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淼從舅和二阿哥過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要求楊孟晗最近,無論如何,都要回一趟江寧;而且,他們也要跟著一起回去;看來是要有事情商量,不完全是念子心切;長毛匪亂,肯定是老父親心頭的一塊大石頭;好在有楊孟晗這一支兵馬在,不然,一夜白頭,都不是故事傳說了。
估計就是老父親的意思了,不回也得回了。
剛回來,很多事要先處理下,總要幾天時間;最後商定,七月中旬,輕車簡從,船隻什麼的,有二阿哥安排。
回到屋裡,蕓娘說,有兩個自己的同年,叫陸耕濃、顧薌齋,從江寧過來十幾天了,一直在虯江等自己從南洋回來;家裡全是女眷,就沒安排在家裡住。
因爲是楊孟晗同年,在這個社會,一般算是關係比較親近的,不好慢待的;否則,傳出去就難聽了。
蕓娘與大嫂,把他們安排在大夏公司招商辦客房,並派去個家僕專門伺候著。家僕也經常陪著兩位在滬上四處轉轉,順便看看滬上灘頭的西洋景。
蕓娘倒不記得他們了,但是他們卻認出蕓娘來了;私下裡有些奇怪,這芍藥居風姿綽約的老闆娘,什麼時候成楊幼鳴一家人了。
蕓娘說已經著人去送信了,明天一早兩位就過秦園來。嗯,看來,明天要晚點去軍營了。
楊孟晗在腦子裡搜索半天,有點印象;好像在芍藥居碰到過,喝過一杯酒;兩位難道是春闈落第,過來散心來了?
千里迢迢過來,還能耐心地等自己十幾天,應該不是散散心這麼簡單吧?
第二天一早,楊孟晗剛吃過早餐,兩位就有點迫不及待的到了;見禮後,楊孟晗笑嘻嘻地問二位,吃過沒有;兩位都說在辦事處用過早餐了,還說謝謝這些天的熱情款待和細心照料,真是叨擾了。
於是,把二人引進書房後,邊喝茶邊聊天。
楊孟晗拱手問道:兩位年兄,一別經年,怎麼想起來,摸到小弟這裡來了?
陸耕濃與顧薌齋對視一眼後說:春闈回來後,想想很久未見幼鳴學弟,去貴府尋過幼鳴;貴管家常伯客氣得很,說你差不多有一年沒回江寧了,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回去;給了你滬上地址,並說,你可能六月份從外地公幹回來,在滬上應該能找到你;我二人就掐著時間過來了,沒想到,還是稍稍早了幾天。
楊孟晗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一句:二位年兄,春闈收穫如何?
顧薌齋一捂臉:幼鳴,別提,別提那事......
嗯,科舉之路,何其難也!對大多數讀書人來說,就是一把辛酸淚。
楊孟晗:二位年兄,有什麼打算?是準備明年春天,再上京城,繼續再考?
陸耕濃:我們兩個算是死了心了,一般情況,中舉時不是排名在前二十名的,或者中舉時很年輕有潛力的,基本上是沒機會的;這一次去,主要是不甘心,總要試一回。倒不如幼鳴學弟你這般灑脫,直接另闢蹊徑了。
顧薌齋:幼鳴,這現在名氣可大了;碰到聚會,知道我們和你同年,比較熟悉,總有人問到你;還說,這江寧第一才子不來,倒是便宜其他人了。
楊孟晗摸摸鼻子,自己這吊車尾的舉人,什麼時候成江寧第一才子了?
楊孟晗:二位年兄不要笑話學弟了,我這中舉的名次,可是沒法提的呀。
陸耕濃:幼鳴不要過謙;一來呢,你中舉時年齡小;二來呢,學政大人都私下說過,因爲你是巡撫公子,年紀輕輕,怕你驕狂,也怕別人說閒話,才故意壓你名次的。學政大人說,按你的文章,進前二十,是一點問題沒有的。
顧薌齋:在京中,無人不唱幼鳴的曲子,差不多是無人不知楊幼鳴了。都知道幼鳴是當世詞曲第一大家;尤其是後來,又從定遠傳出幼鳴的新曲子《明月千里寄相思》,別人只有佩服的份了。嗯,我等也粘了不少幼鳴的光,每每應酬,有唱曲的過來;嗯,耕濃也是頗善音律的,畢竟我等見識過幼鳴的原版,耕濃興致來了,就會指點幾句。嚯,這下好彩了,平時那些紅頭牌花錢請都請不到的,都貼上來讓耕濃指點一二;白混了好多頓飯局,是吧,耕濃......
楊孟晗:怎麼會傳得這麼快吶?
