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味著,她有了依靠,她有了擠身太子府的依靠。若是她生了一個男孩,她會比任何人都希望,太子乾風繼承皇位。她會有兩種選擇,要么除掉她,那就再沒有人知道她不堪的過去。要么,繼續為她在太子府潛伏,那樣她和她的孩子就如同行走在懸崖邊緣,隨時可能粉身碎骨。
她早該預想到,會有這么一天。若是白綺晴選擇了前者,她大可假借太子之手,現在時機未到,她會不會因此害了云揚。白綺晴在傳來的信中沒有提到此事,青羅是從府中丫鬟口中得知,這樣看來,她多半還未做選擇。
青羅已扶她回了側房,臉色并沒有好轉。太醫趕到為她搭脈,一臉的喜悅。
“恭喜側王妃,您有喜了。”
她并不驚訝,她的月汛兩個多月遲遲未到,心中也就有了分曉。同是即將為人母,若是白綺晴為自保而出賣她,她不怪她。她看著青羅的手一抖,給她沏的茶盡數灑在地板上。
“有勞太醫了,青羅。”
青羅聽到阡婳叫自己的名字,才回過神,從左手邊的抽屜里取了些銀兩,放在太醫的手里。
“多謝側王妃。”笑著施了個禮。
阡婳扯出一個與她難看的臉色不和諧的笑。青羅送太醫出門,她的細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既然你來了,娘親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等青羅回來見她又沉沉地睡下了,只能闔上門,讓她休息。從她這次回來,一直很累的樣子,原來是有孕在身。
少陵下來早朝就直奔著側房走過來。青羅叫住他:“王爺,王妃她在休息。”
“還在休息?”云揚的語氣中帶著疑惑和關切。
“王爺,王妃有喜了。”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云揚不可置信地雙手抓住她的肩膀。
“王妃有喜了。”
云揚這下松開了她的肩膀,笑出了聲來,露出一排整齊的白齒。他大步邁出去,要推開門,又折回來。要讓她好好休息才是。
“去,給王妃買些上好的補品,不不,安排別人去買,等她醒了,問問想吃什么。”
“對了,召集府里的下人,本王要行賞。”
他輕輕閉著眼,向著太陽,眼角因為笑的緣故淺淺的紋。青羅沒說什么,她剛剛送太醫的時候,問他為何阡婳的臉色那么不好,又來看起來很疲倦。太醫雖沒有明說,但她還是聽懂了。她喝過太多的湯藥,體質陰寒,再加上連日的奔波,這一胎,需要小心呵護才是。
等她睜開眼睛,天色已經昏黃。他就坐在床邊,好像目光未曾從她的身上移開過。
“醒了?”他握住她的手,臉上藏不住的喜悅。
“我們有孩子了。”他柔聲道。
“恩。”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樣的心情,自己回答的這一個字,那么重,憋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扶她半坐起,攬在壞里。
“取個什么名字好呢?不對,要取兩個,一個男孩的,一個女孩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胸腔微微震動,他是笑著的。
她該怎么告訴他,現在的處境呢?她什么都不能說。她不知白綺晴的選擇是什么,她若與自己為敵,會是一個厲害的角色。她能做得,只能靜觀其變。
這樣等也不是辦法,要怎樣才能萬全呢?她開著窗戶,看外面梅花開得正好,屋檐下的燈籠格外紅艷,后日就是新年了,她都差點忘記了。
身份,有什么能證明白綺晴的身份?罪臣之女,發配的軍妓。那她的后背,一定會有烙印。她那樣謹慎,怕是早就刺了別的圖案掩蓋。幾日來,反復的想,似乎沒有什么能證明她的身份。對了,她聽聞當時白綺晴家中最小的妹妹因為不滿十歲僥幸被釋放,任其自生自滅了,她一定認得出她,然而現在尋找她,無疑于大海撈針。那她就只能賭一場了。
“青羅, 替我去太子府給白綺晴送份賀禮吧。好生挑選著,要讓她和孩子都喜歡。”青羅大概懂了她的意思,賀禮要絕對無害,最好是帶個太醫去,這樣可以證明賀禮安全,為免她以此反擊,落人口實。只是她不明白,在這樣的關口,為什么要去送賀禮呢?
