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市人往左邊一條街跑去,慕軒跟馮清相視一眼,也就隨著人潮走了過去。一進這條街,慕軒就知道這地方是干什么的了,看街上連著一排高樓,樓前都是張燈結彩的,掛著什么“眠花樓”、“擁翠居”一類的招牌,分明是古代的紅燈區嘛。
其中一家掛著“枕秀園”招牌的樓前,擠滿了人,慕軒跟馮清走過去,卻聽竊竊私語聲一片:
“真是造孽啊,好好的女孩子,唉——”
“這些畜生,不得好死!”
“小聲點,這些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來!”
“那老鴇才是罪魁禍首!”
“噓,輕點聲,誰不知道她有茍知府撐腰啊!”
……
慕軒跟馮清往里面一瞧,立時都憤怒得睚眥欲裂,只見里面樓前臺階下,橫著一張長條凳,凳上躺著一個女子,仰面向上,全身赤裸,原本潔白的肌膚上鞭痕累累、血跡斑斑,她的四肢被反綁在凳腳上,雙目圓睜,全無動靜,似乎已經氣絕多時。一旁四個上身光著、下身只圍著點像直裰下擺一樣的布料,其中兩個手里還握著皮鞭,臉色陰沉,另外兩個卻雙手叉著腰,非常囂張的瞪著門口的人群。
這情形,慕軒猜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想必是那個女子被賣入妓院后不聽從安排,老鴇讓人當眾赤身鞭打,甚至可能糟蹋了,想逼她就范,不料出了人命。這個世道,妓院老鴇常常用這種方法迫使女孩子喪失尊嚴、就此沉淪。只是,之前只是聽說,今天居然見到了活生生的慘劇,讓人怎不氣炸心肺!
慕軒雙眉一掀,想有所行動,馮清一把拉住他胳膊,低聲說:“三哥,這枕秀園的老鴇據說是茍知府的舊相好,一向在這邯鄲城里囂張跋扈,咱們不能輕舉妄動!”
慕軒微微點頭,卻聽里面樓上傳來一個非常嬌媚的聲音:“把她帶出去,讓她見識見識!哎,輕點,別弄傷了我的心尖尖,要不你們可賠不起——”
兩個同樣嬌滴滴的聲音非常恭敬的回答:“是,青姨!”
隨著聲音,一個中年美婦出現在樓梯口,她手里捏著一方絲巾,走起路來一扭三擺,風姿綽約,要不是馮清說這就是枕秀園的老鴇青姨,慕軒怎么都不能把看到的這個嬌滴滴的美婦人同那囂張跋扈、草菅人命的老鴇婆聯系起來。在青姨的背后出來的,是兩個打扮素凈的使女,一左一右攙著一個身材略高的女子,慕軒一見,心中大吃一驚,雖然時隔將近一年,但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滿面倔強之色的少女正是自己去年從韃靼人手里救下的楚姑娘,她膚白眸碧,自己絕對不會認錯!可她爹楚本直不是去山東做同知了嗎?同知的千金怎么可能流落到這煙花之地呢?……
“看看小憐,多不值得啊,她要是肯聽青姨的話,這輩子都能穿金戴銀,吃香的喝辣的,何苦難為自己呢!唉——”青姨一指樓下已經斷氣的女子,非常傷感的拿絲巾擦著眼角,非常溫和的對楚姑娘說,“你可是個明事理的好孩子,別像她那樣想不開,聽青姨的話,青姨包你成為這邯鄲城里——不,可以成為方圓百里之內的頭牌,啊——”
楚姑娘看了一眼小憐的尸體,就轉開視線不敢再看,但眼神中的憤怒與憎恨誰都看得出來,她看一眼旁邊這個風情萬種卻心如蛇蝎的女人,一言不發。
青姨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卻反而更顯媚態:“相信青姨,包你沒錯!”她沖兩個使女一揮手,那兩人就攙著楚姑娘往房里走,就在這時,變故陡生——楚姑娘猛的一掙,從兩人的攙扶中掙脫出來,身形往前一沖,到欄桿前涌身一跳,直接就往樓下墜去,樓高近兩丈,她又是頭朝下墜落,必然要摔個頭破血流、腦漿迸裂而死;就算不死,也非重度傷殘不可——
樓上、門前一片驚呼聲,有膽小的轉開視線不敢再看下去。
生死攸關之際,一道青影一躍而起,將楚姑娘纖腰一攬,而后接連兩個空翻,等眾人驚呼聲停,楚姑娘已經安安穩穩站在地上,那青影退開兩步,負手而立,面無表情的看著楚姑娘——救她的正是慕軒。
楚姑娘一心求死,卻莫名其妙的遇救,俏臉之上沒有半點喜色,也就毫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言不發。
“多謝這位公子相救,賤妾萬分感激!”青姨原以為好好的一棵搖錢樹毀了,卻沒想眼前這個英俊壯健的年輕人成了救命菩薩,一時心情大好,款款下樓,盈盈一福,媚態橫生,當真有顛倒眾生之勢。
“青姨不必多禮,”慕軒抱拳還禮,看一眼楚姑娘,神色非常憂慮,“這位姑娘既萌死志,留在這里恐怕兇多吉少。”
青姨的一臉媚笑依舊,但慕軒非常清楚的感覺到了她的戒備之心,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硬著頭皮說:“在下偶然經過枕秀園,救下這位姑娘,想來也算有緣,所以想請青姨允許在下帶這位姑娘離開。”
青姨的臉色漸冷,問:“公子想為她贖身?”
