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馬鬃山里關于是戰還是走的爭議已經消失,變成的是都在心里盤算著如何走。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黑喇嘛能夠讓中俄蒙邊民都忌憚,還是有一定智慧的。迫擊炮一響,他就知道,他的這個大本營遲早會被攻破。
人家都把大炮運來了(原諒他把迫擊炮看作大炮,在貧癟的蒙古、新疆和甘肅組成的大西北,能裝備像樣的槍支已屬不易,何況這種連機槍都怕的家伙?),他這個以擋槍子為己任的簡易碉堡就不夠看的了。
雖然還有另一道倚仗,但還是有辦法可破,只是花費時間稍長了些,但是看中國軍隊的架勢,他們是鐵了心要收拾自己了。真正的利器大炮雖然難運,但只要給足了時間,還是能夠運上來的。
走也要好好籌劃,因為白俄軍團的到來,這支都是騎兵的軍隊讓他原本的優勢無法發揮。本來,黑喇嘛的人都是騎兵,打不過跑得快也是他稱雄邊疆的法寶之一。
清晨的視線相當的好,從碉堡里向外看,十幾里許都看得很清楚。
南面谷地里,橫七豎八地插著許多紅旗,隱隱約約有無數的馬嘶駝鳴。眼皮下的動靜最直觀,寨門口的那個險要工事已丟失,一個指揮官模樣的人民軍軍官在向前面比劃著什么,幾個下級軍官在認真地說著話。旁邊,有幾挺機槍一字擺開,還有許多人在抬著黑乎乎的什么東西。
長生天!這是把這里當做大戰主戰場的節奏,可我們只是一方土匪好么?
主要頭目一行人心驚肉跳地觀察著敵情,各自在心里盤算:拼火力是絕對不行的,從防守算得上縝密的人民軍步兵中硬殺一條血路代價太大;
向山谷里突圍?饒是習慣了馬上作戰的溫甘倫都認為他們面對同樣騎術精良的白俄軍團并不占上風,他們可不敢重蹈覆轍,前段時間被趕了幾千公里就是鮮活的教訓。
人民軍一邊,張誠德對人民軍的初步戰果還是很滿意的,尤其是剛剛,一個炮手把寨門打個稀巴爛之后。但是隨即,一條彎曲的山路讓包括前線指揮的官兵們都傻眼了。
山路看起來并不長,但是一邊為懸崖一邊為高山,窄得只能容下一個人通過。在對面的山壁上,匪軍鑿了幾個射擊孔,肉眼幾乎可以看見,卻實實在在地威脅著人民軍的進攻。不打下它們,這條路就是真正的死亡之路,比上一個拿下的工事不知險峻多少。
這是黑喇嘛真正的指望,因而下的功夫也不少。人民軍也試了幾發迫擊炮,但由于是曲線彈道,根本沾不著射擊孔的邊。
重機槍也試過,只在石壁上打出串串火花掉下些許撲簌簌的石土,眼看得這些射擊孔是加固了的,普通的槍擊破壞對它們毫無影響。
真是個好地方,連張誠德親自看了都贊不絕口。
要是在平地,步兵還是有許多辦法可想的,用木頭、鐵片等障礙物遮掩著往前推都行??墒窃谶@個地方,人行已經困難,再搞些防御裝置,走路都會不穩的吧?下面可是懸崖!
迫擊炮不行,機槍也不行,但是仗還是要打的,匪還是要剿的,不能因為這一道天險阻住人民軍的戰略大計。張誠德決定展開強攻,但是他也做了一定的安排。
選出的三十名敢死隊員們臨時用鐵鍋和木棒搭成支架,從輜重處搞來許多棉被和氈毯,潑上水蒙在支架上充當盾牌,三個隊員一組鉆進盾牌底下。以一般槍支的穿透能力,對他們的傷害是極小的。另外,重機槍都已經架過來,準備用以做火力壓制。
碉堡里的匪軍眼睜睜地看著人民軍的這個動作欲哭無淚,這成了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炸不爆、響當當一粒銅豌豆,還怎么啃?
就是督戰的黑喇嘛等人也是無語,對于沒有機槍的守軍來說,對付這么個行走的疙瘩蛋還真沒什么辦法,靠山壁上的幾桿步槍是沒用的?;旧先绻皇菗鷳n傷亡過大的話,硬沖也不是不可能。昔日(后來?)紅軍十八勇士強征大渡河,比這條件困難多了,人家不也挨過來了?
