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顛西南部,格洛斯特城遠郊
連日來,天際邊低垂的烏云,越來越顯得黯淡無光,有時候還會灑下一陣陰冷的雨水。陰寒刺骨的空氣中,總是時刻彌漫著一股霉爛的味道,即使是最強勁的清爽山風,也難以將其完全驅散。
崇山峻嶺籠罩在一片灰沉沉的云霧中,被陽光遺忘的巍峨群山,仿佛被天神朱庇特驅逐的泰坦巨人們,陰森森地挺立在云端。而在這巍峨群山的腳下,一座陡峻的小丘坐落于沃野邊緣,被潺潺流淌的河流環繞。
它的名字是巴頓山,早在十分遙遠的羅馬帝國初期,從南方渡海征服不列顛的古羅馬軍團,就在這里建立了一處邊防哨所,用于拱衛不遠處的格洛斯特城殖民地——當時還只是一處常備的邊防軍營。
之后,隨著帝國黃金時代的和平歲月降臨不列顛,巴頓山上的哨所一度被廢棄,但堅固的石墻依然撐過了數百年風霜而屹立不倒。等到盎格魯撒克遜人大舉入侵的黑暗時代,這座堡壘自然又被再度啟用。
故而,在平原會戰失敗、后路斷絕之后,羅慕路斯皇帝才能帶著一小隊敗兵逃到此地,企圖據險死守。
此時此刻,從東北方攻來的盎格魯人五國聯軍,已經對巴頓山上的這座堡壘,還有被困于此地的羅慕路斯皇帝,進行了整整十天的反復圍攻,但由于糟糕地形的限制,始終是毫無進展,并且死傷慘重。
總的來說,巴頓山是一座面積不大的丘陵,三面都被河流包圍,仿佛一個小小的半島。在丘陵頂端的狹小平臺上,隱約可以看到一座石塊壘砌的古羅馬風格堅固堡壘,而從這座堡壘所在的山頂平臺一直到山腳下,山勢全都十分的陡峭險峻,并且布滿了零零落落的梯田和灌木叢,幾乎只有山羊才能跳得上去。
很顯然,這樣的地形非常有利于防守——山下是泥濘的灘涂沼澤,而山體則是險峻陡峭的危崖。山丘四面大多都是兀立的懸崖峭壁,惟有一條崎嶇狹窄的道路通往山頂。進攻者必須沿著這條小路才能夠蜿蜒而上,同時還要一路上不斷承受來自頭頂的火力打擊,而防御者卻可以依托梯田、臺地展開層層阻擊。
像這種聳立于險峻山巔的碉堡據點,在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之中,甚至比深溝固壘的大城市還要難以攻打——山勢陡峭,就意味著騎兵根本沖不上去,沒法搞突襲;山道狹窄,就代表著無法一次投入大部隊搞人海戰術,兵力優勢發揮不出來;地勢崎嶇,則意味著笨重的投石機和攻城塔也成了擺設。
當初斯巴達克斯在意大利南部的卡普亞城發動奴隸起義,帶著六十多個人逃上維蘇威火山。由于火山險峻難攻,圍剿他們的羅馬軍隊就不敢冒險仰攻山頭,寧可耐心扎營圍困,想讓斯巴達克斯等人在山頭上餓死,最后被斯巴達克斯的起義軍從一面懸崖上用繩梯逃出生天,并且一路南征北戰,越打越強,從布林迪西一直打到阿爾卑斯山,如同野火燎原一般席卷了整個意大利半島,幾乎動搖了羅馬元老院的統治根基。
在羅馬帝國臻于鼎盛的五賢帝之一哈德良皇帝統治時期,近東的猶太人發動第二次武裝起義的時候,大批羅馬軍團遠征巴勒斯坦平叛。結果遇上九百名猶太人死守馬薩達要塞,上萬羅馬正規軍久攻不下、束手無策,原因就是這座馬薩達要塞位于險峰之巔,羅馬軍團的兵力施展不開,一切笨重的攻城器械也是實在無用,找不到可以安放的地方。在幾次攀巖突襲的“特種作戰”失敗后,奉命平叛的羅馬軍團迫于上級嚴令,只好硬是用古埃及人拉石頭堆砌金字塔的辦法,花了足足一年時間,冒著猶太人的石彈和弓箭拼死堆土施工,不知付出了多少犧牲,才在懸崖前面堆出一條寬大的土坡,將巨大笨重的攻城塔給推了上去……
因此,眼下的蠻族聯軍,面對這樣一座難攻不落的天然堡壘,也是一籌莫展。在巴頓山的陡峭山坡上,已經散落了許多滿是血污的衣甲殘片,以及曝露在外的尸骨殘骸,讓人看了就感覺到不寒而栗。
——如此陡峻的地勢,再多的勇士也沖不上去;而連綿灑落的冰冷秋雨,也讓火攻戰術成了笑話;至于進行長期圍困,等待守軍糧食耗盡的做法,同樣也是不可取的——因為盎格魯人聯軍這一次是孤軍深-入,強行闖入凱爾特人勢力范圍的腹地,一旦拖延日久,凱爾特人的援軍紛紛匯集,那么聯軍就非常危險了。
