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不是故意的!”
回到租住的小屋里,塵心簡直要氣炸了。
“寶瓊,你來評評理!她們明明就知道我根本不想摻和到什么大賽里的!方倩,她可憐兮兮地求黃麗瑤叫我去唱歌,她特地帶著個DV去拍我,她慫恿我自己獨唱,結(jié)果就是為了拍一個視頻給了那個混蛋掛到網(wǎng)上,她居然還好意思說不是故意的!有那么——”塵心想了想,大罵出口,“有那么不要臉的人么!”
“我看到了。”何寶瓊居然一點都不吃驚。她把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臉上的表情亦是無可奈何。“視頻是昨晚放上去的。你回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睡了,所以沒來得及告訴你。你自己看吧。”
塵心湊過去。只見何寶瓊的電腦上正開著“金紫荊校花選拔大賽官網(wǎng)”的頁面。頁面最上方已經(jīng)換了個大字條幅:“第三輪比賽——才藝比拼全面啟動,鹿死誰手,敬請關(guān)注!”
條幅下面有五個視頻的鏈接,第一個便寫著:“第一輪海選冠軍、第二輪比賽冠軍蘇塵心傾情演繹《暗涌》。”
后面四個分別是第二輪第二名的鋼琴演奏,第三名的古箏演奏,第四名的舞蹈,第五名的小提琴演奏。從視頻的截圖就能看出來,她們都是做了精心的準(zhǔn)備的。無論是表演的場地還是她們的著裝和妝容,都堪稱完美。
塵心看著自己的那一身灰土土的衣服,怎么看怎么覺得自己難看極了。
何寶瓊聳聳肩,“你唱得挺好的。”
塵心惱極:“你還笑我!你知道我是最反感這個什么大賽的!”
“哎,哎,別扯到比賽上去,咱們就事論事,你唱得是真的挺好的呀!”何寶瓊說著點開了那段視頻。樂聲流出,塵心聽到了自己那把略嫌沙啞的聲音。
她自己拉了把椅子,懊惱地坐下,“也不知道秦翰那個大混蛋要折騰到什么時候……”
何寶瓊幽幽地嘆氣:“大概,是到他真的選到了一個心儀的女朋友的時候吧。”
塵心嗤之以鼻:“切,選美能選到真愛么?就算最后真的選了個完美的校花出來,也不見得是真心喜歡那個混蛋的。”
何寶瓊沒有吭聲,只是有些難過地轉(zhuǎn)過臉去。塵心突然想起秦翰不正是何寶瓊的心上人么,于是連忙打住了這個話題。
塵心還記得,在剛剛發(fā)覺這件事的時候,自己還想不明白何寶瓊何以能為一個完全不愛她的人那樣地付出感情。
單戀難道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么?為什么還有人愿意自討苦吃?
但是現(xiàn)在,看著何寶瓊無奈的表情,耳朵里還聽著自己唱的《暗涌》,她明白了。
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道理可以講的。
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他無視,他冷漠,他拒絕,他沒心沒肺,他諷刺挖苦,他踐踏一片真心……都沒有關(guān)系。
因為,她愛他。
塵心黯然低頭。因為實在不愿意承認(rèn),要強好勝的自己竟有一日也會被這樣的情緒所淹沒。
她甚至不敢再想那個夢中的身影。因為她知道自己想得越多,就會陷得越深。等著她的只會是一道深淵,萬劫不復(fù)。
“算了,由著他們鬧去吧。”塵心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既然已經(jīng)到了決賽的階段,這件事情應(yīng)該很快就會結(jié)束了。在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周圍的人也很快就會把它丟進記憶的垃圾堆。不出一個月,就已經(jīng)不會有人記得蘇塵心是誰。
“我不管了。”塵心的聲音很低,也很決絕,仿佛這是她的最后宣言。
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心底最深沉的哀傷的時候,她才發(fā)覺秦翰的報復(fù)也好惡整也好,對她來說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她俯身過去,給了何寶瓊一個安慰的擁抱。
“一切都會好的。”
“塵心。”何寶瓊突然回過頭,鄭重其事地叫她,“其實有件事我本來應(yīng)該早點告訴你的,但是我……我……我一直都不敢說。你先答應(yīng)我,我告訴你以后你不會生氣。”
塵心頑皮地扯了扯她的耳朵,“好,你說什么我都不生氣。來來來,告訴我。”
何寶瓊抿著嘴,沉默了許久,才說:“你會被秦翰這樣打攪,其實都是因為我。”
塵心沒有太吃驚。在她發(fā)現(xiàn)何寶瓊竟然深愛秦翰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了端倪。只是沒想到這兩件事之間的聯(lián)系,會是這樣的直接。
然而她故作不解,臉上的吃驚的表情也顯得有點夸張。
“怎么會?!秦翰那個家伙——他鬧這樣的事情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何寶瓊下了決心飛快地一口氣說完:“因為我喜歡他。因為我和他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們兩家和周圍的親戚都默認(rèn)我們是一對,但是他就是不喜歡我。我纏著他不放,
他終于煩了,說要自己找個能讓家里滿意的女朋友,這樣就可以甩掉我。我本來以為他是說著玩的,沒想到——他居然會制造這樣一場鬧劇,還把你也卷了進來。”
她說著握住了塵心的手,“對不起。”
塵心把吃驚的程度再加一層,“原來你的心上人竟然是他?!”
