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把我說得像淫媒似的,我就喜歡看長得好看的人,這也算是身為老板娘的福利吧,你還別說,那男孩還真有點眼熟,記不清哪里見過,你看看有沒有印象,說不定真是那個熟人家里的孩子。”
向遠瞇著眼細看,章粵的眼光一向不差,她說的那個“長得不錯的孩子”其實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孩,頭發(fā)短短的,眉目俊秀,確實不錯,只不過他坐在六七個大獻殷勤的女孩子中間,卻絲毫沒有坐享齊人之福的春風(fēng)得意,反倒雙眉緊蹙,坐立不安,局促得如同落入狼群中的羔羊。
章粵被那邊的場景逗樂了,唯恐天下不亂地招來旁邊的服務(wù)生,叫給那邊的小帥哥送一杯酒,就說是“左岸”老板娘的特別優(yōu)待。向遠無心跟她玩下去,從手袋里抽出錢壓在杯下,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壺茶的錢。
“我明天還要早起,你慢慢欣賞。”
章粵知道她的性格,對她的付賬也不客氣,讓服務(wù)生把錢拿走,還不忘對著她起身的背影問了一聲:“唉,你還沒告訴我認沒認出來,我記性一向好,這孩子我肯定見過。”
向遠“嘖”了一聲,“你的熟人都是二世祖,能有這樣的孩子嗎?”
她朝門口走去的時候,借著搖曳的光線看了看表,不過是晚11點多,對于這個不夜的城市來說,許多精彩才剛剛開始,她卻覺得累了。
“向遠……向遠?”
身后傳來急促的呼喚聲,她沒有回頭,徑直朝前走,直到感覺有人從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臂,這才無奈地駐足轉(zhuǎn)身,剛才章粵青眼有加的“小帥哥”面帶猶疑地站在她身后,看清楚她的樣子之后,開心地露齒一笑:“向遠,我就知道是你。”
向遠卻不應(yīng)他,把玩著手里的車鑰匙,臉上似笑非笑的。
“向遠?”他見到她這個樣子,有些束手無策,不由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向遠表情依然沒有變化,他這才反應(yīng)了過來,低低地叫了一聲:“大嫂。”
向遠面色這才緩和了一些,說道:“玩得好好地,跟出來干什么?”
那男孩露出頗為苦惱的表情,“那幾個都是局里的同事,今天是小李的生日,你記得小李嗎?她跟我同一批分到我們大隊的,我說了不來的,她們吵得厲害,差點沒把我煩死……你也來這里玩?一個人?”
“嗯。”向遠把他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拍了下來,“我先走了,你回去繼續(xù)玩吧。”
“我都跟她們說了我要走了,怎么能再回去。反正你也是回家,能不能順便送我回宿舍?”他有些沒把握,又偷偷看了她一眼,補充道,“我坐她們的車來的,這個時候回去的末班車都開走了,反正我們順路,要不打車也是浪費錢。”
向遠終于笑了,搖著頭說:“走就走,別那么多廢話,當(dāng)心那幾個女孩子再追上來,把你捉回盤絲洞。”
兩人上了車,向遠開車專注,男孩也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一路無話。
車停在市第五刑警大隊宿舍樓前,向遠熄了火,“到了。”的
男孩點了點頭, “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去的時候開車小心點。”
“好,再見。”她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說。
男孩的手已經(jīng)推開了車門,實在忍不住,又關(guān)上門回到位置上,垂頭看著自己放在腿上的手,低聲說道:“向遠,我不知道這些年你為什么對我越來越冷淡,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讓你不高興,是的話你就說出來,如果是我的錯,我會改正。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自從大哥出事之后……”
“別說了!”向遠厲聲道,她察覺到他微微受傷的神情,很快意識到自己有些過火,放低了聲音重復(fù)著說,“別說了,別說了,葉昀。”
她當(dāng)然知道身邊的這個男孩什么都沒有做錯,所有的問題都出在她的身上,可她怎么能對葉昀說,只不過因為他有一張酷似葉騫澤的臉,讓她每看到他一次,就更難過一點。她害怕看見他,就像害怕一次又一次在心里翻起了從前。
葉昀畢竟是懂事的,他停頓了一會,便說道:“我讓你傷心了嗎?向遠,大哥已經(jīng)不在了……”
“誰說他不在了?”向遠冷冷地說。
葉昀苦笑一聲,“我也希望他還在,這樣你也不用那么辛苦。可是快五年了,如果他還在世上,為什么還不回來?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不肯相信,他不會回來了,你這樣等,除了白白虛耗你自己,還有什么意義?他在的時候讓你等得還不夠嗎?”