慕軒回應說:“是的,請青姨成全!”
一旁一直面無表情呆立著的楚姑娘這時望過來,眼眸中閃現些許驚異的神色。
青姨上上下下打量慕軒一番,眼眸中閃動著頗具玩味的神色,半晌,才悠悠的說:“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鳴鴛姑娘家遭不幸,賤妾花了很大代價才把她帶進枕秀園加以保護。公子要為她贖身,賤妾可就不好意思張這個嘴了。”她捏著絲巾掩口媚笑。
慕軒心中忽然一陣惡心,眼前這個女人,明明做著逼良為娼的勾當,卻把自己裝扮得像個救命菩薩似的,真是不懂“無恥”二字怎么寫的!
他的臉色有些變了,早已來到他身邊的馮清趕緊接口說:“請青姨開個價吧!”
青姨似乎這才發現他這個大活人一般的驚呼起來:“這不是暖風閣的馮大掌柜嗎,是什么風把您的大駕吹到賤妾這小小的枕秀園來啦!”
馮清笑容親切,拱著手說:“這位公子是暖風閣的客人,還望青姨看在馮某的薄面成全一二!”
青姨的笑容更加魅惑了,扭著腰肢靠近馮清,在他的肩膀上輕輕一推,馮清心里暗自罵著,臉上卻依舊一派真誠,聽這個女人非常真誠的說:“既然馮大掌柜開了口,賤妾也不好意思漫天要價啰,這位公子,您要能出這個數,就可以帶走鳴鴛。”她伸出左手比了個“八”。
“八百兩!”馮清臉色微變,按照時下的價錢,這都可以買幾十個使喚丫頭了。
青姨再次掩口媚笑:“馮大掌柜真會開玩笑,八百兩,不是侮辱這位公子嗎?”
“八千兩!”這三個字幾乎是從馮清的牙齒縫里蹦出來的,這個貪婪的女人,可真敢獅子大開口啊!
一旁的楚姑娘驚得差點脫口罵出來,這個老虔婆,之前威脅自己時明明說花了七百兩,她居然說要八千兩!她的一顆心剛剛因為聽那位公子說要替自己贖身生出了一絲希望,此刻卻立刻跌進了冰冷無邊的深淵之中。八千兩?自己一家三口終其一生都沒見過這么多的銀子,爹爹要是還活著,做一輩子的官能湊滿這八千兩嗎?
“好,就八千兩!”馮清本還想跟對方再商量商量,一直不做聲的慕軒卻非常爽快的答應了。
這一下,受驚的就不止楚姑娘了,青姨轉首望著慕軒,臉上掩飾不住的是驚慌——對,沒錯,是驚慌!她的媚笑多少顯得有些勉強,說:“這位公子看來對鳴鴛一見鐘情了——”
話音未落,慕軒抬手阻止她說下去,直視著青姨說:“麻煩青姨給在下三天,三天后在下交銀帶人。”
青姨看他的神情肅然,似乎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威嚴,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只是下意識的點著頭,一旁的楚姑娘一顆懸著的心算是落了地。
馮清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厲之色,臉上卻笑容可掬,說:“麻煩青姨好生照顧這位姑娘,三天后馮某會陪同這位公子前來交銀帶人的。”
青姨這時恢復了一貫的風情,笑著回應:“暖風閣日進斗金,想必不會讓賤妾等得太久的。”
馮清之所以詐稱慕軒是他的客人而不說是兄弟,就是擔心這女人趁機抬價,誰想似乎還是被她識破了,不禁臉色微紅,但還是非常真誠的笑著,連說:“那是自然,請青姨放心!”