阡婳拿起案上的毛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遞給青羅:“把這個放在賀禮的盒子里。”
青羅接過來,就出門買賀禮了,姑娘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這樣想著,就沒有多問。
青羅去買了些上好的蜜餞和奶酥,還有幾匹亮色的錦緞。
青羅辦事,阡婳放心,沒有細細查看,就坐下,望著窗外。
“姑娘,是否帶著太醫前去?”
“不必了,我們帶過去的,她怎么信得過,讓她自己查。”她沒有側過臉,依然望著窗外。
青羅和幾個丫鬟帶著賀禮去了太子府。她在賭,賭白綺晴她怕,她怕她找到到了她的小妹,她握著她的把柄。
這幾日,白日似乎長了,她沒吃什么東西,看什么都不想吃,想著肚子里的小東西,就逼著自己吃幾口。
今日云揚的早朝下的晚些,這個時辰了還沒有回府。早朝散了,皇椅上的人揚聲道:“魏王留下。”
“隨朕去沁心殿。”沁心殿與大殿隔得并不遠,過兩個宮門就到了。
“坐。”
云揚坐在他右手邊的椅子上,對面人的臉上是鮮有的慈祥。
“朕想過了年就讓你和右丞相的二千金完婚。”
“父皇,阡婳她懷著身孕,我怎么能過了年娶右丞相的千金?”
“這也是你皇祖母的意思。”他恢復了往日不容反駁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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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從來不會顧及我的感受。十三年前是,現在也是。”云揚從椅子上起來,站直身體。帶著悲哀和失望看著對面的人。
“今天索性說清楚,我不僅現在不會娶,以后也不會。父皇要如何處置,悉聽尊便。”說完,毋自離開了沁心殿。
穆遠靖坐在那里,被云揚那一句“十三年”蟄到了,他欠這個孩子的,他的心里只有天下霸業,只有后宮安寧,他欠了他的。罷了,隨他一回吧,沒有必要讓他更狠他。
云揚回到府中,遠遠見阡婳,站在窗前,她又瘦了,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像掛在身上。
“魏王府的人來送賀禮了,在外面侯著。”白綺晴雖為最末的才人,由于太子對她寵愛有加,府里的下人對她都是畢恭畢敬的。現在又懷了太子的孩子,連那兩個寶林都讓她三分。
“請她們進來吧。”她心里一沉,來給她送賀禮嗎?
“這是我們王妃給您的賀禮,還請笑納。”青羅說著,帶著幾分恭謹,瞄了一眼她今日穿的寬松衣服。
“還請替我謝過你們側王妃。”她抿著嘴,笑答到。
“還請您請太醫仔細驗過,奴婢平時粗心大意的,這樣回去了怎么和我家王妃交待啊?”
“去把太醫請過來。”她吩咐身邊的婢女,莫阡婳辦事,真是滴水不漏啊!自己曾秘密打探她的身世,卻一直沒有結果。她把自己安插在太子府究竟意欲何為?若她是為魏王鋪路,那事成之后,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太醫來了。”
“太醫且仔細瞧瞧。”白綺晴伸手指了指青羅眼前的東西。
“是。”
“并無異樣。”太醫認真地嗅過、驗過之后回道。
“如此便可回去復命了吧。”
“奴婢等告退了。”
“去送送貴客。”
送走了青羅后,她怎么也無法靜下心來。莫阡婳已經知道了她有孕的消息,還特意命人送來了賀禮,怎么想都想不通。她不是不記得她的救命恩情,只是她想活下去,她想操控自己的人生,更何況她有了孩子,太子的孩子,她要為孩子的未來考慮,不能讓這個孩子像自己一樣,受盡苦楚。
上面的小盒子露出白色的一角,她打開盒子,會是什么東西?
