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的虯江,也挺熱的,和啓德港溫度沒什麼區(qū)別。楊孟晗六月二十五號半下午,一下船,都沒回家,直接先去了凌家寓所,把凌幼樵託他帶回來的東西,先送過去。也專門上門跟方姐姐當面解釋一下,凌幼樵暫時回不來的原因。怕方姐姐一怒之下,殺上秦園去,反而臉上不好看。
方姐姐應該是剛睡過午覺,起來不久,還有點懵懂懂的;她小兒子可能還沒睡醒。她在後堂院子的涼亭裡見了楊孟晗。
楊孟晗:姐姐,這次幼鳴不好意思了,暫時需要姐夫在坤甸盯幾天,要稍微晚上個把月吧,才能回來。
方姐姐好像不意外,輕嘆了一口氣:悔將夫婿覓封侯唄,出門了老想著掛著;以前在家時,天天看他老婆孩子熱炕頭的,不思進取,特粘著我,我還煩他。他來滬上找你,一半是我逼的。怨得了誰,自找的唄......
楊孟晗:這次,姐夫領軍打了兩場海戰(zhàn),都是乾淨利落地完勝對手;我都有點意料之外,姐夫很棒的;將來說不定是個縱橫四海的大將軍吶。
方姐姐笑盈盈的:我早就知道了啦,他隔幾天就一封信;他平時在碼頭嘛,看到有船北上,就託人代信;來信可勤著吶。
楊孟晗摸摸鼻子:他升官的事,姐姐知道嗎?
方姐姐:有嗎?他信中沒講唉。
楊孟晗:正七品中校,大半個月前升的;回頭可能還有軍功章。
方姐姐笑顏漾開了:咯咯,我凌家老太公,還是響噹噹的正牌榜眼呢,最高也纔是五品知府;家公就是個秀才,你姐夫也就是個秀才;以前在老家,老看到太公在後花園涼亭裡,一個人獨自嘆氣;不然,我不會逼你姐夫。你姐夫才二十二,就七品了,太公二十二歲時還是舉人吶;看來這一輩子,凌家要更上一層樓了,咯咯~~
楊孟晗:你們幾家什麼時候搬家呀?
方姐姐:都陸陸續(xù)續(xù)在搬了,都蓋得差不多了。方家要立秋那天,給你恩師最後燒疏禮,孝期就滿了;八月秋涼了,可能就動身了;幾兄弟一起送小妹過來。浚頤大阿哥可能在滬上盤桓一段時間,直接走海路北上赴京復職。嗯,你家新宅子也快收尾了,這次是你二哥操的心,你大嫂輕鬆點;你二嫂快到月了,要生了,你家要添人進口了;你家這幾年喜事真不少......
回到家時,家裡已經(jīng)一屋子人了,蕓娘只是跟自己輕輕擁抱一下,就忙裡忙外地給大家泡茶;方子詹、袁翔甫、陳子恆、何卓人、陳睿霆都在;連二阿哥和潤淼從舅都來了;大夏公司的船期他們都知道的,上下就差一兩天,潤淼從舅新居離得不遠,二阿哥昨天就來了。
匆匆忙忙跟大嫂說幾句話,簡單洗漱一下,楊孟晗就進了書房。
潤淼從舅:幼鳴,沒想到一連這幾仗,打得這麼漂亮;紅毛打明朝時,就好兇的吶。
何卓人:日落西山、昨日黃花了唄,呵呵......
陳子恆:幼樵兄這兩場仗,打得真漂亮,乾淨利落;走一趟就升官,幼鳴,不帶我去,你真不對。
楊孟晗:你是陸軍炮兵,去了也是沒什麼機會上戰(zhàn)場的。
陳睿霆:要說仗打得漂亮,還是周叔蒙脫拉度之戰(zhàn)最漂亮;這樣的仗以後恐怕都很少碰到;其他的仗,畢竟是靠技術優(yōu)勢、火力優(yōu)勢打出來的;連小猴子都乾淨利落的贏了吶。
袁翔甫:我看了凌蔚樵的報告,周叔是有點天才啊,諸位,以後打仗要動腦筋了。
楊孟晗:翔甫兄,鎮(zhèn)撫部對幾次大戰(zhàn),要儘快完成記功、表彰、獎勵程序;他們都伸著脖子等著吶。
袁翔甫:幾天就出來,到時候上會研究,呵呵,好多人都眼熱喔。
方子詹:呵呵,就是費炮彈,水上支隊艦炮炮彈庫存都去一半了;本來以爲很富裕了,沒想到,現(xiàn)在還有點緊了。
楊孟晗:炮彈工廠能接得上嗎?
方子詹:問題不是很大,但爲了以防萬一,我又外購了一批補庫存,十月到貨。
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看潤淼從舅、孟曦應該有事要談;而且,現(xiàn)在保密規(guī)定,在軍營外邊,有非軍事人員在場,也不會談軍事上很機密的事;方子詹他們就是來給楊孟晗接風的,吃完飯後就分頭回去了。
楊孟晗:我剛纔回來得路上,看到南面起了好大一片房子吶。
潤淼從舅:幼鳴,你知道滬上特區(qū),現(xiàn)在有多少人嗎,小三十萬了;不僅僅是進出口生意,南貨、北貨、上江貨,都在滬上集散;而且,很多工廠都陸續(xù)投產(chǎn)了,可不像一兩年前那麼一片荒蕪了。
楊孟晗:現(xiàn)在,特區(qū)政府運作怎麼樣?