何寶瓊有些難為情地點頭,“嗯。上次我一直在等的就是他。”
塵心瞪大眼睛,用手捂住嘴:“天啊——我——我竟然——當(dāng)著你的面說了那么多他的壞話!天啊——你別怪我,我真的是無心的——我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說他了!”
何寶瓊反而噗嗤一聲笑了,“瞧把你嚇的。沒事的,沒事。真的。雖然我喜歡他,但是我也承認(rèn),他就是個人渣。再說了,如果不是因為看到你那么討厭他還被他整,我也不會幫你呀。看來你真的不怪我,這么說我就放心了。”
塵心釋然地微笑。
之前的猜測,果然是真的。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覺得許慎之說她的那番話其實很有道理,于是毫不客氣地直接搬過來用。
“不,不,我當(dāng)然不怪你!我這都是自找的。我就算看他不順眼,也不應(yīng)該這樣當(dāng)面羞辱他。唉,我是自作自受。”
“而且,這件事怎么著也怪不到你頭上。你追他是你的自由,他本來有很多種辦法表達他的態(tài)度,但是他選擇了最糟糕最不尊重別人的一種。這是他的錯。”
她拍了拍何寶瓊的手背,“所以,你真的不用自責(zé)。”
何寶瓊眨眨眼,“你那位品位優(yōu)雅的上司怎么樣了?要不要幫忙?”
塵心瞬間翻臉,抄起何寶瓊床頭的小熊公仔劈頭猛砸。
何寶瓊哇啦哇啦地求饒,又喊:“啊啊啊有人惱羞成怒了!看來真的是被我猜中心事了喔喔!”
塵心何止是惱羞成怒,她簡直是心虛到了極點。
特別是再去許慎之那里工作的時候。
許慎之的客廳里。
她把洗凈曬干的襯衫疊整齊裝在一只環(huán)保袋里,連同許慎之的那把大傘一起還了回去,并鄭重地說謝謝。許慎之拿了衣服,卻不拿傘,“這把傘你自己留著吧,我還有一把。”
塵心推辭:“這怎么行——”
手卻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傘柄,心中涌出一絲莫名的喜悅。
許慎之似乎并不在意,拿著衣服走回自己房間里去,“反正我一個人也用不了兩把傘。”
塵心的目光緊隨著他的腳步,穿過半敞的房門落到那間同樣布置簡潔的臥室里。她看到他的臥室掛著深藍色的窗簾,那仿佛深不見底的藍色把整間臥室襯得如同深海。床上鋪著的被褥卻是黑色的,那是極少有人會用在床上的顏色。這些都是她從前從未注意過的,因為她覺得偷窺別人的私密空間始終是一件不禮貌的事。
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好奇地打量許慎之的臥室的時候,塵心臉上燒了起來。她強迫自己把目光移開,并在腦海中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許慎之很快便放好了衣服出來。塵心想起剛才的話題,接著說:“可是我也用不了兩把傘呀。老師,我的傘不是還在你這兒嘛。”
許慎之抱著胳膊站在她跟前,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献约旱谋羌猓斑@個,我正想和你說。”
說著彎腰,從茶幾下掏出了塵心那把小小的遮陽傘來,當(dāng)場撐開。
——卻沒撐起來。六根傘骨,原來斷了一根。
“我回來收傘的時候太用力了,一不小心就……”
許慎之有些歉然,“要不我去買一把新的給你?”
塵心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我要你這把!以小換大,我賺到了!”
許慎之眨眨眼,眼中居然閃著些狡黠的光:“那么成交,不許反悔!”
塵心揚起臉:“不反悔!”
她簡直要樂上天去了,恨不得現(xiàn)在就找個最嚴(yán)實妥當(dāng)?shù)牡胤桨堰@把傘藏好。
這是他給她的。
他的東西。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放進包里,她發(fā)誓以后不會再用它。
“對了。”許慎之在她對面坐下,搓著手說:“我下個星期要出去一趟,你可以不用過來了。我會給你一些要翻譯的資料,你在學(xué)校自己完成就行。”
“出去?”塵心眼前一亮,“去度假?”
“度假?!”許慎之故作生氣地拉下臉,“虧你想得出來。我是去工作,出海去采樣!”
塵心吐吐舌頭。
“可是,采樣的工作不是有美國那邊的項目小組在做嗎?”
