和妻子去世後,他終日淚以洗面,毫無心思在事業上,半年後就將公司的事務交給弟弟大偉,自己則打算去美國紐約依親,投靠女兒雅惠。
雅惠在大學畢業後就去美國唸書,取得碩士學位後不久就嫁給一位臺裔美國人- 勞伯.李。
勞伯的父母都是臺灣人,經商移民到美國,他是出生在美國的臺裔移民第二代。
他的思想和生活哲學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道地美國人,對於親情的重視度較淡薄。 中國人的家庭觀念強,血緣關係和親情倫理根深蒂固。
父母、子女始終是一家人,哪怕成家立業,另設門戶,和父母仍不分彼此﹔把贍養父母,侍奉父母,看作是自己應盡的責任,這和美國人比較重視個人的觀念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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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美國女兒的家,沒見到笑臉迎親的畫面,卻是女婿的冷漠以對和鄙視的眼神對待。
每天早上吃早餐時,勞伯就用一些不禮貌的英文問候大德,並且從不叫他岳父或父親,都是直呼其名。
剛開始時,他不以爲意,認爲這就是美國的文化。
才過了一星期,勞伯就怪他白吃白喝白住都不付錢,他也忍了,就每週付兩百美金給女兒。
勞伯還會對他嫌東嫌西。
像是浴室的地板不能有積水,不許使用他家人的牙膏和洗面奶香皂,還不準他抱他的外孫女,更不允許他在晚上八點以後坐在客廳看電視。
諸多限制,導致他和女婿的一些大小衝突不斷。
他向女兒抱怨她老公的一些行爲是對他不敬,但是女兒總是對他說﹕”爸爸,你現在是寄人籬下,總該配合我們的生活步調。 忍一忍,時間久了,你就會習慣。 你不要再和勞伯起衝突了,會讓我很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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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女兒去西岸出差五天。
這天早上起牀後,他直接走到餐桌前要吃早餐,才一坐下,勞伯就很不客氣的用中文對他發飆﹕”沒有你的份,要吃自己動手做。”
平時勞伯都不和他說中文的,大德還以爲他不懂中文,這下才瞭解到其實是不屑講中國話。
被勞伯潑了一桶冷水後,大德就離開飯桌,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取了一顆雞蛋和兩片吐司,準備自己動手做早餐。
才關上冰箱門,轉身就看到勞伯站在他身後,怒眼對他訓示﹕”這又不是你買的東西,怎麼可以擅自取用,你這是偷竊的行爲。”
聽了此言,大德大爲光火,很想動手摑他一巴掌,但一想到女兒,只好忍住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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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了一個上午,他只好走到街上,隨便買了一個漢堡和一杯咖啡充飢。
用餐完畢,無處可去,只能在街上閒蕩。
路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人來人往。
走在陌生的人羣理,他覺得自己只是個過客,沒有歸屬感。
他的腦海裡又出現兒子和妻子的畫面﹕
‘曾經他有個溫暖的家,一個他愛的女人和兒子。
死神穿一身黑色來接走他的摯愛,從此一去不返。’
此時已是秋末,耳邊蕭蕭風聲忒楞。
當夜幕早早降臨,人們行色匆匆走在回家路上,去和所愛之人團聚。
他裹緊身上的外套,穿過公園的小道,枯葉紛紛墜落,城市在濃重的暮色中嗚咽,令他彷佛置身於五里雲霧之中,迷惘又困惑。
‘我相信的親情,對我很重要,所以我纔會來紐約依親。現在想來,我真是太傻。
這趟依親之路,充滿裂痕,留下的只是難以抹滅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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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累了,他又去買了一個難吃的漢堡裹腹,傍晚之後纔回到女兒的家。
站在門外,按了門鈴好久,勞伯纔出來開門,還語帶羞辱﹕”你一早就出門,也沒告訴我,萬一走失,我還得去警局報案,真是會給人添麻煩的糟老頭。”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爆發。
此刻,大德心裡即使很火,但也懶的和勞伯計較了。
因爲他心意已決,要離開這個讓他空歡喜一場的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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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熬了難耐的四天,等到女兒回來。
雅惠一回到家,大德就迫不急待的對她說﹕”我要回臺灣。”
本以爲女兒會給予慰留,但雅惠竟然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只有看到她如釋重負的表情。
她立刻開心的笑說﹕”明日我就幫你訂機位。”