慕軒對青姨說了最后一句話:“這位姑娘若有任何差池,在下都會找青姨您理論的。”他說得輕描淡寫,青姨卻沒來由的暗自打了個寒戰。
慕軒轉頭看著楚姑娘說:“姑娘,等著我!”說完,轉身大步離開,馮清對著楚姑娘笑笑,又朝青姨點點頭,才趕緊跟上。
枕秀園外那些圍觀的人見了兩人自動讓開路,慕軒跟馮清疾步離開,馮清低聲問:“那個老鴇不可靠,要不要派人盯著?”
慕軒頭也沒回,說:“已經有人盯著了。”
馮清雖然詫異,卻非常相信三哥之能,也就放心跟著離開。
回到馮家,慕軒把車上那些屬于孩子的小玩意一股腦兒給了錚錚,小家伙一時開心得伯伯長伯伯短叫個不停。
晚飯后,馮清帶慕軒回暖風閣商議贖銀的事,一個伙計進來找馮清,遞給他一個小紙條,說是黃昏時收到的飛鴿傳書,馮清展開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句詩:“天生我才必有用。”他皺了皺眉,不知這是什么意思,把紙條遞給了慕軒,慕軒一看,卻立時露出驚喜之色,說:“這是給我的消息,咱們‘生民’找到了一處金礦。”
找到金礦了?馮清一臉驚詫,三哥怎么好像是招財童子下凡哪,他入教不到兩年,就為教里找到了一處銀礦,這次居然找到了金礦,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慕軒根據后世的情形,知道陰山之中有數量驚人的金礦,只是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找到的可能性,“生民”之中各種各樣的人才都不缺,其中就不乏探礦之人,于是,總壇安排人手進陰山探尋,至今已是三年零九個月,終于找到了!那句詩是慕軒安排的,以詩的下句“千金散盡還復來”暗示金礦已找到。
馮清大喜過望,說:“有這么一筆收獲,那咱們可以高枕無憂了。”
慕軒知道他這是戲語,金礦是找到了,但要開礦、熔煉,還得將這些“非法所得”經過各種渠道“洗白”,那可不是短時間之內完得成的,之前的銀礦前后就花了三年多的工夫。當然,對于所需極多的“生民”來說,這絕對是件大好事。
枕秀園中,青姨也正忙碌著,她讓人把楚姑娘“請”到枕秀園最后面的一處廂房安歇,楚姑娘這幾日一直是提心吊膽的,今晚才算安心多了,吃了晚飯,梳洗之后上床安歇了,但即便如此,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脫衣,并且非常小心的把自己偷偷藏起的那把剪刀藏在了枕下。
她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猛然睜開了眼睛,她聽到外面驚慌失措的吵嚷聲了:
“走水啦,走水啦……”
“媽呀,快跑啊——”
……
失火啦!楚姑娘一把抓緊枕下的剪刀,一躍而起,仔細聽外面的動靜,卻聽“砰”的一聲,門被撞開了,兩個使女非常慌張的跑進來,一左一右拉著她就跑,楚姑娘身不由己,只能任憑她們牽著瞎跑,百忙之中將剪刀納進了袖子。
依稀之間,她們似乎是跑出了枕秀園,進了一處很小的院落,兩個使女把她推進一間小屋子,說:“在這里歇著,等火滅了再說!”
她們慌慌張張跑了,只留下楚姑娘一人莫名其妙的打量這小屋子,這屋子里居然點著油燈,地方雖然小,但床凳俱全,楚姑娘在床沿上坐下,腦子里忽然蹦出一個念頭:趁這機會,跑吧!
但她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今晚這事有點不尋常,自己被莫名其妙的帶到了這個地方,園子里的其他人呢?這小屋里事先點上了燈,似乎早就準備好似的,會不會是那個老虔婆的詭計?
