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章 千秋突變烽火起
天漸漸清明,這近兩個時辰,云揚每每劇痛難當,也只后覆側過身體,不吭一聲,更不曾回頭看她一眼。
阡婳自己在心里暗暗數著時辰,是不是只要云揚挨過了今晚,就沒事了?
這是阡婳恢復記憶以來以來,他們說過的最多的話。她不記得她門都說了什么,似乎死從初遇少年聊到少年,又從青年聊到了婚配,聊到了她離開的幾年。
歲月不待人,一轉眼,她們竟一同走過了這么多春秋。其實話往事是假,怕他睡過去才是真。
昏黃而幽黯的燈光,阡婳只看得到云揚,披著一件中衣的脊背,從最初的筆直,漸漸變得蜷屈,從開始的顫抖,變得冷汗忱忱。
天色不夠清明,阡婳的穴道卻解開了,她穿上自己的中衣,拽過腳下的被子,蓋在云揚的身上。她伸手探了探他的喉旁,隔著被子躺在了他的身旁。
他定是極冷,臉毫無血色的白。
“你不是說,讓我利用你報仇嗎?你不是說,最多半年,要將千秋捧到我的面前,都是騙我的嗎?”阡婳清清冷冷的聲音,卻融雜著隱忍的情味。
“阡婳,我從未騙過你。”除了曾利用陳音容試過你的心意,便再未騙過你。云揚的聲音,漸漸變得微不可聞,好像一個溺水的人,拼命掙扎之后,只剩下無望的妥協。
“你去看過莫葛嗎?我去看過他了,他好像不再怨你了,可是我卻不能原諒你。”
云揚知道,她們之間隔得最多的,便是莫葛,他是她無法愈合的痛。
從莫葛而始,也從莫葛而終。
或許這一輩子,他都不能再在她的面前提起他,不想她竟這么平靜地說出口。
云揚不答,阡婳接著開口,“他去找過你嗎?我總是能在夢里見到他,他比從前更高了,眉眼也舒展了,他總是對我笑,他怎么一次都沒有哭過呢?”阡婳的語氣淡淡的,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似乎她再堅持一下,他便不會死了。
“我對不起莫葛,也對不起……”而這一個字,生生被吞了回去,他不是不想說,是真的很冷,很想睡。
“你以為你死了,就算還了,就兩不相欠了嗎?你就只顧著自己舒心嗎?讓我一輩子都記得你為我而死嗎?好,你去死,不要死在我面前。”
阡婳猛得坐起身來,喊出這幾句。
云揚則仍然是不聲不響,“穆云揚!”阡婳拼命地晃他,喊得歇斯底里。
半晌,云揚冷汗未干的手,顫抖著握住了她的手。
等到天大亮,阡婳轉身伸手去擋,窗外射進來的陽光,陽光穿過她的指縫,照外她的臉上。這想傾國絕倫的臉,蒼白,疲憊,血汗斑駁,淚痕交錯。
阡婳清欠地扯動嘴角,第一次覺得晨光這樣好,恍若隔世。
“王爺,你在里面嗎?”
阡婳下窗找出一件,粗布的男子外衫,穿在了身上。
云揚動了動喉嚨,發出的聲音,卻低若蚊蠅。阡婳換換走到門口,推開了門。
伊允推開門,面無表情地看了阡婳一眼,便向云揚走了過去。
阡婳沒有過問云,揚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千秋城,也沒有過問這個出奇穩重的男子。
她們還是那么默契的選擇了沉默,阡婳云揚都整理好衣著,三人便離開了木屋。
兩人被蠱折磨了一夜,走起路來,都有些虛浮,腳步自然就慢些。
阡婳本是不在乎臉上狼狽的,只是一路上遇到的行人,都投來怪異的目光,她不想因為自己的樣子,太引人注意,便找到一條小河,洗臉上的污濁。
三人沿著小路走,阡婳遙遙聽到一個農的驚呼,便見一旁的人聞聲走了過去,如果她沒有看錯,她們想出城,會經過那個地方。
剛剛那個方向,跑過來兩個人,看樣子嚇得不輕。
“現在該怎么辦?”
“人都死了,當然要報官了。”
“可是……可是是死在我家田里的,這要是報了官,會不會……”
阡婳遙遙看過去,稻田陷下去了人狀的大小,走近了,見紅衣如火,尸白如骨。
一雙眼空睜著,身上有四處大傷,卻都不是要害,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傷,十余處。而原本美艷動人的面容,比刻,死白可怖。
穆世界沁竟將白綺晴扔到了這里!
云揚向伊允遞了個眼色,伊允便將隨身包袱里的一件外衣拿了出來,將白綺晴一包,扛在了肩上。
一路無話。
眼看到的城門口,阡婳停下腳步,看著城門口盤查的官兵,淡聲道:“你怎么知道如何引蠱的?”
