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瀾隨衆(zhòng)人行了禮,小聲地嘀咕道:“舅舅這是做什麼,還不放心安陽不成。”
她沒有自稱“我”,在公衆(zhòng)場合,她還是懂得收斂些的。何況她還想在未來的師傅面前好好表現(xiàn),留個好印象。
明帝威嚴地看了她一眼,將目光轉(zhuǎn)向兩位嬤嬤,道:“安陽是朕最疼愛的郡主,你二人要好好教她,切莫惹了她不快。”
未等二位嬤嬤做出反應,蘇瀾臉一白,舅舅這是何意?她本想給兩位嬤嬤留個好印象,但明帝這話一出口,莫說二位嬤嬤,連她都覺心中不快。
學才藝免不了要吃苦頭,明帝這話便是說若蘇瀾因吃不了苦頭而氣惱,那也是兩位嬤嬤的過錯,這無疑是挑起二人對蘇瀾的不滿。
大齊最刁蠻任性的郡主,她們奉懿旨去教她已是萬分不願,如今明帝這話更是讓她們氣惱。
明帝難道不想她學才藝不成?
“皇上莫要打趣二位嬤嬤,安陽最是乖巧機靈,連本宮也喜愛得不得了,怎麼到了皇上這裡,倒成了不辨是非之人了?”皇后見錢孫二人臉色已變,不緊不慢的說道。
“舅舅不想安陽學才藝?”蘇瀾也反應過來,撅著小嘴問道。
那模樣嬌俏可愛,明帝忍不住心頭一軟,呵呵笑道:“朕當然希望朕的安陽多才多藝了。”
“那舅舅方纔那話豈不是在告訴二位嬤嬤安陽最是任性妄爲,嬤嬤一定不願教習安陽了。”蘇瀾沮喪極了。
明帝身神色暗了暗。
“皇上是擔心安陽吃不了苦頭。”皇后笑道,“連哲兒都比不上你這丫頭。好了,錢嬤嬤與孫嬤嬤去收拾收拾,隨安陽出宮吧。安陽這孩子自幼喪母,雖任性了些,但到底還是個心善的,你二人無須擔憂。若是她胡鬧,本宮第一個不饒了她。”
蘇瀾笑著攬上皇后的手,嗔道:“舅母又說安陽壞話,安陽哪裡敢胡鬧。”
看著天真無害,倒也不像傳言般囂張跋扈。
錢孫默默應下,退了下去。
因明帝來了,蘇瀾並未多留,反倒因爲明帝的話惱了,不願再與明帝說一句話,氣沖沖地出了未央宮。
“皇上,您又糊塗了。”皇后淡淡道。
明帝嘆了口氣,說道:“朕不想的。朕對安陽的疼愛,皇后還不知道真假不成,只是,朕不得不這樣做。”
“您這手棋,下得真好啊。安陽何其無辜,本宮的孩兒何其無辜,雲(yún)家人……何其無辜!”皇后嘶喊而出,“本宮這輩子最恨的便是你這一副下作卑鄙的樣子
。”
衣袖將桌案上的物件掃落,碎了一地。
“雲(yún)柔,朕……”明帝伸出手,卻被皇后輕易躲開。
“去尋你的好貴妃吧,本宮乏了。”
安陽,本宮終究還是對不住你的。
蘇瀾面色如常的回到將軍府,吩咐紅棗好生安頓好二位嬤嬤後,便匆匆往蘇溪書房而去。
還未進門,蘇瀾便急急喚道:“二哥。”
蘇溪擡頭,疑惑地看著蘇瀾。
“我……我將嬤嬤們帶回來了,紅棗正在安排她們的住處。”蘇瀾說道,她本與蘇溪說今日明帝的怪異之處,但若連她這親近之人都想不透爲何,蘇溪聽了,也是無可奈何。
何況……蘇溪好不容易纔打開心結(jié),若是說了,只怕會覺得是她多疑了,畢竟明帝對她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她不想讓他再對自己失望,她好不容易纔擁有的家人,她失不得。
蘇溪聞言,笑道:“我們小四長大了呢。”
蘇瀾強打精神,敷衍地笑笑。
連她的親二哥都對自己心存芥蒂,她摸不準明帝是否也如此,畢竟無論是誰,面對一個永遠只會無理取鬧、惹是生非的人都難免心生厭惡。每回闖禍,都是明帝給她收的爛攤子,爲了護住她,明帝總免不了被人詬病。