她心里一個激靈,忽然起身把油燈吹滅了,然后悄悄來到門后,靜靜聽著,
外面只有輕輕的風聲,但馬上多了沉重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在門前停住了,接著有兩個壓低了的人聲傳來:
“這屋子就這門進出,那小娘們跑不了!”一個聲音呼了口粗氣,“青姨也太奇怪了,搞這么一出,八千兩銀子可不算少,干嘛不要?”
“你傻吧,八千兩?青姨在乎那點銀子?”旁邊一人“嗤”的冷笑一聲,楚姑娘聽得渾身一個戰栗,更加斂聲屏氣,卻聽那個聲音繼續說,“那小娘們在青姨眼里就是個香餑餑,青姨準備靠她賺大錢呢,怎么可能舍得讓人帶走?青姨這是緩兵之計,三天?哼哼,等那個不知哪里來的愣頭青三天后來,那小娘們早就不知在哪里了,你說說,那小娘們皮膚那么白,眼睛又是那個色的,要是肯對人笑一笑,那還不讓人的魂都飛啦,要是脫了衣服,嘻嘻……”
那個聲音說得越來越下作,但楚姑娘已經聽不進去了,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老虔婆在騙人,我再也逃不出這個骯臟的地方了……”
她的一顆心落到了絕望的谷底,只覺周圍漆黑如墨,再也看不到一絲的光亮與希望。
爹爹在臨清做同知不滿一年,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誣告貪贓枉法,那個臨清富商龔得平居然振振有詞說爹爹收了他萬兩白銀,而刑部來員居然真的在自家菜地里挖出了白花花的銀子,爹爹含冤莫白,被拘入牢獄,一夜之間卻又自縊身亡。刑部判為“畏罪自盡”,將自己家里那些舊衣壞凳全部充公,又要將自己沒入教坊。可同樣是在一夜之間,自己居然成了富戶發賣的丫鬟“鳴鴛”而被那個老虔婆買下,被那老虔婆帶離臨清時,居然聽到了“自己”在拘押地投水自盡的消息。來到這個骯臟的地方之后,自己佯裝順從,一心指望逃離,卻苦無機會,今日原以為可以脫離苦海,誰料那老虔婆狡詐萬分,難道,自己真的就這樣淪落風塵,令九泉之下的爹娘蒙羞嗎?
不如就此一死了之吧!她掏出剪刀對準了自己的咽喉,但終于沒有自戕:自己一死容易,但爹爹的冤屈就永無洗刷之日了,爹爹一生正直無私,難道讓他老人家世世背著“貪贓枉法”的惡名嗎?該怎么辦,怎么辦?……那個老虔婆說只要我愿意,能讓無數男人拜倒在我腳下,什么公卿王侯都不在話下,如果真能這樣,我或許能找到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讓他替我爹爹伸冤,就像去年中秋在臨清看的那出戲里的小謝一樣,為救情郎,不惜假扮妓女入勾欄,終于見到逛青樓的欽差,救出了情郎,或許,這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窗紙上漸漸透出了天光,楚姑娘慘白的俏臉之上一片堅毅之色。
青姨第二天一早悄悄來到小屋,驚喜的發現,鳴鴛似乎聽話了許多,神色平靜,目光中沒有了任何敵意,看樣子,自己的緩兵之計奏效了,鳴鴛這個小丫頭還真等著被贖出去呢!好,趁著她跟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恩客”還都沒回過神來,趕緊把她弄到別的地方,有自己這個昔日京城“一丈青”的調教,必然能讓她成為京城煙花之地的絕代人物,到那時,自己就等著黃白之物源源不斷進口袋吧!
只是,青姨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天殺的“恩客”居然會這么快就籌到了銀子,才剛午后,他就來了——這個混蛋,懂不懂規矩,就算真的替姑娘贖身,也得是晚上來帶人吧!不但他來了,他還帶了兩位特殊的客人。
慕軒今天一早就由馮清帶著去拜見了茍知府跟李同知,茍知府聽馮清說明來意,外加馮清的兩句耳語,就眉開眼笑的慨然答應了;李同知知悉馮清來意,二話沒說,立即命人備轎。
——慕軒在來的路上知道,茍知府得了暖風閣不少好處,而李同知卻還算清廉,他之前做過外縣的學正,而暖風閣在本地資助的社學不下五家,而且還興辦了一處義學,李同知為此對馮清格外賞識。
“這位方公子既有憐香惜玉之心,青姨不如就成全他們吧!“茍知府一臉成人之美的悲憫之色,看得青姨暗自痛罵:這個老烏龜,怎么就幫著外人挖老娘的墻角呢!唉,怪只怪自己事前沒有跟他通通氣,可誰知道這個外鄉人會托到他的門下呢!