向遠側(cè)身為他推開車門,“葉昀,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能入韋少宜眼的男人很少,鄭微有有幸得見一次,那時她在中建總部的機關(guān)飯?zhí)贸燥垼糜錾享f少宜,兩人同在一桌,雖然話不多說兩句,但是當(dāng)有一個男人無意中經(jīng)過她們身邊時,她發(fā)現(xiàn)韋少宜臉上又有明顯可疑的紅暈。那個男的其實鄭微也見過,據(jù)說是設(shè)計院的院草,長得是挺讓人花癡的,不過聽說人家家里后臺大得很,在設(shè)計院工作只是興趣。對于這種人,鄭微一直持“止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心理,上次建筑系統(tǒng)圍棋大賽她還曾揮淚斬帥哥,親手將他淘汰出局――話又說回來,帥哥人長得好,棋藝確實不咋的,要是她也長得那么帥,絕對不干這種自爆其短的事。
說來也巧,那天帥哥經(jīng)過不久,韋少宜在鄭微斜視的目光中尷尬地反映過來,轉(zhuǎn)頭咳了兩聲,居然發(fā)現(xiàn)餐桌旁的地板上掉落了一根銀色的鏈子,她揀了起來,發(fā)現(xiàn)鏈子的掛墜像是一顆海藍寶,形狀跟淚滴型的耳環(huán)相似。帥哥經(jīng)過之前,地板空無一物,韋少宜想也沒想就追了出去,幾分鐘后,回來繼續(xù)悶悶吃飯。鄭微哪里按捺得住好奇,也不理會她的冷淡,湊過去就興奮地問,“天賜良機,有什么發(fā)展沒有,撿到了信物他有沒有干脆轉(zhuǎn)贈給你順便以身相許。
韋少宜沒好氣地說:“廢話!他倒是急壞了,我剛拿著鏈子走出去,他撲過來奪鏈子的時候眼睛都紅了。我跟他說,我又不是小偷,鏈子是我撿來還你的,他居然掏出皮夾就要給我錢。”
………………
鄭微離開二分后,在老張的勸說下加入了他和幾個朋友組建的建筑公司,負責(zé)公司內(nèi)勤方面的工作,公司的股東之一也包括了那個曾讓韋少宜心動的設(shè)計院“院草”,近距離接觸之后,鄭微發(fā)現(xiàn)他也是個有趣的人。在一個新公司里打拼當(dāng)然比在國企時要累上許多,但眼看公司規(guī)模日益壯大,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在成長,那種喜悅的感覺是無法言喻的。林靜心疼她的辛苦,但也鼓勵她有自己的事業(yè)和天地,重新在生活中斗志昂揚的鄭微才是最生動的。
第二章 山月
向遠回到葉家,自己掏出鑰匙開了門,為葉家服務(wù)了十幾年的老保姆楊阿姨因為兒子結(jié)婚,請了一個月的假,向遠對她的存在一直抱著可有可無的態(tài)度,也就無所謂,由得她去,愛去多久就去多久。
進了門,在開燈之前,兩層的小樓黑得如同夢魘,但是向遠不怕黑,她是山里面長大的孩子,小的時候,她不知摸黑走過多少的夜路。那時候,騫澤習(xí)慣走在她的左側(cè),一路上總是喜歡不斷地問:向遠,我們要去的地方怎么還沒到?