白紙上只有兩個大字“囚犯”,矩形括在外面。這是她的烙印。她一驚,紙順著指間滑下。旁邊的婢女上前來撿,被她一推,搶在前面。
那婢女顯然是嚇到了,斜坐在地上沒有起身。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把那張紙皺成一團,緊緊握在手里。背過身,道:“都下去吧。”
她到那些東西跟前,胳膊一掃,散了一地。她在提醒她把烙印掩蓋住,顯然她握住了更好的籌碼。她若是不安分守己,她寧可毀了她這顆棋。淚,已經畫了她的妝,她咬碎銀牙又能怎樣,是她妄想,妄想一世榮華。
“不舒服嗎?”云揚的雙臂從身后環過她,她太瘦了,他都抱不滿。
“沒有。”
“今日早朝下得這樣晚。”
“今日大臣的奏章很多,所以久了些。”他想讓她心安,他騙了她。
王府里也熱鬧起來,里里外外能換的都換了新的。日出日落,兩天過去。過了今晚,她就十九歲了。
wωω ⊕T Tκan ⊕c o 自從她有了身孕,云揚都獨自去正房睡,他怕自己睡著了,翻身壓到她。
王府的丫鬟都聚到前院看煙花,在房里也聽得到她們清脆的笑聲。天空的煙花開得絢爛,一朵隕了,下一朵又開了,可惜它再美,也只是一瞬。她嫌外面火藥味太重了,只是站在窗口,看了一會兒,就回到床上。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不再喜歡熱鬧,越是熱鬧她就越感覺孤單。她現在只想著讓這個孩子能平安出生,以后的事,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剛要躺下,云揚從門外走進來。她倚坐在床上,看著他走過來。
云揚走來,跪在地上,臉貼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輕聲問:“孩子,喜歡今天的煙花嗎?還是喜歡今天的月亮?”
阡婳垂眸,見他一臉正經的笑容,答到:“他還那么小,怎么會聽懂你說話?”
“聽得懂的,因為他像她的娘親一樣聰明。”
她的纖手搭在他的頭上,撫著他的頭發,一下一下。
“不去休息嗎?”阡婳的手沒有停下來,低聲問他。
“今晚我要留在這里。”云揚說著起身,撣撣膝蓋上的灰塵,坐在床邊。
“今晚要守歲,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年。”他看著她,滿目深情。他更心疼她,她這樣瘦,只有三個月的身孕,都能被看出來。
“不知道,熬不熬得過天亮。”阡婳沒有斂起臉上的笑意,畢竟是過節啊,她總要顯得高興些。
“所謂守歲,就是我來守著,你睡啊。”云揚向前挪了挪身子,扶她躺下。除了床前的兩根蠟燭,都剪滅了,是新年本該都點著,他知道她淺眠,怕她睡不好。
他躺得靠外些,生怕擠到她,外面也漸漸靜了,除了窗前和門前的紅燈籠幽幽發著光,一切都和平時一樣。
她閉著眼,呼吸那么淺,胸前的起伏都似幻影一般。他和她都披散著頭發,發絲纏繞在一起,他的手指撥了撥,依然沒有分開。
“這樣大概就是老人說的結發了。”他聽宮里的奶娘說過,夫妻結發,會永結同心,白首攜老。
“任著它們吧。”阡婳的聲音那么綿軟,她說這話時仍閉著眼,他甚至以為她在說夢語。
她伸手拉他的胳膊,要他近些,他那么高大的身形,靠在床邊不會舒服。
他守到了天亮,夜間去挑過幾次炭火,他怕火滅了,凍著她。不想一夜也沒那么長,第二天起來,眼中多了幾根紅絲,他全不在意,這是他為夫的驕傲。
轉眼之間兩個月過去了,她在這段時間里,害喜得厲害,勉強吃些酸東西壓著。白綺晴仍然飛鴿傳信,述說太子府近況,她另一方面也派人打聽,證實了白綺晴所傳不假,這樣看來,她險勝了。
只是她最近是心里毛燥,總感覺有事發生。她決定去一躺城外的道觀,她向來不信這些東西,她是要去見白首軒,她從南尤帶出來的侍衛,這么久沒有見了,不知他和手下的暗兵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