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浦東,祝橋鎮郊外
在遙遠的未來,這片鄰近長江出海口的低洼沼地,將會聳立起一座規模宏偉,技術先進的現代化航空港——上海浦東國際機場,還有全國第一條試驗性的磁懸浮列車軌道,到處洋溢著高科技的奇妙氛圍。
但在1934年歲末最后一天的此時此刻,這里依然只有一片廣袤的稻田和荒蕪的蘆葦蕩。
“……嘖嘖,這就是大海嗎?怎么不是藍色的?看著比咱們老家的山溪渾濁多啦!”
凜冽的寒風中,董小山排長背著榴彈彈射器,挎著56半自動步槍,腰里別著手槍和戰術匕首,瞇眼打量著前方一望無際的江面——或者說海面。在這位江西漢子的眼中,冬天的長江口雖然陽光燦爛、波光粼粼,但是寒冷的天氣、光禿禿的原野和渾黃的江水,帶給他的印象并不是太好。
——紅十軍團從蘇州一路向東的征途,在這片江南大地的邊緣,終于走到了最后的盡頭。
再往東,就是波瀾壯闊的大海。侵犯中華的帝國主義列強艦隊,就是從那里劈波斬浪而來。
于是,董小山排長奉命帶著他的那個排,在這里駐扎了下來,開始動工修建上海公社的海防觀察哨。
如今,海防觀察哨的修建工程還只是剛剛起了個頭。而董小山排長此時之所以不在施工隊伍里,則是因為他剛剛去了一趟設置在祝橋鎮的營部,領了這個月的軍餉和海防哨卡的工程款回來。
——嗯,嚴格來說,在抗戰之前的工農紅軍內部,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軍餉的。
由于當時紅軍所處的各個革命根據地,大都經濟落后、土地貧瘠、人口稀少,并均處于被敵人軍事包圍和經濟封鎖之中,軍民日用必需品十分缺乏,往往有錢也買不到東西。所以,大部分紅軍都廢除了薪餉制度,采用供給制,只是偶爾發一些零用錢,并且賬目公開,官兵待遇絕對平等——從軍長到伙夫,除糧食外一律吃五分錢的伙食。發零用錢的時候,兩角即一律兩角,四角即一律四角,從來沒有軍官吃香的喝辣的,士兵卻饑寒交迫衣食無著的情況。因此即使很久沒發錢,士兵也不怨恨什么,幾乎沒有鬧餉的事。
正是這種官兵一致同甘共苦的精神,使紅軍戰士在任何艱難困苦條件下都能保持高度的團結。
所以,董小山排長這回領到的軍餉,其實應該算是本月的零用錢和慶祝上海公社成立的紅包——為了讓戰士們對新貨幣加深印象,紅十軍團上下在今天每個人都發了完整的塑料“滬票”一套,從一百元的紙幣到一角硬幣樣樣都有,合計一百八十八元八角,實在是一個很吉利的數字。
按照換算成鹽價之后的實際購買力,這筆錢在上海灘約合六塊大洋,算得上是一個不小的數目了。
除了全排官兵的紅包之外,董小山排長還領到了海防觀察哨的修筑經費——原本是可以讓戰士們自己動手的,但由于上面趕工期催得急,所以不得不花錢就地招募雇工,以便于加快建筑進度……就在他返回工地的一路上,董小山排長還操著緊急特訓的上海話,對著每一個經過的村子高喊:
“……招短工!招短工!給紅軍挖土修房子,管早晚兩頓飯,每天再發兩元滬票!”