云揚的神色微黯,眼眸中掠過一絲凄然,“沒被皇祖母接到身邊之前,我對這些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
阡婳知道他曾被擷瑞太后,帶在身邊過一段日子,早早沒了母妃,小小年紀,便要處處小心,一不留意,便會丟了性命。
而他一句簡單帶過,阡婳也未繼續說什么,只是淡漠地看了伊允一眼,“把他借我用上一用。”
太子府中,群芳吐艷,綠肥紅瘦,各自飄香,全然沒有一點秋日的凋敝。
白綺晴無故失蹤,整個太子府都翻了過來,都尋不到人影子,良娣一夜未歸,怎么會是小事?
一個家丁走過來,道:“殿下,走一位姑娘求見。”
乾風一揚衣袖,吼道:“讓她走,本殿下現在沒這個心情。”
他說完一個轉身,看到阡婳嚇得一愣,他全然沒有聽到她過來的腳步聲。
“不必再找了,她就在房里。”
全府上下都在找白綺晴,她的房里現在正是空的,剛剛阡婳讓家丁通報的時候,伊允便將她搬了進去。
乾風自是不信,不過見阡婳突然出現在面前,又眸色清冷素若,便轉身去了白綺晴的房里。
見到她僵硬猙獰的尸體,他低咽片刻,顫著抬手合上她的眼,倏然起身,拔出劍,架在了阡婳的脖子上。
阡婳失笑一聲,看著乾風搖了搖頭。
“你還敢笑?本太子現在便殺了你這個小小側王妃。”
阡婳的眸色一瞬轉為凜冽,“若是我殺了她,現在還會站在你的面前嗎?”
乾風的神色稍變,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來便是要告訴你誰是兇手。”阡婳在白綺晴的身上一瞥,道:“你再好好看一看。”
乾風的眼眸中狠戾不減少,卻見阡婳神色清冷如往,便低頭重新看白綺晴的尸體。
他審視的片刻, 眉頭微微皺起,抬頭看向阡婳,卻未言語。
“太子莫是看出了些什么?”
“知道什么就說!”乾風手中的劍動了動,阡婳的脖勁間,便多出了一道血痕。
“白良娣的身上沒有掙扎的痕跡,可見兇手極擅用匕首,對人的肢體脈絡極其清楚,。”也就是說,殺害白綺晴的人,不僅武功啊不錯,而且匕首用得出身如畫,有懂醫術。
還有從兇手殺人的手段,以及到了的刮身放血的程度來看,她應該是一個女子,而能讓白綺晴出府,多半是熟悉的人。
乾風就算痛心萬分,還不至于這點理智都沒有的。
乾風的眼眸微瞇,道:“你是說是世沁?”
阡婳眸色不改,“是白良娣說的。”
乾風思索片刻,放下了架在阡婳脖子的劍,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并不知道,不過是告知了太子我知道的,結局是太子自己下的。不過我不妨直言,我便是從穆世沁的手下僥幸逃脫的。”阡婳不做多言,話多反而讓穆乾風懷疑。
乾風見她衣衫凌亂,臉上的刀上是剛剛留下的,又是匕首所傷,便更信的幾分。
阡婳從太子府出來,伊允便等在了不遠處,幾分警覺,又幾分隨意,打一眼看上去,不過是個路人,神色卻極沉敏。
阡婳知道是云揚讓他等在這兒的,便緩步走了過去。
回到易州的路上,阡婳買了張人氣面具,過城門的時候,也少引來些目光。
落英紛繁,百日菊花,艷若云霞。
回到魏王府的時候,阡婳一進客房,便讓幽藍備水沐浴,她洗去一身污垢,倒在床上便睡了。
再醒來,已經是次日的黃昏時分,臉上的刀疤又暗了幾分,臉色終究是蒼白中透出幾分潤色來。
幽藍初見阡婳的臉,只是微微變了神色,卻也再提為她去疤的事。
趙朗早在阡婳前一天回了王府,那日敲門見阡婳的一瞬,眸光一頓,就同它日一般,簡明扼要,便轉身出去。
是怎么樣的一副容顏,生生被毀成了這般!就如同一快稀世寶玉,被染上了瑕疵。清傲的園月,被咬去了一角。
阡婳如往日一般,簡單的梳洗,梳洗過了,便坐到窗邊,毫不惋惜。
歲月流梭,千秋傳來穆靖遠病重,是十日以后的事。
穆靖遠將魏王從封地昭回,阡婳同云揚坐在馬車里,仍是無話。
這幾日幽藍提醒得緊,阡婳若是不愿,她就動手幫阡婳上藥,幾日下來,若不是仔細看,阡婳臉上的疤痕已經看不出了。
阡婳知道這次所謂的昭回,便是因為穆靖遠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是真正的戰爭打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