“研究所正好有船要出去,我就是搭個便車。如果能增加南中國海沿岸的一些數(shù)據(jù),我們的研究成
果也會更加有說服力。”
不知為何,塵心總覺得許慎之說這些話,其實是在說服他自己。
出海的決定,對許慎之而言似乎有些艱難。
為什么會這樣?在塵心的想象里,出海對他來說應(yīng)該是一件值得歡呼雀躍的事。
“帶我去!”塵心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
許慎之看起來完全沒料到她會這樣說,遲疑了兩秒才一口回絕:“那怎么行!你不是還要上課嗎?”
塵心滿不在乎:“我可以請假。快說,是哪天到哪天?”
“10月26日到10月30日。但是——”許慎之拉下臉,“我又不是出去玩,采樣的工作也不用你幫忙,你去做什么?”
“我可以——”
許慎之不等塵心找到一個可以說服他的理由便打斷她:“別說了。總之我是不會帶你去的。你老老實實地聽話,把資料翻譯好等我回來。聽到了沒?”
塵心耷拉下腦袋:“聽到了。”
然而“和許慎之一起出海”的念頭還是在塵心心里扎下了根。離出發(fā)還有三天的時間,而出海的那幾天是從周三到周日。她打好了算盤:先在學(xué)校把周三到周五的假請好,然后再想辦法說服許慎之帶她上船。她就不信她厚著臉皮軟磨硬泡許慎之會不答應(yīng)。誰知許慎之竟是鐵了心不讓她去。到了出發(fā)前一天,她再提這件事的時候,許慎之恐嚇?biāo)骸霸僬f我就炒你魷魚了!”
塵心嚇得噤聲。
雖然沒有再提這件事,背地里的行動卻沒有停止。她悄悄地打包起行囊——簡單的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具,常用的藥,甚至連自己那一份的干糧和水,全都塞進一只碩大無朋的背包里。到了臨出發(fā)那天早上,她打電話問許明之:“慎之老師在哪個碼頭上船呢?我有些新整理好的資料得趕緊給他!”
許明之說了地點,塵心背著大包包打車直追而去。到了碼頭上,果然看到刷著海洋研究所標(biāo)志的小型輪船正泊在岸邊,也不知道許慎之上去了沒有。站在船下遲疑了一陣,忽然有人在甲板叫她:“同學(xué),你是跟哪個老師來的呀?我怎么沒見過你?”
抬頭一看,卻是一個面容清秀皮膚黝黑戴眼鏡的男生,正把船舷上掛下來的繩索一圈圈地收上去。塵心硬著頭皮:“我是許慎之老師的助手,許老師到了嗎?”
男生吐吐舌頭:“許慎之啊!怪不得沒見過。上來吧,許老師說身體有些不舒服,在船艙里呢。”
“不舒服?昨天還好好的……”
塵心知道自己來對了。
船身在海水中微微地晃動。塵心踏上踏板的時候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一個皮膚同樣黝黑的圓臉男生伸手扶住她:“當(dāng)心!”
總算是有驚無險地上了船。三人互相介紹,塵心才知道原來這兩個男生都是海洋研究所的在讀研究生,這次出海也是跟著導(dǎo)師做項目。戴眼鏡的叫張名豪,圓臉的叫司馬安。船開的時候有個中年人從船里出來,張名豪和司馬安齊聲叫“老師”,塵心就知道這是他們的導(dǎo)師方戈了,連忙跟著一起叫“老師好”,又說:“方老師,我是和許老師一起來的。”方戈有些疑惑,“慎之沒說帶人來啊!”
塵心壯著膽子撒謊:“他臨時叫的。”
“哦。來得好。我就說呢,這樣一個人怎么行。歡迎歡迎!”
船從碼頭駛開,漸漸加速。看著身后的碼頭越來越遠(yuǎn),塵心終于松了口氣。這下,許慎之就是再怎么不愿意帶著她,都沒辦法趕她走了。
她禮貌地問:“方老師,請問許老師在哪呢?我聽張師兄說他不舒服,我想去看看他。”
“來來來我?guī)闳ィ 睆埫懒⒖桃笄诘卣f。
船開得越遠(yuǎn),海上的浪就越大,船身也顛簸得越厲害。塵心扶著狹窄的樓梯上的扶手小心翼翼地下去,幾次險些滑倒。張名豪護在她身后,“你不會是第一次出海吧?”
塵心立刻說:“當(dāng)然不是。”
雖然這和偶爾坐坐渡輪還是很不一樣。
張名豪笑:“一看你的膚色就知道是不常出來的。”
塵心回敬:“看了你們的膚色我才知道為什么許老師會那么黑!”
張名毫抗議:“哎哎,許老師那哪能叫黑?人家那叫健康。不像咱哥幾個,咱們才真叫黑炭!”
兩人說說笑笑地到了下層。過道兩邊就是住人的艙房,張名豪指住過道盡頭的左邊的最后一間:“許老師就住那,你自己能過去不?我去問問能讓你住哪兒。”
塵心無比感激地道了謝,自己扶著艙壁走到了盡頭。許慎之的房門虛掩著,塵心深吸一口氣,在上面敲了敲。聽到許慎之在里面喊“進來”,她立刻拉開了門。
然后用力地,在身后把艙門關(guān)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