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的平靜被徹底打破了,就連燈光都似乎在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許慎之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捶桌,笑得險些喘不過氣來。塵心斜眼,無比郁悶:“有那么好笑么?”
悶悶地起身給許慎之倒了杯水。許慎之搶過水杯一氣灌下去,結果嗆住了,趴在桌上咳了個天昏地暗。塵心看他咳得難受,遲疑了兩秒鐘,轉過去輕輕拍他的背,“老師?老師?”
許慎之依舊咳得厲害,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沒……咳咳……沒事……不,不用管我……咳咳……”
折騰半日,許慎之總算是緩了過來。塵心向他翻白眼,“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我已經夠慘的了,你還好意思笑!”
她不說則矣,一說,許慎之竟又笑了。
“哈哈哈你不都是自找的么……”
塵心這下真的要哭了:“老師!”
許慎之舉手做投降狀,“行了,行了,我服了你了——我不笑,我不笑。”嘴里雖然是這么說,可臉上那幸災樂禍的表情卻是一點都沒少。
塵心氣呼呼地坐下,扭過臉去,索性不理他了。許慎之這才徹底止住了笑,問:“生氣了?”
塵心不說話,他搖搖頭,“了不得,了不得,果然是世風日下,學生都生起老師的氣來了。”
塵心憋著一口氣:“是你先笑我的!”
許慎之仰頭在寬大的椅背上靠倒,攤開兩手,仍舊是拒絕反省的姿態:“你不覺得可笑么?”
塵心忍無可忍,“再說我走了!剩下的數據你自己做吧!”
這一下終于打中了許慎之的軟肋。許慎之作勢要攔,“你先聽我說完。我說,你被人整了這么長時間了,你就沒想過自己做得到底對不對么?”
塵心徹底無語,噎了半天才反問:“我,我哪里有錯?”
路見不平有錯嗎?
挖苦諷刺一把不知天高地厚還不知道尊重女性的所謂富二代有錯嗎?
從來就沒想參加什么校花選拔卻莫名其妙地成了海選冠軍和第二輪選拔冠軍,莫名其妙地成了眾矢之的,莫名其妙地被人惡整……
難道這些都是她的錯?
許慎之舉手打住她,“看來你真的一點兒都沒有反省過。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先想想。你說你沒有錯,這么說你是覺得那個所謂富二代錯了。你說說看,他錯在哪兒了?”
塵心連珠炮似的說:“他無恥炫富!他不懂得尊重別人!他——他還擾亂學校的秩序!他的行為嚴重打亂了我的生活!”
許慎之舉起食指眨眨眼:“停。他和你本來就互不相識,他為什么要打亂你的生活?”
塵心:“呃……”
她不能不承認,那是因為她用大猩猩的照片羞辱他,在論壇里罵他。
許慎之看塵心說不出話,招牌式的略帶譏諷的微笑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所以我說你是自找的,難道有錯么?”
塵心撇撇嘴。
“好,再接下來,你說他炫富,你說他不懂尊重別人,這些都是不好的。問題是,當別人犯錯的時候,你是不是就有資格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去宣判呢?”
許慎之瞬間從幸災樂禍的欠揍樣變身諄諄善誘的智者狀,塵心看直了眼,怎么看都覺得不適應。但是她還不肯服輸,緊追著說:“不可以嗎?”
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從許慎之臉上閃過去,“沒有說不可以。但是你要記住,憤怒是一把雙刃劍,當你把它刺向別人的時候,它也會反過來刺傷你。如果你還沒有準備好承受后果……這么說吧,你既然敢做,就要敢當。”
“但是——”許慎之的大道理一套一套地丟過來,塵心有些招架不住,“但是——”支吾了半天,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最后她得出結論:“老師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和那個壞蛋是一伙的!你也欺負我!”
許慎之大呼冤枉:“我哪里欺負你了?”
塵心扁著嘴:“你幫那個壞蛋,就是欺負我!”
許慎之無言以對,因為塵心的胡攪蠻纏。
“女人,女人,女人啊!”許慎之用手背撐住額頭做痛心疾首狀,“難道全世界的女人都這樣不講道理么?”
“喲,你到今天才知道啊?”
