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張阿姨接了電話。
“她呢?”霍漱清問。
“在,在院子里——”張阿姨說道,可霍漱清清晰地聽見了她的聲音,不是從手機里,而是從空氣中。
他循聲快步走去,走到一輛車邊,竟然看見蘇凡蹲在地上,張阿姨正在扶起她。
“怎么了?”他跑過去,忙問。
“剛剛摔倒了。”張阿姨扶起蘇凡,答道。
霍漱清一把抱起蘇凡,走向自己的車子,張阿姨跟了過去。
蘇凡一言不發(fā),她沒有哭,盡管一顆心已經(jīng)被悔恨的淚水浸透,可她沒有在他面前哭出來。她知道他難過,她不想讓自己的難過阻止他的發(fā)泄,他有理由發(fā)泄。
一顆心,好似被放在一面鍋上面煎著,不停地發(fā)出噗呲噗呲的聲音,疼痛難忍。
他把她放在副駕駛位,給她系好安全帶,對張阿姨說:“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再過去那邊陪她。”
張阿姨應聲,看著霍漱清開車離開。
夜色,依舊沉沉的壓在云城的上空,到了這后半夜,街上安靜極了,就連路燈和霓虹燈似乎都有點不適應這樣的冷寂,顯得有些落寞孤獨。
車上,兩個人誰都不說話,安靜的讓人覺得腳心都發(fā)涼。
霍漱清還沒上車就扯掉了口罩,扔在地上。一路上,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緊繃著,那兩道濃眉,似乎顯得越發(fā)的濃密。
蘇凡不敢看他,剛剛摔倒時兩個膝蓋都被蹭破了皮,現(xiàn)在還在流血。
今晚,她流了太多的血,之前流的那么多血,才是她心里的珍珠,而現(xiàn)在這點,根本不算什么,也感覺不到疼。要說疼,疼的只有心,那股鉆心的痛,從心底里涌出來,蔓延到了全身,覆蓋了膝蓋上的痛。
返回上清佳苑的路途,似乎顯得很長很長,蘇凡覺得自己快要被這車里的空氣壓碎了,明明車窗開著,可她怎么還是覺得這么呼吸緊張?
當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她急速地看向了霍漱清,卻發(fā)現(xiàn)他只是下了車,根本沒有看她,她捏緊手指,還沒有推開車門,車門自己就開了。
想想也是,世上哪有自己會打開的車門?
霍漱清探身進來抱起她,她想讓他放開自己,她再也無力承受他這么對她,她寧可他大罵她一頓,卻不愿,不愿他這樣溫柔!
淚水,似乎一直被積壓在淚腺里,根本找不到機會流出來。蘇凡蜷在他的懷里,低著頭。
半夜里,電梯里哪有人?
回到了家里,他一言不發(fā)就把她放在沙發(fā)上,從茶幾的抽屜里取出醫(yī)藥箱,打開來,從里面取出棉簽和碘酒。
蘇凡驚呆了,穿著白大褂的他,正蹲在她面前要為她擦破皮流血的膝蓋消毒!
她趕緊收回腿,道:“不用,不用——”
他卻一把按住她的雙腿,那一雙深邃的雙眸,定定地凝視著她。
看著臉色一點血色都沒有的她,霍漱清的心頭,有種從來都沒有過的難受,他低下頭,一只手按著她的腿,一只手拿著沾了碘酒的棉簽,輕輕地涂在她那受傷的膝蓋上。
當棉簽碰到傷口的那一刻,淚珠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滴落下來,一顆顆打在他的手背上。
蘇凡沒有覺得膝蓋痛,全部的痛都在心里。
她對不起他,她不配他這樣對她,她不配!
他的動作輕輕的,也許是因為他不夠熟練,也許是因為他太過小心,這個動作,一直持續(xù)了好久好久,好久以來,客廳里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等到他把膝蓋上的傷口處理好了,就從醫(yī)藥箱里取出一卷醫(yī)用紗布給她纏在膝蓋上,一圈又一圈。
處理完膝蓋上的擦傷,霍漱清起身,又取出兩塊創(chuàng)可貼給她貼在額角擦傷的地方。
這丫頭,怎么非要把自己弄得跟個破娃娃一樣呢?難道你就這么不珍惜自己嗎,蘇凡?