諸位盎格魯人君王在一番商議之后,只能組織優勢兵力,試圖用車輪戰的方式把羅馬人耗死。
結果,這座小小的山丘,就成了盎格魯人聯軍在這幾天里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傷心之地。
※※※※※※※※※※※※※※※※※※※※※※※※※※※※※※※※※※※※※※※
此刻,在迷蒙飄灑的煙雨之中,仰攻巴頓山的盎格魯人聯軍,就又一次遭遇了慘烈的失敗。
——數以百計的盎格魯人戰士,一邊發出戰斗的咆哮,一邊沿著巴頓山上崎嶇坎坷的小路,異常艱難地緩緩攀登,而守衛山頭的羅馬皇帝御衛隊,自然也不甘心束手待斃,而是竭力地迎頭反擊。
隨著被蠻族軍隊圍攻日久,山上這些羅馬人手里的弓箭和標槍,都被消耗得所剩無幾,不敢再隨意浪費,所以他們就一邊呼呼作響地旋轉著投石索,一邊竭力把石塊和樹根之類的東西拼命往山道上推。
因為這一次不得不在狹窄的山路上用密集隊形作戰,走在最前面的盎格魯人戰士都舉著笨重的大盾牌,一部分人還穿著從羅馬人和凱爾特人手里繳獲來的沉重鎧甲。這樣做雖然嚴重地犧牲了速度,但卻可以大大減輕山上矢石打擊造成的傷害。可惜,山勢險峻、道路狹窄,仰攻山頭的士兵還要肩負沉重的梯子,根本就無法躲避,一時間立即死傷累累,幾乎丟一塊石頭下去就能砸翻好幾個人,讓他們沿著陡峭的山坡滾落下來——在一塊一塊狠狠砸下的巨石打擊之下,再嚴密的防護也只是聊勝于無。
更何況,在用一塊塊沿著山路滾落的大石頭砸開蠻族士兵頂在頭上的盾牌后,冰雹般的小石塊又接踵而至——這是羅馬人用投石索發射的,它們精準地砸向敵人沒有被盔甲和盾牌保護的薄弱部分;有的更是直接落到他們臉上,讓那些悲慘的士兵立刻變成了一個個五官模糊一團的血人,發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或者干脆血流滿面、耳朵嗡嗡響,眼前一黑,雙腿一軟,最后“咕咚”一聲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依靠“卡梅洛特”南極科考站諸位現代英國佬在長期交往之中傳授的歹毒戰術,羅馬皇帝御衛隊投擲出來的很多尖利石塊,都特意在惡臭的糞尿里浸泡過的。這些沾染著N種病菌的尖銳石塊,一旦劃破敵方士兵皮膚,那傷員的下場簡直不堪設想——依照這個時代歐洲蠻族部落里幾乎落后到了極點,基本全靠巫師念咒和患者硬撐的衛生醫療條件,即使他們一時所受到的傷害并不致命,但也很有可能會在不久之后因為創口感染發炎,又得不到任何消炎藥物,最終只能極其痛苦地全身潰爛而死。至于那些蠻族德魯伊的跳大神和配草藥技術,對于如何把人咒死毒死或許很有一套,但若是要他們救死扶傷,可就有點兒抓瞎了。
總之,這種基本上只能挨打不能還擊的窘態,顯然是很考驗人的意志的。
就這樣,仰攻巴頓山的盎格魯人士兵們,由于地形的絕對劣勢,不得不一邊苦苦忍受著頭頂上如此慘烈而致命的打擊,一邊不斷從已經被連番戰斗嚴重破壞的山道上哀號著跌落,很快,進攻者的隊伍就支持不住了,連最勇敢的盎格魯人猛士都開始轉身逃竄,原本還算有序的整個進攻隊形,頓時變得極度紊亂。隨行督戰的盎格魯蠻族酋長們見狀,趕緊跟了上來,用他們的喉嚨竭力喊叫,向自己的兵士們哀求著、怒罵著,提醒他們注意自己部族的榮譽,希望他們能忍受如雨點般落下的石塊,一鼓作氣攻上山頂。
但問題是,由于最上面的先頭部隊還在遭到愈來愈猛烈的攻擊,因此只有極少數盎格魯人戰士停頓了片刻,看到其他伙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自然也不樂意吃虧送死,很快又愈來愈急切地向下面的行列擠去。
這使整個隊伍亂成一團,混亂的擠壓開始了,前面潰敗下來的盎格魯士兵們完全失去了秩序,把后面還沒有挨到石塊襲擊的戰友們擠倒在地上,然后踏著倒下去的人的身體,拚命逃竄。面對這樣的狀況,盎格魯人的幾位酋長不得不親自把守住山道入口,用鞭子和刀劍一通亂砍,逼著自己的士兵再次掉頭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