許明之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有人餓了沒啊?有紅豆粥哦!”
“有啊!”
塵心和許慎之幾乎是同時跳了起來,異口同聲。許慎之搶先說:“不講道理的人不給吃!”蘇塵心毫不示弱:“沒有同情心的人不給吃!”許明之抱著胳膊靠在門上,“動作慢的不給吃。”
一場爭執總算在兩人各自從許明之那里領到一碗粥之后結束。但從那以后,氣氛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許慎之喜歡有事沒事就叫一聲“校花”。塵心起初聽了會火冒三丈,后來就學會了假裝聽不見,等許慎之叫回她的名字的時候再不緊不慢地答應一聲。塵心不肯配合,許慎之一個人玩得沒勁,沒幾天就自己改口叫回來了。
但是變成了“塵心”。
像是一下子變成了很親近的人。這給塵心的感覺很微妙。
也許是出于自我保護的本能,每當她和有什么人突然變得很熟絡的時候,她反而會不自覺地和對方疏遠——不管那個人是男還是女,是朋友還是親人。
她總覺得人與人之間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只有維持著一個穩定的距離才能相安無事。如果靠得太近,最后的結果只能是同歸于盡。
又或者,她只是不想讓自己對別人有所期待。因為,有希望就會有失望,而失望會令人神傷。
所以反而不怎么愿意像以前那樣隨便頂許慎之的嘴了。許慎之偶爾挖苦她一句,她也只是一笑了之。她退回到一個安全的距離,仿佛自己面對的是一株仙人球或者一只刺猬那樣,小心翼翼。
好在秦翰和他的那群死黨在所謂的”第二輪比賽”之后終于偃旗息鼓,把她嚇得魂飛魄散的事件總算沒再發生過。她松了一口氣,閉口不提“大賽”的事,書房里也沒再發生過關于那個她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的爭論。
轉眼過了十月,天漸漸地涼了下來。塵心向來對氣溫不敏感,每天依然穿著短袖T恤來來回回。這晚在許慎之處忙完了,走到樓下便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外面下雨了。
帶著冷冷的濕氣的風吹在裸露的皮膚上,把她凍得直哆嗦。
塵心遲疑片刻,掏出平時放在包里的遮陽傘來,硬著頭皮踩進門前的積水中。雨下得很大,嘩啦啦地砸在傘上,沉甸甸的,塵心只覺整個世界都淹沒在了這雨聲里。她生怕濺起的水打濕了衣裙,蹚著水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前,忽然隱約聽到背后有人在叫她。
她以為這是幻覺,便沒有理會。雨鋪天蓋地地下,誰會沒事在外面閑逛?
誰知那聲音越發近了,聽在耳里,清清楚楚。
“塵心!塵心!”
塵心猛然回頭。許慎之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踩著水過來,腳步飛快,在路中踏出一朵朵水花。塵心一眼就看到他的褲子被水浸透了半截,皺眉叫道:“老師?當心——”
“等等!”許慎之仿佛渾然不覺,一路快步到她身前,二話不說伸手握住她的傘柄,“我的傘比較結實,你先拿回去。”塵心還在擔心他著涼,愣愣地和他換了傘,“謝謝——你,快回去——”
“別忙。”許慎之把塵心的傘搭在肩上,從左手拎著的小袋中取了一件長袖襯衫出來,“這個,來,給我——”說著伸手主動接過了塵心的小包,又把衣服塞進了塵心手中。“我先給你拿著,你穿上。”
塵心托著那件顯然尺碼太大的灰白格子長袖棉襯衫,有些手足無措,“這,這怎么行?”
許慎之挑眉:“你嫌不好看?”
塵心哭笑不得,“不,不是——”
“那你是嫌我穿過?哦,這是明之今天剛洗干凈的,披在外面沒事。”
“我——”
塵心總覺得穿對方的衣服是件很親密的事。即使是和劉海寧在一起的時候,即使是劉海寧在冷風中把外套脫下,她也會借口不冷拒絕。
她不允許自己變成那種瑟縮著等著別人來呵護的柔弱女子。
“快,你嘴唇都凍白了!”