“青姨大人大量,定會一力玉成美事!”李同知臉上微帶笑意,神情不卑不亢,青姨瞧著心里更是不舒服,卻又不能發作,她可比自己那個不中用的老情人清楚,眼前這個同知表面上一直對知府擁護有加,暗地里,可未必那么甘心當副手,之前已經有些不利于老情人的傳言,眼前這事要是弄不好,自己老情人說不定就會被弄下去。屆時,自己在這邯鄲城可就難以立足了。
“如此美事,賤妾也非常愿意略盡綿薄之力,只是非常可憐啊,”青姨一臉悲戚之色,眼角居然真的有淚水滑落,“昨夜下人不小心走水,全園大亂,一些別有用心的姑娘趁亂跑了,鳴鴛也在其中,賤妾真不知道該如何向公子交待……”
她掩面而泣,如梨花帶雨,看得茍知府真恨不得立馬上前摟著自己的心肝安慰一番。
李同知看看馮清,臉色微帶歉意,馮清看看慕軒,后者微微一笑,說:“只要青姨愿意成全,鳴鴛姑娘的下落青姨不必擔心。”
青姨心中一驚,強作關切的問:“莫非公子知道鳴鴛的下落?”
慕軒點頭說:“此事說來真巧,在下之前雇的馬車車夫昨夜就住在枕秀園后面的一家客棧,夜里聽聞走水,起來看看,偶然發現了有人從園中跑出,他一時好奇,就跟著去瞧,想不到居然是鳴鴛姑娘,實在是太巧了!”
真是太巧了,有那么巧嗎?青姨表示懷疑,慕軒卻毫不在意,只因為,枕秀園的失火也實在是太巧了!
青姨強自笑著,看著一個年輕的車夫帶著鳴鴛走了進來,鳴鴛的俏臉之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倒非常像是逃跑之人被人意外發現。
楚姑娘內心確實非常吃驚,早晨青姨前來,她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準備,但就在青姨走后不久,眼前這個年輕的車夫就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說受人所托帶她離開,她半信半疑,擔心又是青姨的什么詭計,但最終還是跟著他走了,而那兩個暗中監視她的人居然沒有出來阻攔,她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回到了青姨面前,說實話,再回到枕秀園,她滿是疑慮,直到看到昨天那位公子,她的一顆心才算落了地——他真的來救自己了,他真的是個好人!
“既然鳴鴛姑娘已經找到,那就按原先的約定辦吧。”說這話時,茍知縣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原來鳴鴛是如此與眾不同的美人,難怪這位方公子會念念不忘,居然肯花八千兩替她贖身,加上替她脫籍的跟給自己的好處,不下萬兩白銀,既然他如此癡情,這個女子又如此絕色,真應該替青娘多敲他一些才是!唉,損失慘重啊!
青姨騎虎難下,終于無奈的妥協了,很快,八千兩銀票到了青姨手中,而鳴鴛的賣身契一類的文書也到了慕軒手中,至于官府的脫籍文書,之后由馮清跟李同知解決。
“馮大掌柜,有空常來枕秀園玩啊!”青姨恢復了一貫的媚態,非常熱情的招呼馮清,在她看來,那個壞她好事的男人是不可能再來枕秀園的,但暖風閣的大掌柜就不同了,自己那個老烏龜同他有來往,以后彼此還要常見面,可不能得罪這財神爺。
“一定,一定!”馮清滿臉笑意,一邊瞧瞧茍知府,心說只要這個老色鬼在,自己還真難免要到這地方來,生意人嘛,和氣生財。
慕軒嘴角卻掠過一絲冷笑,招呼楚姑娘說:“請跟我走吧!”今晨,他已經讓馮清傳消息給臨清的弟兄,詢問楚家的情況;至于枕秀園的罪惡,也自然有清算的日子。
那個年輕的車夫非常殷勤的當先帶路出去,慕軒把楚姑娘安置上馬車,之后先送走了茍知府跟李同知,這才護送楚姑娘回馮家。
聽著車聲轔轔,車中的楚姑娘感覺像是做夢一樣,世事多變,莫過于此!只是不知自己此后的命運會是怎樣的,那位方公子出那么多銀子替自己贖身,到底是好心還是歹意?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好一會兒,車終于停下了,聽外面那位方公子招呼說:“姑娘請下車!”
