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定風知道結果。他淡然笑了笑,這情況,他再豁達也免不了掛上凄然之色。他輕呼了一口氣,平靜說道,“干娘,可以讓我多呆些日子嗎?”
“我盡力,衙門的人現在不敢來抓人,不過案子發到省城就不麻煩了?!?
“沒事。我只是想趁這些日子解決些事?!?
“別太灰心,還有希望的?!?
“嗯?!濒敹L輕輕應著,希望有多少,他還真沒底,“這些事不要告訴福兒。”
“你都這樣了,還想著她?!辟》蛉穗m是冷笑,可那神情間分明帶著苦澀,“想不到你還是個癡情種?!?
“說不上,只是愧疚吧。早知道自己麻煩纏身,還把她扯進來。我娘說得對,我不該惹她?!?
“你啊?!辟》蛉藝@氣,“只怪你生的不是地方?!?
兩人聊到這兒,已完全沒法再說下去。窗外陽光漸漸淡去,日出日落就像是起浮的人生。升起時無限的希望,落下之時完全不留情面的直轉黑暗。
官云裳回了趟魯家,交待完后又帶了些換洗衣服,再趕回來時,天已入黑。佟夫人不在房里,佟家人已經給她準備好了飯菜。官云裳沒什么胃口,直接洗了手,走到病床邊,魯定風還在昏睡,她小心地解開魯定風的衣服。
魯定風正在裝睡,感覺到身上的動靜,他偷偷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他身上只穿著中衣,很容易就全部解開了。官云裳正想著怎么把他的衣服拔下來,魯定風卻突然睜開眼,抓著衣領一副怕被人侵犯的模樣問,“媳婦兒,你想干什么?”
官云裳見他醒了過來,暗下松了口氣,只是面上仍配合著跟他開玩笑,“你說我想干嘛,快點把衣服拖了?!?
“不太好吧。”魯定風瞅了瞅那兩個尷尬的丫鬟。
“有什么不好的,快點拖。我給你上藥?!?
“啊,上藥?”魯定風郁悶地閉上眼睛。旁邊的尷尬的小丫鬟恍然大悟忙上來幫忙。官云裳從魯家拿來些云南白藥,那些是之前徐煉給她的,徐煉知道兩人在魯家不安定,只是沒想到這藥這么快就用上了。
魯定風身上傷口多,撒上藥粉痛得他齜牙咧嘴的。官云裳雖有些不忍。可這云南白藥在這個年代可以說是秘藥了,對這些外傷算得上是有奇效,這藥來得不易,一般情況下,官云裳也沒舍得用。瞧魯定風痛得直抽氣,官云裳不停安慰道,“長痛不如短痛,這藥好得快。”
魯定風咬著牙,沒回話,直到傷口全撒上藥了。大家才都松了口氣。魯定風躺在床上,累得閉上了眼睛。官云裳小心翻動著他,給他換了件干凈的中衣。原來那件沾得盡是一道道的血痕。官云裳看著不禁想罵那些衙門里的貪官污吏,這些人要起錢來,真是狠得沒人性。
幸虧是佟夫人去得及時,再晚點怕是要鬧出人命來。
“媳婦啊。”魯定風無力叫著,官云裳忙爬到床邊問,“怎么了?”
“你吃飯?!?
“沒事,我不餓?!?
魯定風睜開眼看著她,無力吐了一個字,“吃!”
這種情況下的命令,官云裳只得先聽著。桌上的飯菜已然冷了。小丫鬟識相的拿去廚房熱了。
官云裳完全沒胃口,可是畢竟要留著體力照顧魯定風,于是硬逼著自己吃了半碗。又回到病床邊陪著。
魯定風看她過來,握著她的手,笑著說,“媳婦兒,吃飽喝足了就陪大爺睡吧?!彼@會兒的笑容有些勉強,官云裳全依著他,也不管會不會積食了,吩咐完丫鬟們,就挨著他睡下了。
魯定風身上的傷口多,她怕碰到了魯定風又得疼一番,于是自覺的離遠了些。只是魯定風不肯,硬是要伸手去抱她。官云裳想著他手臂上也有傷口,于是自己主動點,把手臂枕在他的頸下,小心抱著他。
這姿勢,魯定風很有些不習慣。官云裳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臉,勸道,“好了,睡吧。等你好了,咱們再換過來?!?
“媳婦兒。”魯定風想說什么,可是又停了下來。
“嗯,怎么了?!?
“忘了。”
官云裳溫和笑了笑,她想起自己是不是該問問這次是怎么回事。可是瞧著魯定風都成這樣了。她又不好在讓他勞神說話。她是這么想的,可是魯定風好像并不習慣安靜。沒一會兒又叫道,“媳婦兒?!?
“啊。”官云裳應完,卻沒聽到下文。本以為安靜了,沒想到沒過一會兒。魯定風又叫她,“媳婦兒?!?