可以推脫的理由已經找不到了,塵心只得把衣服抖開披在肩上。許慎之仿佛也是松了口氣,“好了快走吧,挑干點兒的地方走,別站在水里,會著涼。”塵心拿回她的包,“老師你今天怎么突然變啰嗦了!”
許慎之哼笑:“我是怕你生病了沒人給我干活!快走,我不管你了啊。”說著當真自己先回去了。他轉身過去的時候,塵心才發覺他的后背都已經被打濕了。
她那把小小的遮陽傘根本就擋不住雨。如果不是許慎之及時給她送了這把大傘出來,現在被打濕的人就是她。
而她,卻因為猶豫著要不要穿他的衣服,害他在雨里站了那么久。
一陣自責涌上來。塵心很想對許慎之說句什么,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許慎之在拐角的黑暗中消失,才把身上的衣服緊了緊。
許慎之沒有騙她。這衣服上還帶著點淡淡的洗滌劑和陽光的味道。純棉的衣料披在身上,柔軟而暖和。
也許是因為公交車的冷氣停了,也許是因為許慎之的衣服有些厚,也許還因為剛才吹了一陣風著涼發燒了……塵心一路上都在胡亂地為自己臉上漸漸升高的溫度尋找理由。回到“家”的時候甚至來不及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第一件事便是把許慎之的襯衫脫下來洗凈晾起,生怕晚了一刻它會被放壞似的。何寶瓊正好也在陽臺上晾衣服,見了那件襯衫,尖叫:“天啊——被我抓到了吧?!你還說不是去約會!”說著故意把胳膊搭在塵心肩膀上,滿臉寫著“我什么都明白了”。
塵心臉上依然莫名燒得厲害,本能地否認:“哪有,我是出去打工,衣服是同事的。不跟你說了,我洗澡。”
“當我沒見過世面呢?你也不看看這件衣服是什么牌子的。你看那個商標——這個牌子的衣服只在新西蘭賣,說貴倒不貴,但是國內一般人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
塵心猛然回頭,“你說什么?”
聽何寶瓊這語氣,倒像是真的以為她傍上大款了?
塵心險些就一把扯開何寶瓊的手罵一頓。憑什么呢,就因為她家里有錢,她就可以理所當然地認為全天下窮女孩子為了錢可以出賣一切?
但是在碰到何寶瓊的手的剎那,她改變了主意,只是在上面用力握了一握,語氣也變得柔和了。
“上司,也算同事。”
何寶瓊卻似乎是被她嚇到,有些訕訕地:“我、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你同事……呃,上司的品位不錯。”塵心甩給她一個白眼,“是啊是啊人家品位很不錯,然后怎么樣?”
何寶瓊拍拍手,“這樣有品位有風度的男人打著燈籠也難找啊,聽我的,趕緊下手,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看塵心不搭腔,再次把手肘搭在塵心的肩膀上:“不會是人家已經有主了吧?不過話說回來,有主的人又怎么會隨便借衣服給你穿呢?說明對方對你還是有心的。”
何寶瓊的態度突然來了個大轉彎,把塵心說得心亂如麻。塵心瞪她一眼,逃也似的鉆進衛生間去了。正沖著澡,何寶瓊居然在外面敲了敲,隔著門對她喊話:“對了,要是有什么為難的地方想不通的地方不明白的地方記得來找我商量啊,我來給你當參謀!”
塵心回敬:“好了!我還以為你不喜歡瞎摻和這些事呢,沒想到你也這么八卦!”
何寶瓊笑嘻嘻地說:“事關我的好姐妹的一生幸福啊,我不支持你誰支持你?你慢慢洗吧,我先睡了。”
何寶瓊一走,塵心慢慢咂摸出她話里的味道來了。
——她雖然明知道自己無比痛恨秦翰,但只要自己一天是單身的,就依然有變成秦翰女友的可能。而何寶瓊必須要做的,就是盡一切的努力杜絕這種可能。
所以何寶瓊才會那樣強烈地要撮合她和別人。
雖然明知道何寶瓊做的一切事情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秦翰,但還是沒來由地感動了一把。自嘲地想,也許人的天性就是這樣的吧?寧可為偽裝的謊言感動,也不愿意相信赤裸裸的真相。
外面風雨太大,塵心有些怕那件襯衫上會被風吹走,等上面的水滴得差不多了,就把它取回來掛在自己房間門后。躺在床上看書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要多看它幾眼。她想起許慎之曾經穿著它去上課。這衣服的尺碼有點大,把許慎之實在算不上壯碩的身板襯得略顯瘦削。想起許慎之的膚色和唇色,她發覺許慎之總是給人一種不太健康的感覺。也許也是因為常常出海的緣故?
