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異的血紅月色先是被無邊的黑暗吞噬,但片刻後一輪妖異血月再度高懸,吐納天地的氣息自其中散發,邪魅卻又正氣凜然。
奔跑的荒狼先是疑惑地盯著天際,但傷口的疼痛讓它快速清醒,它已經很老了,血氣不在旺盛,這種程度的重創已經不是它年邁的身體吃得消的了。
它奔跑間跨越虛空,同時也小心翼翼的收斂氣息,一方面懼怕人類強者,一方面想擺脫追趕的族羣,但它明白,它這數月間跨越了接近三分之一十萬大山的疆域,卻依舊未能擺脫追殺,恐怕機會渺茫。
但它悠久的壽命讓它知道了人族一些禁地,它知道,那個地方,將是它唯一的機會!
它一直重複的破開虛空,拼命地逃,當靈力用盡時,它就落到地面不顧一切地繼續奔跑,靈力稍有恢復,它又會破開虛空……
如此往往復復,以它恐怖的實力和龐大的身體,這看似短短一宿的時間,穿梭跨越的距離長到了普通人根本不敢想象。
老狼的身體越來越疲憊,它的步伐開始變緩,腳步開始踉蹌,四肢微微有些顫抖,渾濁的雙眼望向天際出現的曙光,看向背後的那座剛剛跨越的大山,藍色的眼眸深處有了一抹如釋重負。
轟隆隆……老狼再也不堪承受疲憊和創傷,巨大的身體猶如小山轟踏一般倒下,成片的古木被碾壓成碎屑,殘枝斷葉到處都是。
狼背上同時落下兩個小點,一個是沒心沒肺呼呼大睡的小鬼,還有一個,卻是一頭幼狼,雪亮細膩的毛髮能看出它很幼小,彷徨無助的眼神能看出它此刻的慌張。
小狼通體雪白,撲朔的雙眸隱隱有水霧閃爍,它使勁地推著老狼山嶽般的身體,由此看出它對老狼的依賴。
突然,小狼看到離自己不遠處一個小東西動了動,它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地盯著那裡,小小的身體不自覺的縮成一團往老狼身旁靠了靠。
小鬼本來還做著美夢,突然就是天崩地裂,然後頭上一痛,就極其不情願的醒了過來。他摸了摸頭上雞蛋大的青包,很想哭,這個時候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小孩子特有的大條神經此刻在他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他居然強行收起哭腔,東張西望地尋找起食物,很快,小鬼也發現了正一臉警惕打量著他的小東西,他慢慢地爬了過去,甚至都沒發現小狼身旁的龐然大物。
四目相對,一人一狼同時趴在地上相距半米距離,小鬼餓得眼睛發光,小狼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野獸的本能讓小狼舉起右爪照著小鬼臉上就是五條淺淺的血痕。
小鬼一下就火了,順手拎起地上的斷枝照著小狼額頭就是一棒。瞬間,兩個頭頂同時隆起大包的小傢伙撕咬在了一起,打著打著,小鬼突然心頭一震,看向小狼的眼神居然親切起來,而小狼居然也露出了一模一樣的神情。
地上,一滴混合著泥土的鮮血將兩種大不相同血液攪拌在了一起。
於是,這個大陸將來最強組合之一的一人一獸居然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下達成了平等契約,說出去那些後世之人恐怕連想都不敢想。
人族與魔獸簽訂契約,人族往往只需要付出極小代價,但魔獸卻必須要付出精血,並且平等契約的條件還要雙方沒有牴觸情緒。恰巧幼獸出生數月裡,精血遍佈全身,爲將來的進階打下基礎。
小鬼同小狼雖然撕打在一起,但說到底也無非是小孩子之間的爭吵打鬧,哪裡會有什麼牴觸情緒,只是一人一狼的鮮血恰巧不巧的落到一處,就不得不說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了。
正因爲魔獸的精血同以後進階息息相關,所以獸族都極爲牴觸與人族建立契約,因爲如果同他們建立契約的人資質平庸,那它們就永遠失去了進階高階魔獸的可能,這就導致了魔獸幼獸的天價。
又一次四目相對,小鬼有些納悶的盯著眼前的小不點,很是想不通爲什麼自己突然間食慾全無,小狼眼神之中也沒有了怯意,似乎眼前的小鬼變得同老狼一般親切。
大地突然顫了顫,昏迷的老狼憑藉大毅力想要爬起來,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它睜開的雙眼快速掃到了平安無事的小狼,於是立馬又心滿意足地暈了過去。
老狼的氣息實在太過恐怖,哪怕此刻它傷痕累累暈死了過去,但周圍那些平日裡作威作福的魔獸依舊不敢出來挑屑乃至探尋,只能夠小心翼翼的收斂氣息躲在巢穴之中瑟瑟發抖。