官云裳嘆了口氣,回他,“別擔心,我在。”
“嗯?!濒敹L應得很輕,心中一股酸楚卻要泛濫。官云裳真的很懂他。不管他如何出牌,官云裳總能以他喜歡的方式去回應。他不想失去,她在??墒?,怕過不久,他就要不在了。他揉著發酸的眼眶,生怕那些發酸的眼淚會不爭氣地掉出來。
生為男子,怎能輕易掉淚,就算知道自己命不久已了,也不能給周圍的人再添煩惱。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酸楚,“媳婦兒,給我唱個曲子吧。我聽徐先生說,你之前唱過一個很好聽的,也唱給我聽聽吧?!?
“啊?!惫僭粕严肫穑f的是那首《送別》,她堅定地說,“不唱?!?
“為什么?你都給徐先生唱了,為什么不肯唱給我聽。難道……”魯定風說到一半不愿再說。
官云裳看著他。堅持的眼神非逼著他繼續說下去。
“好吧,我說。”魯定風懶懶地,裝作不在乎地說,“是不是因為小述?”
“跟他有什么關系?!惫僭粕芽嘈Γ澳鞘资撬蛣e的歌,我不想唱?!?
“那你唱別的啊,我想聽?!?
看魯定風這么有興致,跟非要媽媽唱催眠曲的小孩子一樣。官云裳只得滿足他,只是搜索了一下腦中的庫存,那些R※B、HI-TOP肯定是不適合的。這時代可能就舒緩些的老歌容易被接受些。官云裳想了想,能流傳下來的老歌多是些讓人無病也要呻吟的悲傷調子。這時候不太適合。
她想了想找了唱稍微好些的。她輕咳了一下,沉聲唱道,
“半冷半暖秋天
熨貼在你身邊
靜靜看著流光飛舞
那風中一片片紅葉
惹心中一片綿綿
半醉半醒之間
再忍笑眼千千
就讓我像云中飄雪
用冰清輕輕吻人臉
帶出一波一浪的纏綿
留人間多少愛
迎浮生千重變
跟有情人 做快樂事
別問是劫是緣……”
官云裳唱到一半,發現這歌詞太不對了,丟這時代可以當青樓小調了。她唱到一半卡在那里,實在不好意思再唱下去了。
魯定風卻笑著捏著她下巴搖了搖,“你哪兒學的這些歌?”
“我……”官云裳低著頭,腦袋煮蕃茄。
魯定風想了想,默默念道,“跟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毕胂耄凸僭粕颜沁@樣,是劫是緣的事,做過太多了。從惡整魯家人開始,他早分不清,官云裳是他的緣分,還是他的劫難??墒沁@過程里兩人到是快樂的。就是那次中了毒箭,差點死掉,他心里也并沒有后悔,他倆每走的一步,都是快樂的事吧。
看魯定風神神秘秘念這此,這人本來就不正經,病成這樣,也不安生。官云裳再厚的臉皮,也有點扛不住了。她兇道,“你想什么呢,睡覺!”
“嗯?”魯定風疑惑看著她,漸漸明白過來。他嬉笑說道,“媳婦兒,你都唱出來了。那相公我就聽你的,做點快樂事吧。”
“混,睡覺!”官云裳不理他,閉著眼睛裝睡。
魯定風睢著她笑著笑著,漸漸睡了。
官云裳聽到平緩的呼吸,睜開眼睛,靜靜地看著他。良久。在他額前印下一個吻,“GOODNIGHT.”
沒一會兒,枕邊傳來輕聲的回應,“GOODNIGHT.”
官云裳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可能是她有認床的毛病吧,又怕睡相太差壓到魯定風的傷口,緊張了一晚上,沒有睡著。直到天明時,才熬不住睡著了。這一覺睡得沉,醒來時,魯定風已經不在床上。她緊張跳起來,四下找。魯定風的人已經不在屋里。
官云裳嚇得不輕,忙披了衣服出去,她四下找了半天,也沒見著魯定風的人影,一大早,佟府里也沒見著下人,官云裳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問了,卻也是一問三不知。要不說沒見著,要不連魯定風是誰也不認識。
官云裳一時急了,直接上佟夫人那兒問。她本來是個路癡,不過好在知道要找佟府里的大人物,可以先找大房子。于是,她向著最大一間庭院走去。也不知是她運氣好,還是分析正確。她半天沒遇著人??蛇@會兒,才進那個大庭院,她就聽到人聲。
激動的她忙尋著人聲覓去,只是尋著聲源,她走得近了,卻發現那聲音聽來耳熟,有一個聲音正是她要找的魯定風??墒悄锹曇舻膶υ拝s很不正常。
像足了男女調情時的調調,官云裳帶著不解加急了步子。好不容易聲音的主人出現在眼前,正是魯定風,只是,這會兒魯定風坐在亭間,懷里抱著個姑娘。