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當真無愧於心,你爲何不與我說,你早便知曉公主身份?”蘇瀾身旁的女子亦是不滿,“方纔我還替你出聲訓斥公主,這笑話你可是看得萬分舒心,只覺我是傻子一般叫你玩弄股掌?”
“我沒有……”
“雪兒妹妹是說本宮說謊?本宮何至於與一個庶女攀交情?”蘇瀾冷哼,眼中不悅更甚,“果真是庶出,竟謊話成篇。待本宮回京,必要與哲哥哥好好說道,這莫知縣真真是教女有方!”
當今皇帝名爲“齊文哲”,她喚他哲哥哥,無疑在與衆人說,自己與皇帝的關係親密,便是她信口胡言,皇帝亦會站在她這一頭。
此事顯然已不僅是與莫非雪相關,更是與莫非煙有至關重要的聯繫。如今這知縣的嫡女的名頭雖比不得蘇瀾,卻也壓了旁人一頭。在場諸位千金,有的竟還是商賈女子。
“公主殿下息怒,臣女定會告知孃親,叫姨娘好好管教管教這不知禮數的?!蹦菬熋φf道。
這莫非雪教養不當可與她孃親無一分一毫的聯繫,只那姨娘的過錯。
蘇瀾亦懶得再與這幾人多作糾纏,莫非雪固然是演得一手好戲,只今日若無她這公主在場,莫非雪遠不至於這般狼狽。
這世上最是重要的,莫過於權勢。她是公主,若是她說一人有錯,便是無辜亦不能寬恕。
這些個千金最得心應手的,正是踩著旁人的頭往上爬,難得有機會遇上貴人,怎會因一時同情而損害自身利益。
莫非雪到底錯算了人心。
“罷了,本宮亦懶得再多作糾纏?!碧K瀾揉揉額角,堪堪的靠在紫沁身上,“本宮的身份,還請諸位多加保密纔是?!?
衆人自然會保密,誰願意叫旁人佔了先機呢?
蘇瀾在紫沁的攙扶下進了院子,身後如何,再不多看一眼。莫非煙本欲跟上,卻奈何這頭還有一個惹人厭的莫非雪未處置。她哼一聲,指著莫非雪罵道:“真真是喪門星?!?
聽得動靜的蘇瀾動作一頓,身軀一僵,片刻後笑顏依舊,她輕拍紫沁的手腕,在她擔憂的目光中坦然望向前方,“竟多可笑呢,往日旁人教訓我的,今日竟又聽得一回?!?
只這回,卻再不是她了。
跨入房中,莫非白正閒坐窗前,側臉在陽
光下隱隱柔和,棱角分明,薄脣勾笑。他回頭,看著蘇瀾一臉寵溺。
“阿瀾,又調皮?!?
他不問她爲何輕易暴露身份,不問她爲何偏要揪著莫非雪不放,卻不尋往日總與她作對的莫非煙的麻煩。
許是在莫非白眼中,只心上人心裡痛快,便是最大的幸事。旁人如何,卻是與他無半點關聯了。
“本宮最是瞧不上這些裝委屈的貨色。”公主殿下撅著嘴,咬牙切齒道,“咬人的狗不叫,莫非煙這般與我作對,斷是這白花在後頭作祟?!?
公主殿下亦算得上是識人無數,莫非雪若是不招惹她也就罷了,偏還妄圖借嫡姐之手尋公主殿下麻煩,當真下作至極。
從前那華韻,不正是借大將軍之手害得蘇溪雙腿殘廢,便是公主殿下亦不得回京。
“只見著莫非雪,便總叫我想起當日父親紅著眼與我說,我害死了孃親?!彼龜嗤涣四茄凵?,似是要將她千刀萬剮般。
莫非白手中茶盞輕叩桌面,俊朗的面容上難得的浮現出凝重來,他看著蘇瀾,緩緩開口道:“京中來信,太上皇出宮與故友敘舊,在將軍府呆了一整日,如今正派人前往邊關,將蘇東召回京中。”
太上皇爲何造訪將軍府,二人最是清楚不過。長華公主當年死於城門,不正是因著太上皇多疑,大將軍錯怪愛女,太上皇自然該出言解釋。
再如何,總不能叫個孩子承擔這罪名。
“他體內餘毒未清,說了又如何,待到毒發,只還怨我?!碧K瀾依偎在莫非白懷中,雙眼水汽瀰漫,“便是他好了又如何,我便能忘了當日那般痛心不成?”
她被趕出將軍府,再在丞相府呆了好幾日,如今更是流落至寄人籬下。
這些總不能叫人輕易忘懷。
“蘇東回京,便該好了。屆時阿瀾若是不願回京,你我二人便只當一對兒亡命鴛鴦便是?!蹦前纵p拍她的腦袋,伸出手將蘇瀾雙眼遮住,“我總不願阿瀾帶著遺憾。”
她分明記掛著京中衆人,卻絕口不提,總叫他心疼。
他的阿瀾,當時無憂無慮,肆意驕傲的纔是。
“遺憾?我斷無遺憾?!碧K瀾順勢抓著莫非白雙手。
她有何遺憾?原主的仇她已報,莫非白已是她未
來夫婿,將軍府再不會叫人滅門。這這般便已是萬幸,不過是她受些委屈罷了,斷不會是遺憾。
“大哥哥,我如今總是心善許多,卻愈發叫人瞧不起了。五年前竟多好,便是我當真做錯,亦無人敢多言半句是非。”她輕笑一聲,眉目舒展,“只到底是回不了頭了?!?
莫非白想起三月街頭的她,滿眼戾氣與尖銳,心頭忽的一跳,只沉聲道:“你如今,便很好?!?
很好?蘇瀾皺眉,直視著他雙眼,道:“在大哥哥心中,是那般肆意驕縱的我好,還是如今的我好?”
她待人多了善意少了尖銳,從前頭腦簡單總叫人算計,如今卻學會如何利用旁人達到自己目的。
比起從前來,性格迥異,不容忽略。
“只要是你,便都是好的?!蹦前缀滢o,意圖將話題岔開,“待蘇東回京後,便該來接你了,阿瀾可願回去?”
蘇瀾瞪大雙眼,“你爲何不願回答我?”
肆意驕縱的是原主,滿腹算計的是她。這二人若是不分出個好歹來,她總心難安。她佔了原主的身份,奪了原主的未婚夫婿。
說到底,終是不得安生。每日擔憂著若是莫非白髮現自己竟不知他心心念唸的心上人時,可會棄她不顧。
“大哥哥早該發覺,我已改變良多,卻不曾問我一句爲何?!碧K瀾有些黯然,他在躲避,自己何嘗又不是躲避。
總不願旁人看透,這具身軀裡的靈魂早便換了一人。
鳩佔鵲巢,該是多叫人厭惡的行徑。
“你仍是我的阿瀾,這便夠了?!?
“我不是?!碧K瀾決然道,看著莫非白的臉龐,攥緊雙拳,“我不是你的阿瀾,我不是前世大哥哥牽掛的那人。”
她斷沒原主的好命,能得到這般癡心的男子的深情。如今她擁有的一切,竟無一樣屬於她。
若非身份尷尬,她如何會突然離京?本就不是自己的,何須強求,但不如放下。隻身一人遠走他鄉,便是孤苦卻到底心安。
只莫非白,她卻總放不下。五年光陰,足以將一人刻進骨髓裡。每行至一個地方,便總想著若是他能在,竟多好呢?
若是要將他放下,自己怕是該將心剜下才是。唯有這般,方能不想不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