騫澤比她大兩個月,又是男孩子,誰知竟比她還怕黑,可這也沒有什么奇怪,整個李村的孩子,再也沒有誰比向遠更膽大包天,只有她敢陪著葉騫澤深夜翻過兩座荒野的山頭,徒步到溪澗釣魚。半夜的時分,在山溪的下游,正是鰻鱺最容易上鉤的時候,好幾次,騫澤都釣到了兩尺多上的溪鰻。
向遠記得有一回,兩人走著走著,火把的火頭燃到了盡頭,掙扎著跳動了幾下,就在微涼的山風(fēng)中熄滅了,四周便籠罩著沉郁得仿佛永無穿透的黑。騫澤長吸了口氣,駐足不前,向遠就拽著他的手說:“怕什么,這條路我閉著眼也能走到要去的地方。”她領(lǐng)著他越走越快,凌亂的腳步聲掩蓋了緊張的心跳,其實她也并不是那么鎮(zhèn)定,深夜的山里,除了有不時躥過矮樹叢的花翎野雞,還有一些兇猛的小獸,如果這還不算什么,那么村里的老人常在嘴里的山魈就更讓兩個十來歲的孩子心驚肉跳。
繞過了前面的一個土坡,隱隱有兩點火光閃爍在一團濃墨的黑影下,在這樣無人的荒野里,這微微的火光比全然的黑暗更顯得詭異而陰森。騫澤的手有些涼,兩只手交握的地方,濕而滑,不知道是誰滲出的冷汗。
“向遠,那是什么?”他的聲音如同耳語。
向遠搖了搖走,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那我們快走。”這一回換做騫澤用力拉著她往前走。她掙開了騫澤,她跟他不一樣,每次他遇到無法面對的問題時,總喜歡繞著走,而她偏喜歡迎上去看個究竟,盡管她也害怕,可是比起在不可知的恐懼中猜疑,她更渴望一個答案和結(jié)果。所以她不顧騫澤的阻撓,小心摸索著走了過去,往前幾步之后,她聽到騫澤跟上來的腳步聲。
等到那兩點火光到了眼前,兩人把周圍的一切看了個清楚,原來那不是什么鬼火,而是有人在一棵野生大榕樹下立了個神龕,供奉著觀音塑像,那兩點將滅未滅的火光不過是神龕前尚在燃燒的蠟燭。
山里人大多迷信,他們相信古老的榕樹可以通靈,所以在樹下供奉神龕的情形并不罕見,只不過趕夜路的人難免嚇了一跳。
泥塑的觀音像相當(dāng)粗糙,模糊的五官在火光的襯映下覺察不到慈悲,倒有幾分可怖,看的時間長了,心里不由得有些發(fā)毛。騫澤兩手合十,象征性的拜了一拜,向遠卻狠狠地用腳踩滅了那火光,他還來不及說不妥,那蠟燭已經(jīng)被她踩到了樹下的枯葉里,碾得支離破碎。“裝神弄鬼地嚇了我一大跳,我最恨這些怪力亂神的玩意。”她小心用足尖按熄每一點火星,這才隨著騫澤繼續(xù)往前趕路。
接下來的一段路,騫澤都顯得悶悶地,不像剛才一般說說笑笑,她問一句,他就答一句。向遠知道,他是為剛才的事情不高興了,他媽媽信佛,他也跟著對這些東西心生敬畏,可向遠偏偏厭惡這些神秘莫測的東西,大多數(shù)時候,她都愿意不愿意跟他鬧別扭,可是他們不一樣的地方太多了,就像他釣了魚之后總想把它們放生回水里,可她只想拿到鎮(zhèn)上去賣個好價錢。
不說話的時候,路就顯得格外長,剛爬到山頂,烏沉沉的云層忽然裂開了一道縫隙,山月的清輝驟然灑遍四野。
再也沒有什么比深山的月光更純凈,所有丑陋的黑暗都在這清輝里變得圣潔,猶如獲得了洗滌后的重生。
“向遠,你看,月亮出來了。”騫澤拍著她的手,仰頭看向天空。她就知道他不會生氣太久,他總是這樣,太容易記住好的東西,忘記不愉快的事情,小小的一點喜悅就可以讓他無比滿足。對于向遠而言,月亮總是在天上的,出來了又有什么稀奇,可是她看著騫澤安靜柔和的側(cè)臉,他跟這月光就像是融為一體的,這讓她突然覺得,這月光確實太過美好……
如今在這城市里,向遠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月光,即使有,也早在霓虹燈下黯然失色。她扶著光滑而冰冷地樓梯扶手一步步往上走,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她太容易陷入回憶,也許是這一天以來,太多的人有意無意地讓她翻起那些過往。
樓梯旁邊的這面墻上,原本掛滿了葉家的照片,有全家福,有青少年以后的葉騫澤,有他的父母,有葉靈,也有葉昀。前兩年,向遠讓楊阿姨把這些照片統(tǒng)統(tǒng)摘了下來收到閣樓里,楊阿姨是葉家的老保姆,她為這事嘟囔了好幾天,可終究不敢在向遠面前多說什么。向遠何嘗不知道她心里的那點念頭,說她寡情也好,狠心也好,人都散了,留著這些照片還有什么意義?
楊阿姨老了,她跟外面的人一樣,老喜歡提什么葉家,仿佛葉家真的是多么繁茂的一個家族,其實真正的葉家不過幾口人,死的死,病的病,走的走,失蹤的失蹤,最后剩下的不過是她這個外人――當(dāng)然,還有不少頂著“葉”這個姓氏虎視眈眈的那些人。
樓梯盡頭的長廊上,第一間就是葉騫澤的書房,以前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