潤淼從舅:現(xiàn)在分工比原來的衙門要細得多,各有分工,各司其職,比原來衙門眉毛鬍子一把抓要好得多。
楊孟晗:阿禮國現(xiàn)在怎麼樣?
潤淼從舅:他現(xiàn)在忙著做生意賺錢吶,天天和人喝茶談買賣,沒閒心找事囉。船廠離建好還早吶,看到新惠康絲業(yè)和法國人建了繅絲廠;清鳴,你說,是不是阿禮國吃著碗裡看著鍋裡,非賴著新東方洋行,要合作建一個超大型的棉紡廠?
楊孟曦:嗯,項目是不錯,就是上哪找這麼多女工去?
楊孟晗:家屬不是很多嗎?
楊孟曦:大多數(shù)是小腳女人,棉紡廠是一條走到晚的,在機器跟前來回巡視的,怎麼走得下來?
這還真是個事,讓人放腳可是個大事情;說不定惹火了那幫老學究,帶一幫人把你工廠給點了。
楊孟晗:二阿哥,你準備怎麼辦?
二哥孟曦:準備落在啓德港,客家女大腳就比較多,鄭滔、黃阿申、羅佑甫也答應從達雅人裡給招募一批女工,應該三兩個月就會落實的差不多了。這個項目投資比較大,是遠東目前最大的投資項目,合同簽訂後,阿禮國都被維多利亞女王表彰了。
楊孟晗:繅絲廠也是女工吧,怎麼沒這個麻煩吶?
潤淼從舅:呵呵,外行了吧,還有你楊幼鳴不懂的呀,呵呵,繅絲是坐在那幹活的,小腳不小腳,問題不大。
楊孟晗摸摸鼻子,這個真不知道。
二哥孟曦:胡雪巖做事比較仔細、講究;專門在湖州招的年輕夫婦,招姑娘家的,也一定招一個她家的兄弟;公司建了一批筒子樓,低價租給他們住;男的不是進其他附近工廠,就在建築工地上;一對小夫妻,一年下來,比在家裡收入要多好幾倍;而且也緩解了湖州人多地少的矛盾。湖州人很開心,胡雪巖現(xiàn)在在湖州,面場大得很吶。他現(xiàn)在,又在和當?shù)卣劊谀涎蠼心莻€什麼三條溝縣的地方,嗯,要改成新湖縣,建養(yǎng)蠶基地。去的每家給五十畝桑田,沒本錢,華夏銀行給貸款。地方上可踴躍得很,各縣都搶破頭,知縣們帶著鄉(xiāng)紳排著隊請胡大掌櫃吃上席。衆(zhòng)人還說,人再分出點,各家日子就好過多了,就沒人偷偷溺女嬰了。
唉,沒想到恩師過世三年後,弟子楊孟晗,一番折騰,卻順帶著,找到了讓湖州人不溺女嬰的法子。
楊孟晗有些唏噓,心裡默默地遙問一聲:恩師,您老泉下有知,安息吧!
潤淼從舅:說件事,讓你也開心一下;尼古拉斯.貝利斯辭職後,我們又找了一個歪果仁做港務長,這是個美籍德國佬,刻板得很,膽子也大;這幾個月,在吳淞口附近,連續(xù)抓了三條走私鴉片船;一條法國船,兩條英國船。
楊孟晗:法國人不是不販鴉片嗎?
潤淼從舅:有的,不過,英國是政府行爲,法國的是個人行爲。愛棠對這件事很生氣,他可不想因爲這件事,破壞中法、夏法關係,主動要求我們按律審判;只是希望我們審判後,把人引渡回國服刑。我們把船隻、貨物沒收後,重重判刑後遞解出境、交給了法國人。後來抓到了兩條英國船,阿禮國也沒脾氣了,英國是判例法,特區(qū)英籍法官也只能按先例,捏著鼻子判刑;船和鴉片也沒收了。那一陣子,那幫諮議員老先生們,可沒少鬧騰;後來法院判了,他們開心地在法院門口放了好多爆竹;認爲他們終於不是白吃飯了,有成果了。怎麼樣?幼鳴,你在南洋師夷長技以制夷,大砍大殺,縱橫南洋。某家在滬上小巧功夫,以夷制夷,還算沒落伍太多吧?
看來,潤淼從舅也在往前走;雖然之前,腳步走得猶猶豫豫的,一步三回頭的。
楊孟晗:從舅也慢慢找到對付西人的竅門了吶,呵呵......
潤淼從舅:我現(xiàn)在慢慢明白了,西人沒什麼可怕,不都是一個腦袋兩隻手;越怕越躲越擔心,半夜反而鬼上門。做生意你情我願的,有什麼好怕。只要過幾年,找到對付鴉片的辦法,其他的都不是問題。法國工程師都說,我們繅絲廠的女工,幹活就比歐洲人,又快又好......
楊孟晗現(xiàn)在,心裡慢慢也不著急了;種子已經(jīng)種下去了,已經(jīng)發(fā)芽了;就一邊呵護,一邊耐心地等待它,開花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