一向視爲掌上明珠,從小百般呵護的女兒,還供她到美國念碩士,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無情無義,也不會說些噓寒問暖,一路順風之類的話,真是讓他心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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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女兒說她下午還要去參加外孫女的園遊會,就不送他去機場,只幫他叫了一部車。
上車前,他再次回頭一望,只看到她面無表情的臉上並沒有離情依依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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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雲從天空飄過,無聲無息。
就好像他一個人風塵僕僕來到美國,只是一個過客。
他帶著破碎的心,落寞的離開。
曾有的美麗願景,早已隱沒地平線裡,再也沒有一絲眷戀。
他發誓﹕”妳休想分得我一分財產,我死後寧可將錢扔入大海也不會分半毛給妳們這對不孝的女兒和女婿。”
他並告訴自己﹕”我的淚早已在三年前灑給在天堂的兒子與妻子,今後不再輕易掉淚。時間使人意志消沈,時間使人傷心,但是我必須堅強,跨越那道門後,我不會再淚灑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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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飛機後,心情還是很難平復。
他抱持一顆雀躍期待的心情去到了美國,才待不到三個月,就氣憤填膺及滿腹苦水,很委屈的回來臺灣。
紐約大蘋果雖然是個繁華的城市,但還是比不上家鄉的人情溫暖。
再度回到熟悉的家園,雖然每天獨自一人面對空蕩蕩的大房子,但與其在美國受怨氣,不如待在臺灣的舒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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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蒼給了你一道陰影,必會留一扇窗,讓陽光進來。’
江大德抱著這個信念,再度投入工作的懷抱,忘卻曾經的傷楚和不快。
“叩叩叩!”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進來,門沒鎖。”大德看見進來的是自強。
自強已經在貨運行工作四個月,表現良好又積極熱忱,和同事相處得很融洽。
“有何事?坐下來說。”江董客氣的招呼自強。
自強坐下來後,吞了一口口水,就滔滔不絕的將他這幾日翻閱公司的速遞計劃書的心得告訴江董。
”我看了你兒子的速遞事業計劃書後,覺得這是個很好的事業。正因爲速遞業在臺灣仍屬新興行業,如何贏得客戶的信賴,是這個產業能否蓬勃發展的關鍵。
這和公司現在的貨運業不同,速遞業可以使每個人的需求都足以在快速的時間內得到滿足,快速和便捷是現在的生活所需,這個市場很有潛力和發展空間。”
“是啊!當初我兒子提出這個計劃時,我也深表贊同,大力支持。 唉!老天真是太不公平,竟然奪走這麼一個有雄才大略年輕人的寶貴生命。我的年紀已老,有心無力,而貨運行的員工大都是粗人,沒有能力可以推展。”
看著感傷的江董,自強沉默了好一會兒,纔再度開口﹕”江董,你要是不嫌棄,我想繼續去完成和實現你兒子的理想,去推動這個速遞事業。”
江董聽了,大力的敲了桌子一下,嚇得自強以爲是自己說錯話,趕緊向江董賠不是。
“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失言,我沒考慮清楚就自不量力,大膽放肆的毛遂自薦。”
“呵呵呵!”江董笑了三聲,說﹕” 自強,我絕對支持你,鼓勵你去將這個事業推動。”
江董本來就很欣賞自強的做事態度,就毫不保留的將這個新事業體交予自強,並將錢友健調去和自強一起推展速遞業。
自強取了一個新公司的名字﹕達樂福速遞。
“達成顧客託負,傳遞快樂幸福。”–這就是他們速遞公司的宗旨和目的。
這是一種全面提供個人包裹遞送的服務,不僅強調便利、快速,以及任何地點均可配送到達。
一通電話送貨到府,人在家中坐,貨從店中來。
將速遞業務視爲人與人之間的一種情感延伸,使收件人在收到東西的同時,手中還能感受到那份溫馨。
不同於DHL或UPS這種國際級的速遞業務,達樂福速遞的收費價格較便宜,且與郵局寄送最大的差別是,郵局僅能由寄件人在平日上班時間親自到郵局或郵政代辦所付費寄送;而達樂福速遞是可以到包括便利商店等代收通路,或是打電話請速遞的服務人員直接到家裡收取包裹。
他們要開創的是臺灣本土速遞事業,將臺灣濃厚的人情味散佈於各個城鄉角落。
達樂福速遞開業的第一天是一九九五年的一月一日,那天只收到兩件託送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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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孝的人是世界最可惡的人。》﹏魯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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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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