楚姑娘推開車門下車,發現到了一處普通宅院,那位馮掌柜先進去了,很快,一位少婦跟著他走了出來,馮掌柜引見說是他婆娘林氏,林氏過來攙住她,親切的說:“這位妹子,請進來吧!”她扶著楚姑娘進院,院里一個小男孩看見她倆,先是沖林氏叫聲“娘”,接著又沖楚姑娘怯生生叫聲:“姨——”
楚姑娘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家伙,心想這孩子這么可愛,他的爹娘一定不會是壞人吧,那方公子是他們的朋友,也應該也不是壞人吧!
林氏已經準備好了飯菜,是為楚姑娘跟那個車夫準備的,楚姑娘只是吃了一小碗飯,那車夫卻不客氣,一口氣吃了兩大碗,還消滅了大半的菜。
之后,林氏讓丫環帶著錚錚出去玩,堂屋中剩下慕軒、馮清夫婦、楚姑娘和那個車夫。
慕軒看著楚姑娘說:“鳴鴛姑娘,你有所不知,為了贖你出來跟為你脫籍,我總共花費了一萬多兩白銀。”
林氏非常吃驚地望著慕軒,心說這個時候怎么能提這種事呢,三伯竟然是這么市儈的人嗎?她看一眼自己男人,卻見他正沖自己微微搖頭,就強忍著沒說話。
楚姑娘內心一陣凄楚,卻倔強的忍住淚水,微微低頭,應一聲:“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情愿給公子當牛做馬!”這輩子難道就是給人做奴婢了嗎,爹爹的冤屈永無洗雪的機會了嗎?
“當牛做馬就不必了,看姑娘的樣子,應該也是吃過苦的人,想必能干些粗重活計,就替在下做工抵債吧,”慕軒似乎毫無同情之心,根本不顧林氏已經瞪大了雙眸、楚姑娘臉色慘白,連馮清都臉露驚詫之色——只有那個車夫始終笑瞇瞇的沒什么奇怪表情,“給我干活也不算吃虧,我每天算你一百兩銀子的工錢,只要你做滿一百天,就算還請這筆債了,如何?”
楚姑娘吃驚地抬起頭來,看著慕軒那嚴肅的表情,心里涌起莫名的暖流,這么說起來,他是在給自己機會還清這筆債,他是好意?
林氏這才松了口氣,微笑著看一眼慕軒,心說這個三伯可真會吊人胃口。
楚姑娘盈盈下拜,口稱:“奴婢鳴鴛拜見公子,多謝公子成全!”
慕軒伸手虛扶,楚姑娘只覺雙肘似被一雙無形的手托住,就是拜不下去。
慕軒說:“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之間,不必拘于常禮,跪拜之禮就免了吧。”他一指那年輕車夫,說:“姑娘要謝謝小王,若不是他暗中照應,你要被轉移到別處,我們就不知道上哪里找你了。”
楚姑娘向小王福一福,說:“多謝王壯士!”
小王靦腆的一笑,說:“大姐別客氣,叫我小王就行了。”
慕軒沖小王說:“轉告弟兄們,密切關注目標,不要放走一個!”
小王又是一笑,說聲“是”,起身離開。
林氏帶楚姑娘去沐浴更衣,之后安置她在左邊的廂房歇息,楚姑娘思量再三,還是將那把剪刀悄悄藏在了身邊。
晚飯之后,楚姑娘被請到了馮清的書房,房中只有馮清跟慕軒兩人,等楚姑娘落座,慕軒嘆息一聲,說:“楚姑娘,令尊之事我深感遺憾,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盡管開口。”
楚姑娘心中巨震,臉上掠過一絲慌亂之色,卻立刻裝作茫然的說:“公子認錯人了,小女子是鳴鴛。”
----------------------------------------------------------------
無齋這本書發了二十多萬了,之前得到了一次分類頻道強力推薦的機會,但戰果凄慘,今天起又有分類小說新書推薦的機會,只能厚著臉皮向各位大大懇求了,只求點擊與收藏,如果你收藏之后發現無齋寫得實在差勁,再一腳把無齋踢出收藏也來得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