這樣胡思亂想地睡過去,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到了海邊。她睡得淺,知道自己是在做夢,而且還記得自己曾經不止一次地做過這樣的夢。從前她夢到自己走在海邊,浪濤和風的聲音中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也許那個聲音會再出現?但,又是什么人會這樣一而再地出現在她的夢里呼喚她的名字呢?
她有些好奇,信步前行。沙灘很軟,踩在上面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這樣不停地往前走,那個聲音卻沒有再出現。走到沙灘盡頭的時候,她突然看到一個瘦削的身影。
穿著藍白色襯衫和米色休閑褲,短短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正背著手眺望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塵心快步過去,自然而然地叫道:“許老師!”
許慎之回過頭,粲然一笑。
她醒了。
心臟在瘋狂地快速跳動,仿佛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塵心瞪大眼睛看著那件
襯衫,終于還是糊里糊涂地睡著了。和前面的半夢半醒的淺眠不一樣,這次她一口氣睡到了天亮。起床時就收到室友黃麗瑤的一條短信:“塵心:今天我生日,晚上我們全宿舍去‘加州紅’唱歌,不準不來。”
塵心猶豫了好一會兒。她知道黃麗瑤是整個宿舍里唯一一個沒有惡整過她的人,在她被大家圍攻的時候也只有黃麗瑤愿意為她說話。她當然是很樂意去向黃麗瑤道一聲“生日快樂”的。可是宿舍里另外的那些人……
只要一想起方倩幫秦翰打聽自己的所在,只要一想起那雙莫名其妙斷了帶的涼鞋,她就實在不想和她們見面。
誰知黃麗瑤緊接著又發了一條:“PS,你搬出去以后方倩一直都悶悶不樂,咱們宿舍少了你也冷清了許多。現在事情都過去了,今天你就過來見見大家吧。互相諒解一下,大家都還是好姐妹。”
黃麗瑤這么一說,倒讓塵心覺得如果不去就是一意孤行要和大家為難了。于是去上課的路上順便在路邊的精品店里買了條圍巾,就當是給黃麗瑤的生日禮物。晚上一個人去了“加州紅”,一進K房就看到方倩正舉著臺DV機迎面拍上來:“塵心來了!”
塵心第一反應便是伸手去擋鏡頭,“喂喂喂干什么呢?”
方倩得意地晃晃手里的DV,“新買的,正好拿來記錄我們今天的歡樂時光啊!快快快,對壽星說幾句話!”
塵心笑著,故意兇巴巴地對鏡頭揮了揮拳頭,“要說也得對麗瑤說,怎么能對它說——麗瑤!”說著目光往燈光昏暗的K房里掃進去。只見中間的茶幾上已經擺滿了各式的零食和幾瓶已經開了蓋的啤酒。不用說,正中間還放著一只蛋糕、黃麗瑤正坐在最靠里面的角落里拆禮物。
“麗瑤!生日快樂!”
黃麗瑤丟開手里的紙盒站起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親愛的,我就知道你不會不來!”說著向坐在一邊的沈潔和梁杏婷說:“你們輸了,自罰一杯,都給我自覺點啊!”
塵心這才知道,她們居然為她會不會來這事打起了賭。于是笑說:“是我不對,我不知道有人不希望我來,該我自罰。”說著賭氣地自己倒了杯啤酒一氣干了。沈潔和梁杏婷面面相覷,黃麗瑤趕忙打圓場:“咦咦這里有誰不想你來啊?我拿掃把打出去!塵心,來幫我點蠟燭吧!”
方倩熄了燈。幽幽的燭光點起來,黃麗瑤閉眼祈禱,大家一起唱了生日快樂。塵心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剛上大學的時候。那時候大家剛剛認識,互相之間還沒有現在這樣的肆無忌憚。第一次聚會是因為沈潔的生日,也是在這里一起唱K……
一眨眼,物是人非。
“塵心你怎么了?”