陸耕濃:好像是定遠陳家吧,你舅父潤森先生請客,專門從江寧芍藥居叫了一個班子;後來別人就學了去了;不過,還是芍藥居的姑娘唱得最好。
顧薌齋:後來,又從翁府傳出一篇文章,記述了幼鳴和翁固亭先生、陳潤淼先生及定遠四大家、翁家諸位才氣橫溢的年輕學子,在虯江品茗論道的場景;幼鳴你的名氣更大了。沒有舉人不知道,以幼鳴爲首,諸家年輕後輩景從,已隱隱形成我江東一個新的學派;對科場倒不是很在意,只是知行合一,以“中學爲體、西學爲用”爲學術主張,苦心孤詣,上下求索,探尋“師夷長技以制夷”之治國安邦大道。
陸耕濃:後來,禮部還有人放話,說是不是明年正科春闈,就以“中學爲體、西學爲用”作考題,好爲朝庭選出能辦實事的人才。
顧薌齋:是啊,好多舉子聽到後,都慌神了吶,羣情洶洶,都想去禮部堵門了;誰知道這勞什子西學,是個什麼玩意兒。
陸耕濃:唔,後來還是翁心存翁二銘尚書大人發話,言“中學爲體、西學爲用”,是小兒輩不知深淺之語;將來有無所得,尚不可知。且讓後生們瞎折騰去,看能折騰出什麼花來;眼下還上不得檯面,亦不宜拔苗助長。這才把輿情壓下去。
顧薌齋:經過這一個風潮,後來,每每讀書人聚會,不能就“中學爲體、西學爲用”,說幾句在行在理的話,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楊孟晗聽著也是一愣一愣的;原以爲,就他們幾個人在滬上悄無聲息的在胡折騰吶;沒想到,幾家的大人長輩,在後面好像都沒閒著呀。
楊孟晗:真是沒想到,我們幾個閒話聊天,別人還當回事了。慚愧慚愧......
陸耕濃:幼鳴可不要過謙,唉,還是我等與幼鳴交道少了,要是和幼鳴多喝幾次茶,說不定我等也沾光,一起露下臉。因爲翁家出來的那篇文章,是翁家小子翁同龢執筆,他現在小小年紀,名氣也不小了哦。
楊孟晗心中有些碎碎唸了,這炒作套路,怎麼覺得有點熟吶!
楊孟晗:呵呵,這一年多來,幼鳴只是低頭做事,這些事,二位年兄不來告訴我,我還真一點不知道。二銘公說得在理,這也真是我等年少輕狂,胡言亂語,上不得檯面的。
陸耕濃:幼鳴老弟,在我等同年跟前,就不要謙虛了;我等皆以你爲榮,臉上也有光嘛。
顧薌齋:幼鳴,我們此次來,還有件事,想厚顏拜託幼鳴吶。
楊孟晗也沒多想:我等皆是同年,無需客氣,薌齋兄請直言無妨。
顧薌齋:我和耕濃,一起加入你這個學派,不知可否?
楊孟晗不知道他們是真的來求學吶,還是找個差事做,還是兼而有之。
楊孟晗一笑:我這邊,實際上並沒有真正的學堂學齋;所謂的學派,也是江湖傳說,跟野狐禪差不多,子虛烏有唉。只是我們幾個年輕人,大家一邊做事,一邊總結;知行合一嘛。沒有人整天坐而論道,只是忙得昏頭昏腦地在做事情,有空才交流下心得;我甚至沒想到翁叔平已經把我們平時交流的談話,都記錄下來了,還編排成新學派的說道來。
陸耕濃一樂,半開玩笑地說:幼鳴,你這是有點聖人述而不作的意味了,哈,果然有學問大家的派頭了......
楊孟晗被調侃得有點不好意思,岔開話題說:你們要來,也是一樣,大家一起做事情,平時要忙死的;以後家裡家外,不一定能顧得上的,能脫得開身、走得開嗎?
顧薌齋:都是必須要出來做事的年齡了,無所謂走得開走不開的。
楊孟晗正好要組建外事局辦事機構,他們願意來更好,就把情況大致跟他們說了;還專門交代說,外交事務,千萬不可以理解爲禮部的理藩院。眼下的國際外交事務,最爲駁雜,一切交往,都是平等互利的;從天文地理、風土人情,到政治、經濟、軍事、宗教、文化等等,無所不包;一般人真上不了手。這活,想幹好,真不輕鬆;要學的東西很多,光各國外語一項,就能把很多人擋在門外。嗯,以後還要勤懇地多動動筆頭子,把看到的、聽到的、瞭解到的,去僞存真,記錄下來,傳播開來,讓國人多瞭解瞭解外面的世界。
陸耕濃、顧薌齋沒有推辭,說反正前面有你楊幼鳴,我們跟著邊幹邊學就是。
楊孟晗說:既然二位年兄肯來給幼鳴幫幫手,幼鳴自然歡迎之至;先在外事局做一個正八品主事;一個跟著我走,主要分管大夏公司派出去的外駐使節聯絡事務;一個去啓德港,在外事局坐鎮,主要分管各國駐西婆羅洲使節的迎來送往、溝通協調。
一來就給個有實職實權的正八品,已經很給面子了;二位鄭重的拱手致謝,這活算接下了。
楊孟晗著藍仁鴻出面協調,給他們營區外面的軍事管理區找辦公室、住處,兩個猶太年輕人也交給了陸耕濃;留在啓德港的那個年輕人,將來也是顧薌齋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