隨著老狼心中放鬆再次暈死過去,它龐大的本體開始逐漸縮小,最後變成一個八旬老者氣息奄奄地躺在了地上。
世間萬物,但凡修道,皆會努力將本體化作人形,因爲人形擁有得天獨厚的修行條件,老狼身受重創,也本能的化作人形,也是爲了延緩傷勢。
小狼用嘴叼著老狼皮毛幻化的衣服,使勁拖拽著想要將人形的老狼從血泊中移開,這次老狼的身體動了動,但移動得很緩慢。
小鬼疑惑地摸了摸頭,一下碰到頭上的青包,頓時就是疼得哇哇大叫一陣齜牙咧嘴,他很好奇那麼大的一個怪物怎麼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位老人,不過看見小狼吃力拖拽的模樣,小鬼也學著用嘴咬住老狼的衣服和小狼一起用力。
天色大亮的時候,小鬼和小狼將老狼扶到了一棵離他們最近的大樹上靠著,小鬼看到老人乾癟的嘴脣,像是想起了什麼,一個勁的爬上了大樹。
小狼好奇的盯著小鬼,小鬼趴在樹上一頓怪叫,卻是除了烏龜二字再無其它,小鬼在樹上盪鞦韆似的穿來穿去,身體卻牢牢抓住樹幹,不算大的動靜終於讓大樹動了起來,清晨的露珠順勢落下,就像是一陣小雨,將小狼還有老狼淋了個遍。
小鬼慢悠悠的爬下樹,咕咕叫個不停的肚子讓他沒精打采的靠在樹旁盯著老狼還有小狼,老狼本已疲憊不堪的身體再次動了動,重得彷彿大山的眼皮數次努力睜開但馬上又閉上,直到它看到小狼的旁邊居然靠著一個人族的小鬼,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他的雙目猛地睜開,眼神兇狠地盯著小鬼。
小鬼嚇得不輕,老狼的氣勢哪是他一個小傢伙承受得住的,立馬就是渾身冰涼,額頭溢出了大片汗珠,就像是突然之間大病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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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突然擋在了小鬼和老狼視線之間,朝著老狼低沉地吼了吼,像是示威又像是祈求。
老狼立馬就發現小狼的額頭上多出了一道淺淺的印記。契約之印!老狼如遭雷擊,身體甚至隱隱有些顫慄,臉色蒼白一片毫無血色。
吾族最後的王居然同一個小鬼在它昏迷過去這短短的時間裡簽訂了平等契約!老狼懊悔,絕望,同時感覺自己辜負了先王的託付而深深自責。
它看著小鬼的目光很複雜,時而兇光畢露殺機隱隱,時而沉思皺眉面色和藹,它剛剛動了動,想要起身仔細權衡利弊再做打算。
突然,天際一道驚鴻刮過,一束恐怖到極點的凌厲氣息由遠及近,轟隆一身砸到了它的側身,老狼感覺此刻自己汗毛都炸了,他盯著那柄劍柄末入地下倒插的斷劍百感交集,接下來發生的事險些讓它眼睛珠子都掉了出來。
只見得小鬼興奮地爬過去,用盡吃奶的力將斷劍拔了出來,然後高興的拿著斷劍在老狼面前晃了晃,老狼感覺頭上一涼,反應過來一摸發現自己頭上的毛髮居然光禿禿的,當即就是嚇得脖子一縮。
老狼目光驚疑不定地盯著小鬼,小鬼剛剛拔劍,握的卻是斷劍劍身而不是劍柄,從劍鋒吹毛斷髮的鋒利來看,小鬼居然一點事沒有?老狼眼睛瞪的老大,看向小鬼猶如在看一個怪物。
這柄劍一看就不是凡品,眼前的人族小鬼居然一點事沒有,老狼不得不重新打量起小鬼來。它哪裡知道,並不是小鬼自身體質有多可怕,而是先前他義父爲了掩飾小鬼的三族血脈打下的玄武印起了作用。
老狼盯著小鬼還有小狼,神色明顯緩和了不少,雖然沒有明確表示認同,但也算是接受了這個事實。老狼心中有其它打算,它自己很明白自己的傷勢,死亡降臨到它的頭上,無非就是個時間問題,自己走後,小狼能有一個人族小鬼相伴,也不完全是壞事。
接下來的日子裡,老狼一邊照顧兩個小傢伙,一邊修復著身體的傷勢,雖然本源的重傷無法修復,但身體的傷勢恢復過來,它也能擁有更多時間教導小狼,讓它將來在這個殘酷的世界活下去。
一週後,老狼氣色好了不少,它看著嬉鬧在一起的小鬼還有小狼,突然一伸手抓起小鬼,另外一隻手劃過繁瑣的紋路輕輕地點向小鬼的眉心。
小狼有些擔心的看向小鬼,老狼和藹的笑笑搖搖頭,它只是將小鬼接觸小狼之前的記憶封印了,同時也是爲了治療小鬼語言表達的障礙。老狼很清楚這是人族的疆域,自己遲早會迴歸獸神的懷抱,它不但不會害小鬼,反而還要在自己剩下的時間裡教導他關於人族的東西。
小鬼瞇了瞇眼,片刻後疑惑地睜開,看向小狼第一次說出了第一句正常的話。
“小狼,玩!爺爺,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