黃麗瑤許完了愿,抬起頭來問。
“沒事!”塵心打起精神,“剛才那杯喝得太急了,頭有點兒暈。”
方倩親熱地拍她的后背,“千萬別暈啊,你可是咱們的主力,你暈了誰唱歌啊?快快快去點歌,咱們別浪費時間!”
塵心點點頭。方倩殷勤地端了塊蛋糕給她,“要是餓了就先吃點蛋糕墊肚子。”
塵心微笑:“謝謝。”
她開始相信,方倩是真的在為從前的事情愧疚。于是對她的態度也好了起來。音樂響起,大家你一首我一首地輪流唱歌,不唱的就在一邊吃零食起哄。曾經因為隔閡而沉默的小團體重新變得親密無間。方倩忽然提議:“我說,讓塵心一個人來一首吧,誰都別吵她,讓大歌星自己陶醉陶醉怎么樣?”
說著向其他的人不停地眨眼。沈潔說:“哎呀,我也累了。大家就歇會兒聽塵心唱吧,塵心,點個拿手的來!”
塵心剛又被她們灌了兩杯,一時興起,拿起話筒爽快地說:“好!我來!”
鬼使神差地,點了王菲的《暗涌》。
這并不是一首適合在這種歡樂的場合唱的歌,但她就是想唱。
也許,是想唱給某個人聽。
“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
林夕的歌詞細細地寫著愛而不得的絕望,肝腸寸斷。
塵心的聲線低沉,演繹起來別有一番味道。
“仍靜候著你說我別錯用神,什么我都有預感。然后睜不開兩眼看命運光臨,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任誰都能聽得出來,她不是在唱,而是在說。
說她心里的悲哀。
但她渾然不覺。音樂結束的時候才發現,握著話筒的手居然已經捏了一把的汗。眼睛熱熱的,鼻子酸酸的,心跳得厲害。
就像從看到許慎之的夢中驚醒過來時那樣。
方倩帶頭歡呼鼓掌,又是尖叫又是拍桌。大家都跟著鬧了起來。氣氛高漲到了極點。沈潔故作了然地拍她的肩膀:“別難過了啊,失戀嘛,就當是拔了顆爛牙,疼完了就完了,你不拔沒準要疼一輩子呢!咱們要向前看!”
塵心哭笑不得:“失戀?”
忽然記起,自己已經和劉海寧分手快三個月了。她已經把這件事遠遠地拋在腦后,沒想到大家都還記著。
也許是因為剛才唱得太過動情,以至于讓她們以為她還在為這件事難過。
不是的,不是的。她難過,是因為……
她說不出口。
她甚至不敢讓自己知道。
算了,就讓她們誤解去吧。
她笑笑,說:“嗯,謝謝!”
方倩從另外一個方向靠過來,親熱地摟她的肩膀,“來,陪我唱《姊妹》!”
塵心留意到自己唱歌的時候,方倩的DV機鏡頭始終在對著自己。她沒有太在意這件事,方倩不就是想顯擺顯擺新機器嘛,隨她去。因此直到第三天,塵心才明白了方倩的真正用意。那個時候,已經太晚了。
“哇喔!大歌星!”教學樓的走廊里,有認識的師妹迎面撲過來夸張地喊,“塵心姐你太棒了!”
周圍匆匆行走的學生們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
塵心能聽得出來師妹沒有惡意,但是從周圍聚集過來奇異的眼神中,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蘇塵心?”
“她就是蘇塵心啊!”
“真人不怎么樣……”
“切,嚷嚷著退出退出,結果還不是……”
即使在嘈雜擁擠的人流中,依然能聽到這樣破碎的竊竊私語。師妹終于發覺自己說錯了話,訕訕地說:“師姐我去上課了,再見!”說完一頭扎在人堆里,消失了。
塵心尷尬地垂下了眼簾,抱緊手中的書快步向前走。前面的人居然自動地讓出了一條道。塵心目不斜視,用最快的速度沖進了走廊盡頭的教室。
“塵心——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方倩在門口攔住她,結結巴巴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