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虎臣率領手下精騎連夜從交道鎮子過界子河繞過富縣,潛伏到距離洛川縣三十里遠的舊縣鎮附近,這里是山窩窩中的一個小鎮,并非咽喉要道,這也是繞路至此的原因。
夜路難行,還好有著滿月,趁著月色才能一路順利。
“將軍,前方就是舊縣鎮,那里都已被賊人占了,沒一個好人,都是該死的窮鬼。”隨軍的向導王興滿是恨意地望著遠處的鎮子說道。
他原本是這個鎮子上的大戶之一,擁有小半個鎮子的店鋪產業,過著富足安穩的生活,兒女們也也不需像窮人那樣辛苦勞作,只需享受生活即可,每逢災年就又可以趁機低價購入地產,放取高利貸,如此往復才使得日子越來越紅火。
但民眾軍一個多月前開到了這里,開始了分田分地,自家產業也被瓜分給鎮上的窮鬼,只有他從在審判會前夜從關押的柴房中逃出,其他除了小孩,滿門皆被宣布有罪而斬首示眾了。
像王興這種人,幾乎遍布官軍之中,有的充作官軍進發圍剿的向導,有的散盡金銀細軟投奔劉應遇軍中,只為報仇雪恨打回老家,如同喬老二等有勇力從軍的,就成為官軍的骨干精銳了。
“只求將軍為我等善良民眾復仇,鎮中有糧草金銀可充軍資。”王興下馬跪下拜倒磕頭不已,絲毫不估計地上有碎石子,轉眼額頭就磕得流血不止。
賀虎臣見狀也下馬將其扶起,安慰道:“本官既然之前答應與你復仇,就必當剿滅此處亂民,我予你一隊人馬,你可自行復仇,不過還需等張千總做過一趟才可。”這次輕裝前行而來,所帶糧草僅有一天的量,多一天都沒有,所以這里的舊縣鎮就是他預定的物資補給之所。
“咱們深入賊寇腹地,不可走了風聲,必須封鎖消息,一個不留。”
聽到這話,王興立馬喜笑顏開,擦了擦眼角淚水,激動道:“謝大人,謝大人。”說個不停,雖然不明白等張千總做過一趟是什么意思,但他心中已經預計到該怎樣報仇,那仇人又是該怎樣地匍匐在他的腳下,求他饒命,王興望著賀虎臣離去的背影,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嘴里發出一陣莫名其妙卻又十分詭異的笑聲,像入了魔般。
此時天色尚未亮起來,這幾百騎兵就縱馬闖進鎮子,青石板上的馬蹄聲大作,立刻吵醒了鎮中居民。
“官軍來了,官軍來了,快跑呀。”有人喊道,頓時鎮子里亂作一團,有收拾包裹準備跳窗而逃的,有哭哭啼啼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有急中生智鉆進籮筐或米缸,躲在里面瑟瑟發抖的,還有少數民兵拿著個錘頭或菜刀準備官軍一來就上去與之拼命的。
官軍首先控制住鎮門,將守衛的少數民兵殺散一空,又派出騎兵在主道上來回巡視,不許人出來,張志成這才安下心來,端坐在馬背上回憶著屠之如狗般容易的場景,這才是真正的戰斗,他瞇著眼睛對著親兵道:“天色將明,爾等在鎮中來回奔馳,就說讓各家各戶出錢糧,就給他們安民符,有符的保平安,沒符的就是逆賊,殺無赦。”
親兵大聲唱喏,幾人紛紛四散傳令而去,王興滿臉疑惑之色問道:“大人,剛剛賀將軍答應在下復仇,為何要發安民符?”
“此為計策爾,休要多言,待會必會給伱個交代。”張志成倒也不惱,看著身旁的王興淡淡地回了句。
果然等滿鎮的官軍都傳達安民符的消息后,鎮子中的混亂才慢慢平息,抵抗也沒了蹤影,等到天空徹底大亮,鎮子上的居民都開始拿出錢糧在各自門前等待官軍士卒來收取,官軍又征調了一隊鎮子中的大車,因為大牲口基本都被收走到大營,所以只能又征調了些壯丁拉車。
前面是官軍點著數目,讓壯丁跟隊伍推著,每人兩百斤糧食作為交換,若是糧食不夠的,就以金銀布匹財物折抵。
“姐,就這幾十斤糧食,咋能糊弄過去?”漢子聽著外面成隊的官兵吆喝聲,疑問道。
“有理走遍天下,咱們窮人怕啥,他大明官軍怎會胡亂殺人,最多打一頓罷了,這災年送出去糧食容易,到時候餓死的可是咱們這一家老小!看老娘的。”
等了一會,收糧隊伍到了門前。
“軍爺,咱們家真沒這么多糧呀,家里人口多,饒了俺們吧。”那婦人在門前紅著眼眶苦苦哀求,只拿著個幾十斤的糧食包裹在那想以此頂數換取平安,未曾想幾句話一重復就惹惱了帶隊的旗總,上去就是一刀,那婦人頓時連句話都未說出就撲倒在地,只有嘴唇微動,似乎在說有理走遍天下。。。
“刁民,進去搜。”把總一把將沾著血的糧食袋提起扔到后面車上,一揮手就派出幾個士兵進去屋內,并再次威脅道:“給不給?我問一句,不給就殺一人。”
眼見那家里剩余幾人見了血,嚇得呆立在那,也不做聲,就又一刀砍去,砍死一人,其他人立馬尖叫四散,被官軍士卒又用刀槍逼到一起,這時候這幾人才紛紛交換了眼色,說道:“有糧,有糧。”
從院中墻角的地窖處,將里面的暗藏的糧食都搬運出來,搬運了干凈,遠遠超過每人兩百斤的數額才罷休,官軍也不廢話,立馬離開前往下一家收糧,也是一樣,有不足數量的就一刀砍死一兩個,再向其他人逼問。
如此鎮子中所有住戶全部逼問過一輪后,誰知官軍又返回,從頭開始再收一遍,有鎮子中居民問道:“軍爺,剛剛不是收過了錢糧了嗎?俺們都有安民符了,您看。”說著舉起剛剛發放的一根短木棍,上面有刻著刀痕的記號。
“甭廢話,剛剛是張千總的兵,咱們這次收的是王老爺的賠償,你們分了人家的財物可不得賠嗎?就是你們鎮子里的王興王老爺,給不給吧?不給就死!”那小兵舉著把刀威脅道。
這時候跟在張志成身邊的王興才突然明白,如此以安民為借口,收集錢糧最是節省力氣,比一家家的搶奪,要方便得多。
如此往復兩三趟后,每趟都會砍死部分沒有錢糧的人家,再后來等到大部分家庭都沒了錢糧交費,紛紛才明白這是官軍的詭計,可已經晚了,鎮子中除了被強征的民夫和供官軍享用的年輕女子以外,到處都是屠殺,特別是參加了民兵隊伍的人家,基本都被滿門殺絕,有逃竄出鎮外的,又被鎮外的游騎所殺,不到一天的時間,整個鎮子已成鬼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