眼下正值江南的冬季農閑時節,距離熱鬧的春節又還挺遠,上海郊外各處鄉村里,都有不少整天無所事事曬太陽的閑人。雖然對初來乍到的紅軍頗有些疑慮,但還是陸陸續續有幾個人試著跟了上來。
于是,當董小山回到海邊駐地的時候,身后又跟來了五六個本地青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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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山他們那個排的駐地,就在日后上海國際機場的位置上。此時,在一面飄揚的紅旗下,全排戰士正和雇傭來的十幾個民工一起,熱火朝天地喊著號子,在這寒冬臘月里揮灑汗水,努力搶修著海防觀察哨。
所謂的海防觀察哨,其實相當簡陋,就是在距離海岸線很近的位置,選擇一塊比較結實的土地,在這里用泥土和石塊設法堆砌起一個小土墩,然后在土墩上搭建一個崗樓——上海位于地勢低平的長江三角洲盡頭,海岸線上幾乎沒有山峰,想要讓哨兵的視野更遠一些,就只能依靠人工堆土來制造高地。
像這樣的觀察哨,紅十軍團預備在沿海地區修筑起二十個到五十個,再配合上穿越者們正在架設的預警雷達,就能對東方的海面進行全方位的警戒,以防帝國主義列強的艦隊突然來襲。
當然,對于被雇傭來挖土方和壘磚頭的上海民工來說,他們更關心的是自己預先說好的報酬。
“……老總啊,咱們怎么說也給你們干了一天的活,手都累得抽筋了!你們怎么能隨便給幾張稀奇古怪的紅票子來訛人呢?我這半輩子從來沒見過這么小的鈔票!就是中央銀行的鈔票也不是這副模樣啊!”
一位黝黑干瘦的年輕人,捏著一張繪制有107多管火箭炮的兩元滬票,滿臉不高興地抗議說。
“……老鄉,你放心,我們紅軍是有信用的軍隊,不會騙你們白干活的!”董小山排長耐心地勸解說,“……你只要把這張鈔票拿到祝橋鎮上,那里就有人給你換鹽!童叟無欺!一元票子換一斤鹽!”
事實上,對于蘇維埃政府發行鹽本位貨幣,來自江西山區的老紅軍戰士一般都是很贊成的,在他們的印象中,食鹽幾乎是理所當然地就應該能夠直接當錢花——比如董小山排長就清楚地記得,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因為家里特別窮,經常吃不起鹽。自己曾經想要和村里一個喜歡的姑娘結婚,對方父母開出的聘禮價碼是五十斤鹽。結果他只好跑到田野里哭了,然后借著淚水,才品嘗到了一點久違的咸味……
但問題是,上海的本地人似乎并不這么想,而且對蘇維埃政府的口碑和節操非常缺乏信心。
為此,董小山排長不得不費盡唇舌地進行說服工作,努力打消他們堅持要銀元或銅元的念頭……說實話,這簡直比打仗還累。以至于他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爭吵上,完全沒有注意水面的情況。結果,當他愕然聽到一聲炮響,回頭看到一艘懸掛著旭日旗的大鐵船正朝岸上噴吐火舌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該死!是日本鬼子的炮艇!快臥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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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上海公社的成立當天,剛剛進抵沿海各地的紅軍小分隊,就相繼發現了列強戰艦的蹤影。
“……吳淞口出現了英國和美國的炮艇,祝橋鎮挨了日本炮艇的轟擊,而金山衛則觀察到了日本人的巡洋艦……甚至有可能是戰列艦!國民黨海軍的那幾條破船,也在長興島和崇明島的方向活動……太湖里同樣出現了國民黨的武裝汽艇,甚至已經跟留在蘇州的沖鋒舟小隊打了一仗!”
望著上海地圖周邊那一圈密密麻麻的紅色小叉叉,王秋忍不住撓著頭發嘆了口氣。
“……從咱們用導彈轟擊上海到現在為止,好像才剛剛過了一個星期吧!這幫家伙來得好快!”