之所以黑喇嘛認為是天險,是因為在戈壁灘上,根本組織不起這么多的人力和他的隊伍硬扛。即使來了,也很少有人敢于直冒這種死傷的風險。
偏偏人民軍就是特殊的一類人,無論在組織上、火力上、戰斗意志上,他們都是這個年代首屈一指的。在他們的勇氣和毅力面前,一切的花樣都沒有意義。
伴隨著重機槍的咆哮,勇士們開始了征程。他們半貓著腰,用小步快跑的方式迎著火舌向前沖。從遠處看,像極了蹣跚中的蛹,不過人民軍把它叫做蛇行。
因為加了水的原因,子彈打在棉花和氈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音,盡管有些能夠透過厚厚的幾層被,對下面人的沖擊力已經不大了。
五處、六處、七處…觀察的董彥平急速地計算著匪軍的火力線。此仗,他是主動請纓,他的1營也是爭先恐后參戰,要為犧牲的戰友們報一箭之仇。30名敢死隊員,他們就占了半數。擔任壓制任務的兩個機槍連,也臨時歸在他的指揮下。
機槍與步兵的對射開始了。雖然碉堡的位置選得很好,看起來也很堅固,但是在重機槍不停的打擊下,有幾處略顯粗糙的射擊位還是有不同程度的坍塌。相對較近的射程,連續不斷的發射,使重機槍的威力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
而面對敢死隊的這種龜縮戰術,黑喇嘛也沒什么好辦法,只能吆喝城堡上的匪軍加入戰團以增強火力。只是人民軍的迫擊炮早已整裝待命,對付半山腰的匪軍它沒辦法,打擊城堡上的暴露目標還行。在匪軍嗷嗷叫著向敢死隊開火的同時,一串串帶著火焰的炮彈流星一樣飛到他們的頭上去。
居高臨下的匪軍在這場角斗中并沒占多少優勢。因為他們不但要時刻警惕頭頂的目標,還要時刻注意來自下面的打擊。在山腰的幾個火力點啞火之后,有幾挺機槍打得興起,已經抬高槍口,向著城堡內密集的匪軍掃去。
打擊這樣的目標,比向顯得空洞的火力點壓制有成就多了。
下面,經過頑強的進攻,敢死隊員已經接近寨門。這是一個厚木門,但比起剛才的防御工事,寨門的防御能力明顯差了不少。基本上,敢死隊員們每打出一槍,總能在大門上留下一個洞。
盡管它的四邊都被牢牢栓住,但要不了多久,這個門一定會被打穿,遠處的董彥平甚至已經看到里面透著的亮。
黑喇嘛大叫著:“快!快!用石頭壘起一道墻!”
其實不用他說,心有靈犀的一群匪軍已經奔跑向寨門。大門一開,再想防御人民軍那是難上加難。這時候的匪軍,已經不分來自西伯利亞的白俄、來自蒙西的匪幫、或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們的心,第一次不約而同聚在一起,很快地在寨門后堆積了大量的石頭,初步穩定了形勢。
擔任突前的敢死隊員恨恨的一跺腳,自己已經夠快了,可還是沒有匪軍們反應快。要不是因為突擊要輕便,重機槍無法攜帶,身邊有這么一挺的話,這個寨門也許就突破了。
在極近的距離內,他們甚至可以聽到的匪軍手忙腳亂搬石頭的動靜,以及他們中間聲嘶力竭的呼叫,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寨門被加固。
功虧一簣??!
見已經失去了繼續攻堅的意義,剿匪指揮部下令撤退。董彥平惱火地一跺腳,錯過這個良機,匪軍肯定會加固陣地,下一次要繼續攻打,還是會付出一定的代價的。
不過在戰術會議上,張誠德卻很樂觀,他說:“表面上我們這次進攻沒有達成戰果,卻沉重打擊了匪軍們堅守的信心。至少到目前為止,無論是野戰、攻堅或防守,我軍的表現都非常良好。戈壁灘上的土匪為禍多年,現在都被圈在這個碉堡內,對于我們肅清其它地方的匪徒,是一個非常好的宣傳。”
他笑看遠處的碉堡:“他們堅固寨門對我們是壞事,對黑喇嘛也不是好事,至少,他們要出來也不容易嘍。”
這句話讓大家緊繃的神經稍有改觀。只是,出去了這么多的人力,卻無法達到讓人滿意的戰果,對于軍人來說,總是一件讓人不爽的事。
制止了董彥平要繼續發力的請纓,張誠德說:“此次我軍的主要任務還不是剿匪,而是入疆。董營長有剿匪的心情很好,但我們不會在馬鬃山下花費太多的時間。
以各位和匪軍交手的經驗以及這次攻堅的情況看,匪軍的戰斗力及火力都很低下,現有的人員足以把他們圍困在這里,把他們困死。剛剛少帥來電,要我們盡快準備入疆事宜,我決定仍然實施‘蛙跳’戰術,對這里圍而不打,先以入疆為要務。”
另一號人物張宗昌勇于任事了:“張師長,殲滅馬鬃山的匪軍的任務就交給俺老張吧。俺的‘白俄軍團’先后打過東北土匪、亞洲騎兵師和蒙西匪幫,對剿匪很有經驗。俺老張是蒙西鎮守使,殲滅這伙蒙古的匪徒也是俺老張的責任!”
好吧,“白俄軍團”有這份心,這里交給他們也好,這樣入疆部隊也能騰出手來安心做事。以他的判斷,“白俄軍團”戰斗力足以壓制匪軍,這條路是由甘入疆的必由之路,張宗昌的后勤補給倒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