貼完了創(chuàng)可貼,他抬手輕輕擦著她臉上的淚,蘇凡卻一把抓住他的手。
她把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無聲地落淚。
心里,除了悔恨就是對他的虧欠,他為她做了那么多,他期待了那么多,最后他的希望全被她毀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彎下腰低下頭,口中喃喃。
他猛地抱住她,把她的臉貼在自己的胸前。
“別哭了,好嗎?你現(xiàn)在要好好休息,乖——”他勸道。
她拼命搖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沒關系,傻丫頭——”他的手,摸著她的腦后。
“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她不住地說著。
霍漱清松開她,捧著她的臉,擦著她的淚,道:“傻丫頭,這不怪你,程院長和我說過——”
“對不起——”她閉著眼,淚水從眼眶里不停地涌出去。
“傻瓜,聽我說,好嗎?”他說。
她睜開眼,淚眼蒙蒙地看著他。
“今晚的事,不是你的責任,這是自然的反應。你也學過生物的,自然選擇優(yōu)勝劣汰是自然法則,那個胚胎不合格,所以才會被你的身體排出去。你想想看,我們的孩子一定是個健康活潑的,是個聰明寶寶,那個寶寶有問題——”他耐心地說。
“可是,我——”她望著他,不知道說什么。
“醫(yī)生說,只要你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我以后也多注意注意,我們還是會有孩子的。”他親了下她的臉頰,望著她,“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
她的嘴唇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好了,去把身上的血沖一下?lián)Q件衣服,我們回床上再睡兩個小時。天亮了你給領導打電話請個假,在家好好休息——”他摸著她的頭頂,那看著她的眼神,似乎又多了一些情感。
望著他眼中那掩飾的疲憊,蘇凡的心頭,被刀剮著,她點點頭,站起身。
霍漱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端起茶幾上放著的杯子,一口氣喝掉了里面剩下的水。
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好端端的孩子,怎么會說沒就沒了?他明明很傷心,卻還是,還是在安慰她,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這樣放肆地享受他的原諒?
等她返回臥室的時候,霍漱清坐在床上等著她。
“感覺怎么樣?好點了嗎?”他走過來,問。
蘇凡微微點頭。
他輕輕攬過她的肩,和她一并走到床邊,道:“還有兩個小時天就亮了,我們休息一會兒,你記得請個假,在家休息幾天,我一大早要去南城縣開個現(xiàn)場會,回來也就晚上了,你不要等我。”
她默默點頭。
躺在床上,他很自然地把她抱在懷里,黑暗之中卻是張著眼睛,怎么都睡不著。他本來想說讓她改天跟著張阿姨去找程院長檢查一下身體,可是,他很清楚此刻她的心里有多難過,要是說出這樣的話——盡管是對她好的話——她會認為這次的事都是她造成的。還是等過幾天她的心情平復一點再說吧!
“乖,睡吧!”他親了下她的額頭,道。
她根本睡不著。
發(fā)生了那樣的事,讓她若無其事的睡覺,她怎么做的到?可是,她不愿讓他擔心,便窩在他的懷里,一動不動一言不發(fā)。
就這樣,不知到了什么時候,她竟然睡著了,猛地一睜眼,才看見了滿目的光明,而身邊,已經(jīng)沒有他!
蘇凡趕緊起來,看了一眼床頭上的時間,竟然都上午九點多了!
呆呆地坐在床上,想起昨晚的事,好像跟夢一樣的,掀開被子一看,床上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是他換了床單啊!
坐了一會兒,她還是起床了,洗漱完畢,來到廚房打算找點吃的,卻沒想到碰上張阿姨在洗衣間洗衣服。
“起來了?電飯鍋里還熱著粥呢!我去給你盛,你坐會兒。”張阿姨抱著被套對她笑了,走到陽臺去晾衣服。
“謝謝您,我自己去吧!”蘇凡對張阿姨笑了笑,剛走了兩步,忙問,“我給您也盛一碗吧?”
“不了不了,我吃過了。哦,我還給你蒸了包子,沒事,我馬上過來給你熱。”張阿姨說完,就把懷里抱的被套放在沙發(fā)扶手上,走進廚房。
蘇凡剛舀了一碗粥坐在餐廳里開始吃,張阿姨就拿著紅糖過來了,道:“給你倒點紅糖。這兩天啊,你要多喝點紅糖水,喝水的時候就放紅糖喝,可千萬不要喝白開水或者其他的飲料。”
“嗯,我記住了。”蘇凡道。
說完,她又想了想,道:“其實,為什么非要喝紅糖水呢?沒什么道理吧?”
張阿姨笑了,道:“老祖宗傳下來的,喝了也沒壞處,對不對?”
蘇凡點頭,道:“糖的話,是補充能量的,可是為什么要紅糖不要白糖了?既然都是糖類,應該是差不多的吧!難道是因為顏色的緣故?缺什么補什么?”
張阿姨笑道:“這個我也不懂!”
蘇凡笑了,也覺得自己太較真了,對張阿姨抱歉地笑了下,開始吃早飯。
房間里,到處都是一塵不染,干凈極了。
張阿姨晾好了被套就去收拾蘇凡和霍漱清的臥室,其他房間都打掃完了。
沒一會兒,她就出來說:“霍先生早上給我打電話說要是床墊被子臟了就換一下,我剛剛檢查了一下,還是打電話讓商場送貨過來,你覺得呢?”
蘇凡沒想到張阿姨為這種事咨詢她的意見,忙說:“沒事沒事,您決定就好。”
張阿姨笑了下,拿起電話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