可是,不該這樣。若是對她闖禍感到厭煩,當?shù)弥獙W才藝的時候,應當高興纔是。明帝那番話分明是不想她學。
“小四,在想什麼呢?”蘇溪顯然發(fā)現(xiàn)了妹妹的走神,不禁開口問道。
“啊?”蘇瀾回過神來,“二哥,我先回去了。”
話畢,又匆匆忙忙的出去了,甚至比來時更要急上幾分。
蘇溪眉頭皺緊,喊了小廝去尋了管家。
“郡主今日可有異樣?”蘇溪問道。
管家仔細回憶了一番,搖了搖頭。
“去查查,小四今日不對勁,恐怕是在宮中遇到了不順心的事。”蘇溪疲憊地揉揉眉心,“這些年我雖與小四不甚親近,但總歸她曾經(jīng)最愛粘我,她有心事,又怎能瞞得過我。”
管家應聲退下。
夜幕降臨,蘇瀾心事重重,翻來覆去了許久,竟又失眠了。
若是大哥哥在便好了。蘇瀾心道。
“咯吱”一聲,窗戶似是被風吹開。蘇瀾不情不願的從被窩中坐起,便發(fā)現(xiàn)某人竟神不知鬼不覺的坐在她的牀邊。
“聽聞你今日有心事?”莫非白壓低聲音,問道。
蘇瀾有氣無力地點點頭,也
不顧男女大防,極疲憊地靠在莫非白的肩上。
“大哥哥,我好累。”蘇瀾輕聲說道,“舅舅很奇怪。”
蘇瀾將宮中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莫非白,“我總覺得,舅舅似乎不想我好,可是舅舅對我又極好,我這般想,是不是不該?”
莫非白伸出手,輕拍著蘇瀾的小臂,聲音低沉動聽:“阿瀾,有些事情不能光用眼睛去看。人心隔肚皮,你既不信他,又找不著證據(jù)證明他心思不純,往後多注意著便是。”
“總有一日會露出馬腳的,多想也無益。”
蘇瀾點點頭,心中大石並未因此放下。
莫非白見此,也有些苦惱,他竟不知如何去安慰蘇瀾。
“阿瀾,感情總是複雜的,一個人對你好的同時,也可以對你懷有別的心思。你或許想不透,但這的確是可以共存的。但若有一個人這般對你時,他便不能再是你的靠山,而是最後的選擇。除非必要,否則永遠不要再去相信這人,因爲……也許他便是那個害你之人。”莫非白說道。
共存?蘇瀾半知半解,“若是這般,那人豈不是每日都得受良心的折磨?一面真心相待,一面卻不得不出手加害……”
蘇瀾猛的瞪大了眼,捂著嘴巴,不可置信的說道:“上回舅舅利用我除了鄭貴人之後,便是這般。他……”
“莫要再想了,睡吧。”莫非白卻打斷她。
蘇瀾沉沉地嘆氣一聲,無奈至極:“也罷,該來的總會來,想這些作甚。”
她若是明帝埋下的一步棋,便總會有用到的一日。何況她早說過,若是明帝爲了這江山捨棄她,根本不足爲奇。
蘇瀾終於沉沉睡去。莫非白小心地將她放回被窩中,見她果然一靠著牀便不由自主的縮成一小團,背部緊貼著牆壁。哪怕睡著,依然沒辦法放下防備。
越霖一直在窗外守著,見莫非白一臉彷徨,忍不住嘆氣。他家公子從踏上回京的路開始,便註定了下半輩子的操心命,那個運籌千里,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那個冷漠少年,終究只是個少年啊。
哪個少年還能對自己的心上人無動於衷呢。
“阿瀾,我竟不知當初的選擇是對是錯,將來你是否會願意隨我一個毫無作爲的江湖武夫一同浪跡天涯。”
“然,我好不容易纔回來,這一回,哪怕是死,我也會拉上你。”
莫非白在蘇瀾耳側(cè)輕聲說道,目光柔成一汪深潭。
蘇瀾不安穩(wěn)地夢囈一聲,翻了個身,抱緊了一旁的被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