“……事實上,這個反應速度已經算是慢的了……”楊教授不知從哪兒拿來一堆英法美日的小國旗,往中-國地圖及其周邊插得遍地開花,“……在如今的這個時代,帝國主義列強的軍事力量早已滲透到了中-國的腹地深處,僅僅只是打掉一個上海,并不能徹底斬斷他們的魔掌。
舉例來說,在天津和北京,有著從八國聯軍進北京時代就一直留下來的列強駐軍。在南方的兩廣,且不說香港這座英國人的遠東要塞,法國人在湛江也有廣州灣租界和駐留艦隊。
在長江流域,湖北的漢口還有著英國長江艦隊的另一個基地。而長江上游的重慶日租界,同樣常駐著一到兩艘日本炮艇……此外,日本在臺灣和旅順常年駐扎著大批戰艦,隨時準備投放到中-國戰場。就是從本土長崎縣的佐世保海軍基地直接發兵過來,從艦隊起錨到抵達上海,也只需要兩天到三天……”
“……總的來說,當前的中華就是虎狼環視,日本和歐美列國都在想著往祖國母親的身上動刀……”
方志敏也湊上來補充了一句,“……不管怎么樣,他們打他們的,我們打我們的。沒必要為了幾艘炮艇的騷擾,就打亂了我們自己的步驟和節拍——反正任憑敵人再怎么船堅炮利,如今也上不了岸!”
事實上,在紅軍的概念之中,整個上海的上百公里漫長海岸線,除了扼守黃浦江入海口的吳淞口之外,在艦炮射程之內并沒有什么值得堅守的地方——那里只有一望無際的水稻田、魚塘和蘆葦蕩,間或有幾個小漁村,如果列強的炮艇樂意用金貴的炮彈炸泥巴玩,工農紅軍自然也沒啥不能奉陪的。
除非敵艦能夠闖過吳淞口的海防炮臺,深-入黃浦江,直接炮轟黃浦江兩岸的繁華市區,那么才會對上海公社造成較為致命的威脅。但是,以穿越者目前的絕對技術優勢,如果任何一國的駐華艦隊昏了頭,居然膽敢強行闖進黃浦江,那么絕對是妥妥的有去無回,就是來一艘萬噸級的戰列艦,也照樣白搭。
當然,帝國主義列強的炮艦也可以組織水兵登陸——但這就等于是給最近鳥槍換炮的工農紅軍送菜了。
至于動員更大規模的陸軍,對上海公社發動全面反撲……請注意,任何一個國家從散漫的和平狀態轉入緊張的戰時體制,都是需要一定時間的。即使以二十一世紀的科技和美利堅合眾國的強勢,在“911”撞機事件爆發之后,小布什總統還是一直磨蹭到了10月7日,才對阿富汗發動了第一輪軍事打擊。
很顯然,以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技術條件,帝國主義列強針對“上海陷落”這一突發事變的反饋速度,恐怕還要更加緩慢得多。即使是距離中-國最近的日本人,等到東京方面搜集到足夠多的準確情報,在最高層討論出一個結果,然后發布大本營命令,完成兵力動員,制訂作戰計劃……怎么著也得大半個月之后,才能真正地把部隊投放到上海戰場,至于在此之前么,能夠搞一些火力偵察來嚇唬人,就已經是極限了。
所以,在陸續從沿岸地區接到警報之后,紅十軍團僅有的反應,就是通知沿岸各鄉村注意警惕,防止村民損傷。同時又往吳淞口運去了一批無線電遙控魚雷和火箭炮,讓駐扎在那邊的紅十九師一個團嘗試反擊。至于在太湖戰場上,粟裕將軍已經帶著他的沖鋒舟小隊,雄糾糾氣昂昂地去跟國民黨汽艇進行較量了。
在目前的這個時間段,上海公社的工作重心和首要任務,依然是在上海招兵買馬、“籌款擴紅”——所謂“擴紅”,顧名思義就是擴大紅軍的力量,也就是為紅軍部隊征募新兵、補充戰斗人員。
俗話說,“打鐵還需自身硬”,如果眼下的紅十軍團能夠坐擁二十萬虎狼之師,又何愁列強不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